第25章 螳螂捕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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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佩雪聞言唇角微勾。她取出一方雪白的帕子,輕輕按在劉嬤嬤臉上:“嬤嬤嚴重了,擦擦淚吧。”她起身時,裙擺掃過地上的灰塵,麵上苦笑著,“好人有好報嗎?若是這樣我的臉也不會……哎,不說這個了!”
四喜正好拿著一個小包袱從回廊匆匆趕來,遞給蕭佩雪:“小姐,翠濃的東西都在這了!其餘的都被夫人命人燒了,奴婢也……”蕭佩雪接過包袱的瞬間,那盒“雪肌膏”不小心掉落在青石板上,蓋子震開條裂縫。
“哎呀!”蕭佩雪驚呼著俯身撿起,隨即細細端詳,故作疑惑:“嗯?這……”
劉嬤嬤不明所以,擦了擦眼淚:“怎麽了?四小姐!”
蕭佩雪臉色變得蒼白:“這……這不是那個什麽玉容散嗎?”四喜在旁邊也驚道:“就是那個害的小姐你毀容的那盒胭脂嗎?怎麽會在這?”
蕭佩雪將東西都胡亂塞給劉嬤嬤,指尖微微發顫:“嬤嬤,許是大姐姐給了翠濃好幾盒,翠濃沒來得及處理!你還是快扔了吧,否則哪位小姐或者丫鬟不小心用了這胭脂,怕是變得和我一樣了!幸好我用得不多!”邊說蕭佩雪還邊後怕地拍了拍胸口。
劉嬤嬤盯著玉容散的眼神在聽到蕭佩雪這番話之後,渾濁的眼珠突然迸出精光。她佝僂著腰將包袱摟在懷裏,將胭脂盒捏在掌心,枯樹皮般的手背暴起青筋:“老奴省得,定會處置妥當……”
走出偏院時,太陽正被烏雲遮住。
“小姐。“四喜遞上鬥篷,擔心道,“劉嬤嬤萬一……”
“她不會。”蕭佩雪冷笑,“一個親眼看著女兒慘死的母親,可比毒蛇還要狠。”她望向瑤光院的方向,那裏燈火通明,隱約傳來蕭玉瑤的嬌笑聲。
而此時的蕭賓月正坐在搖椅上,嫋嫋茶煙氤氳著她似笑非笑的眉眼。窗外風打芭蕉的聲響忽遠忽近,襯得她的嗓音愈發意味深長:“能在趙茜柔獨掌中饋這些年裏,依舊讓父親每月必去紅鸞院三日的紅姨娘……”她指尖輕輕敲擊盞沿,發出清脆的叮響,“教出來的女兒怎會是省油的燈?”
春桃和夏荷望著茶水中沉浮的嫩芽,那分明是大小姐最愛的明前春露,此刻卻被二小姐慢條斯理地品著。
“螳螂捕蟬……”蕭賓月忽然將茶湯潑向廊下,水漬在青磚上蜿蜒成猙獰的蛇形,“卻不知黃雀的喙,早就等著啄它們的眼了。”
晨光熹微,蕭府後院的青石小徑上還沾著露水。劉嬤嬤佝僂著背,手裏攥著個粗布包袱,步履蹣跚地走在去浣衣房的路上。她的眼睛紅腫得像兩顆爛桃,顯然是哭了一夜。
“劉嬤嬤!”翠柳從月洞門轉出來,手裏捧著個描金紅漆托盤,上麵端正擺著個白玉盒子,“您怎麽在這兒?”
劉嬤嬤渾身一顫,手裏的包袱“啪嗒”掉在地上,露出半件染血的舊衣裳——那是翠濃生前穿的。她慌忙蹲下去撿,枯瘦的手指抖得厲害,幾次都沒抓住衣角。
翠柳看得鼻尖一酸。她知道那是什麽。整個蕭府的下人都記得,數日前翠濃被活活打死時,身上穿的就是這件藕荷色比甲。
“嬤嬤節哀……”翠柳蹲下身幫她收拾,指尖碰到那件衣裳時突然縮了回來——衣襟上一大片黑褐色的血跡已經幹涸,摸上去像樹皮一樣硬。
劉嬤嬤突然抓住翠柳的手腕:“翠柳姑娘,老奴聽說……聽說大小姐的傷要用雪肌膏?”她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托盤上的白玉盒,指甲幾乎掐進翠柳的肉裏。
“嬤嬤您……”翠柳吃痛,卻不敢甩開。她看著老人滿臉的皺紋裏嵌著淚痕,突然想起自己早逝的娘親,心一下就軟了,“是,這是新配的……”
劉嬤嬤的眼淚“吧嗒”砸在翠柳手背上,燙得她一哆嗦:“翠濃活著時,常說要攢錢給我買盒雪肌膏……說我手上的凍瘡……”
翠柳的眼圈紅了。她知道翠濃有多孝順,上月還看見那丫頭偷偷把月錢塞給劉嬤嬤。現在想來,那錢怕是永遠攢不夠了……
“嬤嬤別難過了。”翠柳輕聲安慰,完全沒注意到老人另一隻手正悄悄摸向袖袋,“您先去歇著,我……我晚些時候再來看您。”
劉嬤嬤突然劇烈咳嗽起來,佝僂的身子像片枯葉般顫抖。翠柳連忙放下托盤給她拍背,白玉盒子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。
劉嬤嬤借著咳嗽的掩護,袖中那盒一模一樣的雪肌膏已經滑到掌心。她假裝站立不穩向前踉蹌,胳膊“不小心”掃過托盤——
“咣當!”
“哎呀!”翠柳驚呼,慌忙去撿。劉嬤嬤比她更快,枯瘦的手指靈巧地一撥,真的那盒已經滾進草叢,而她袖中調換的假盒子則被捧了起來。
“老奴該死!老奴該死!”劉嬤嬤跪在地上連連磕頭,額頭撞得青石板“咚咚”響。
翠柳趕緊扶住她:“嬤嬤別這樣!”她撿起那個“雪肌膏”,看都沒看就放回托盤,“不過是摔了一下,不礙事的。”
劉嬤嬤偷眼瞧著翠柳毫無戒備的樣子,心裏冷笑。這丫頭和翠濃一樣傻,活該被利用!
“姑娘心善……”劉嬤嬤抹著淚站起身,突然壓低聲音,“聽說……聽說前兒個大小姐房裏的杏兒,因為打碎個茶盞就被發賣出去了?”
翠柳臉色一白。她當然記得,那茶盞還是她失手碰倒的,可是杏兒卻主動為她頂了罪……
“嬤嬤快別說了。”翠柳慌張地左右張望,“這事要讓大小姐知道……”
劉嬤嬤意味深長地拍拍她的手:“老奴懂,老奴什麽都沒看見。”她彎腰撿起染血的包袱,蹣跚著往浣衣房走去,背影佝僂得像棵枯樹。
翠柳呆立原地,突然覺得手裏的托盤重若千鈞。她咬了咬唇,最終什麽也沒說,快步往瑤光院去了。
風過回廊,吹起劉嬤嬤灰白的發絲。她摸出袖中那盒真正的雪肌膏,冷笑一聲,揚手扔進了荷花池。“噗通”一聲輕響,白玉盒子沉入淤泥,就像她那苦命的女兒,永遠沉在了蕭府最黑暗的深淵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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