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3章 鏡中故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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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翌日清晨,銅鏡映出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。阿娩靜靜地站在鏡前,指尖輕輕描摹著自己的輪廓——眉如遠山含黛,杏眸清澈如水,唇色淡若初櫻。這張臉溫婉秀麗,與記憶中那個眉目淩厲的蕭賓月判若兩人。
    “夫人,藥煎好了。”
    青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,伴隨著瓷碗與托盤相碰的輕響。阿娩收回手,轉身看見青黛正小心翼翼地將藥碗放在鎏金案幾上,蒸騰的熱氣在碗口氤氳出一圈白霧。
    “陳大夫特意囑咐,這藥得趁熱喝才有效。”青黛取出繡著纏枝紋的帕子墊在碗底,“奴婢已經晾了一會兒,現在溫度正合適。”
    “青黛,你覺得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呢?”不知道是不是懷孕了,所以如今阿娩思緒良多,她甚至不確定未來的路會不會因為肚子裏的孩子而有所改變。
    “啊?夫人為什麽會這麽問?”青黛一頭霧水。
    阿娩看著這個曾經的妹妹,變成這副模樣。或許這樣對她也好。
    “沒什麽,隨口問問!”
    阿娩端起藥碗,濃黑的藥汁映出她微微蹙起的眉頭。苦澀的氣息撲麵而來,夾雜著幾味珍稀藥材特有的腥氣。她深吸一口氣,仰頭將藥一飲而盡。喉間頓時泛起一陣灼燒感,隨即化作綿長的苦澀在舌尖蔓延。
    “蜜餞。”她輕聲道,嗓音因藥液的刺激而略顯沙啞。
    青黛連忙遞上早就備好的糖漬梅子:“夫人最近喝藥越來越利落了。”
    “習慣了。”阿娩含住梅子,甜味漸漸衝淡了苦澀。她拿起帕子拭了拭唇角,狀似不經意地問道:“外頭如何了?”
    青黛聞言立即壓低聲音,湊近了些:“楚家那邊鬧得厲害。老太爺一口咬定是相爺害了楚三爺,正四處聯絡禦史台的人,說要參相爺一本。”“她頓了頓,聲音壓得更低,“還有……蕭大人昨日遞了帖子,說想見您。”
    阿娩正在整理袖口的手指驀地一頓。銅鏡中,她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,像是一泓靜水突然結冰。
    “回絕了。”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青黛欲言又止,手指不安地絞著衣角,“蕭大人說,若見不到您,就去求陛下做主。”
    “那就讓他去。”阿娩冷笑一聲,指尖無意識地撫上小腹,“我倒要看看,燕昀會不會為了他得罪楚衡。”
    她轉身走向窗邊,雕花木窗半開著,初春的風帶著些許寒意拂過麵頰。院中那株老梅樹已經抽出了嫩綠的新芽,在微風中輕輕搖曳。曾幾何時,蕭府的院子裏也有一株這樣的梅樹,每到花開時節,她總愛在樹下寫字。
    蕭遠道如今急著見她,無非是察覺到了什麽異常——或許是她在宮宴上不經意流露的眼神,或許是某些刻在骨子裏的習慣,又或許是楚衡近來對蕭家越發強硬的態度。那個精於算計的老狐狸,想必已經起了疑心。
    同樣是女兒,為什麽蕭遠道數次見到青黛卻毫無反應呢!無非是她這個清平縣主對他價值大過一個庶女而已。
    更何況如今她可是和楚衡綁在一起,若是她這個女兒願意回府,承認身份,那麽蕭遠道便是當朝丞相的嶽丈,
    “青黛。”阿娩忽然開口,聲音輕得像是一聲歎息,“從今日起,府裏所有人都要記住——我是阿娩,隻是阿娩。”
    青黛明顯怔住了,手中的托盤微微傾斜,上麵的空藥碗滑了一下,發出清脆的碰撞聲。她慌忙穩住托盤,眼中閃過一絲困惑:“夫人,您的意思是……”
    “字麵上的意思。”阿娩轉過身,陽光透過窗欞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,“無論誰問起,無論在任何場合,我都是楚相從南疆帶回來的夫人阿娩,與蕭家沒有半分關係。”
    青黛的目光在阿娩平坦的小腹上停留了一瞬,隨即恍然大悟。她鄭重地點頭,聲音壓得極低:“奴婢明白了。從今日起,奴婢會約束好府中下人,絕不會讓閑言碎語傳出去。”
    阿娩輕輕頷首,重新將視線投向窗外。春風拂過梅樹新芽,發出細微的沙沙聲。在這看似平靜的表象下,暗流正在湧動。蕭遠道的試探,燕昀的猜忌,楚家的報複,還有她腹中這個尚未成型的小生命……每一件都需要她小心應對。
    “對了,”她忽然想起什麽,“阿衡今日何時回府?”
    “相爺一早入宮去了,說是陛下召見。”青黛答道,“不過臨行前特意囑咐,讓夫人好好休息,別操心這些瑣事。”
    阿娩唇角微揚。那個男人總是這樣,把所有的風雨都擋在外麵,留給她一片看似平靜的天地。可如今,她既已恢複記憶,又豈會再作壁上觀?
    “去把白翎叫來。”她理了理衣袖,“就說我有事問他。”
    青黛麵露難色:“可是相爺吩咐過……”
    “就說是我要問南疆的事。”阿娩打斷她,眼中閃過一絲狡黠,“關於那些……花草的習性。”
    青黛會意,福了福身退出房間。阿娩重新站回銅鏡前,鏡中的女子眉目如畫,溫婉可人,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是個養在深閨的柔弱婦人。隻有她自己知道,在這副溫順的表象下,蕭賓月的鋒芒從未消失。
    她輕輕撫過鏡麵,指尖在倒影的眉眼處停留。這張臉將成為她最好的偽裝,而腹中的孩子,則是她最深的秘密。蕭遠道想見蕭賓月?那就讓他永遠活在猜疑中好了。
    阿娩輕笑,轉頭看向窗外,一陣風吹落了梅樹上的露珠,晶瑩的水滴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,轉瞬即逝。
    與此同時,紫宸殿內,鎏金蟠龍燭台上的火光微微搖曳,將燕昀陰沉的臉色映照得忽明忽暗。他斜倚在榻椅上,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扶手,金玉相擊的聲響在寂靜的大殿內格外清脆。
    “楚相,”燕昀拖長了聲調,目光如刀般刮過殿中挺立的身影,“你祖父說你謀害親族,不敬尊長,可有此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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