見盛恩逸有點迷糊，薛老幹脆把話說得再清楚一點。
    “其實在我看來，徐四當年自從知道他女朋友沒了後，估計就不太想活了。”
    “但他從小的教養和信仰，還有他外公外婆一直以來對他的期待，不允許他做出傷害自我的行為。”
    “所以那次綁架案，我事後有仔細看過監控，他當時是真心想救你，也是突然發現了一個解脫的契機，故意偏了一點角度，用腦袋去幫你擋那顆子彈。”
    “他很聰明，計算的角度也很精確。”
    “如果施救再晚幾分鍾，說不定他真就當場死亡了。”
    “但他大概也沒想到，你會發瘋到讓人綁架了全世界最權威的腦科專家為他診治。”
    “而且十年了，你也沒放棄他，還專門為他打造了一個最頂尖的醫療團隊。”
    “他當年其實是想用他的死，完成他一個人的祭奠，也給你上人生最後一堂課。”
    盛恩逸臉色都白了，“……你是說徐四叔當年是故意的，他早就想死了？”
    但他為什麽要用那樣慘烈的方式？
    慘烈到十年了，他還是無法從當年那一幕走出來？
    “對你很殘忍是吧？”
    薛老看著眼眶泛紅的盛恩逸，吐出一口濁氣，安撫地拍拍他的肩。
    “小逸，這些話我以前不願跟你說，是因為我發現你跟徐四當年的狀態很像。”
    “看似活著，其實心早就死了。”
    “徐四可能也沒想到，他給你上的這堂課，給你的衝擊那麽大？”
    “他的出發點是不是對的，我不好評價，但我知道，他心裏是希望你變得更好的。”
    “你當年的性格，的確太乖張了，再不收斂，早晚要吃大虧。”
    “就跟我早年一樣，如果我當年……”
    薛老說到這裏，頓住了。
    人生沒有如果，隻能接受當下，再……著眼未來。
    很殘酷，但，這就是命運的無常。
    盛恩逸喉頭像是堵了一大團棉花，難受得不行，聲音嘶啞道：“以前不說，那你現在又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？”
    就讓他蒙在鼓裏，不是更好嗎？
    他才不要徐四叔給他上什麽人生最後一堂課呢。
    對他真的太過殘忍。
    薛老歎氣，“現在告訴你，是因為我發現你變了，自從遇到南溪，你整個人從內到外都重新有了活氣兒。”
    “我告訴你啊，那丫頭真是個好丫頭，你要是敢辜負她，我第一個不答應你……”
    說到南溪，盛恩逸終於回過神來，想到了他今晚來找薛老的目的。
    深吸一口氣，把心裏那些複雜難辨的情緒都壓下。
    “我不管他當年是不是真的想死，但他是因為我倒下的，我就有責任讓他重新站起來。”
    “不然，這一關我過不去。”
    薛老認同地點點頭。
    是人，心中就有執念。
    徐四的執念是愛而不得，生死相隔。
    盛恩逸的執念，是徐四能睜開眼，再狠狠罵他一通。
    “如今他大腦恢複正常，大概也意識到自己沒死，但我不知道他對自己大腦下達了什麽樣的指令……”
    “從我的觀察來看，他更像是對自己進行了某種程度的催眠。”
    “他寧願活在他自己構建的夢境裏，也不願醒來麵對這個讓他絕望的現實世界。”
    “反正情況就這麽個情況，除非他自己想通，否則大家都無能為力。”
    薛老說完，還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。
    盛恩逸閉上眼，沉沉地吐出一口氣，“既然是催眠，就一定有辦法喚醒他，是不是？”
    薛老沒有否認。
    他雖然是中醫，沒有係統學習過心理學。
    但中醫裏，對情誌病和催眠術也有自己獨特的認識和理解。
    “如果想要喚醒他，除非找到對症的鑰匙。”
    “但徐四的鑰匙，就是他早死的女朋友，所以，這幾乎是不可能的……”
    聽到這裏，盛恩逸緊張地咽了咽口水。
    “薛爺爺，如果……我是說如果，他發現他在這世上還有個女兒在的話，你說這樣的消息能不能刺激他清醒起來？”
    “什麽？你說什麽？”薛老一驚，瞌睡蟲都徹底驚跑了。
    揪著盛恩逸的衣領問：“徐四有女兒？在哪兒？”
    “他要真知道自己有個女兒，他還能躺得住？”
    南溪的事，如果說盛恩逸還能找到一個人傾訴和商量的話，就隻剩薛老了。
    他把上次徐二嬸，還有今天徐豐年都說南溪像徐奶奶的事說了一遍。
    “我看了徐奶奶年輕時的照片，她那雙眼睛真的跟南溪一模一樣。”
    其實盛恩逸以前是見過很多次徐奶奶的。
    但那時的徐奶奶都已不再年輕了。
    眼睛周圍膠原蛋白流失嚴重，已經跟年輕時長得很不一樣了。
    所以他從未將兩者聯係起來過。
    薛老聽完，怔了一會兒，突然“哎呀”一聲，猛拍大腿。
    “我就說之前看南溪，好像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。”
    “但我真是年紀大了，怎麽就從沒想到徐家老太婆身上呢？”
    “對對對，南溪那雙眼睛跟徐家老太婆年輕時太像了……嗯，像，真像……”
    這是迄今為止，第三個說像的了。
    盛恩逸胸腔裏的心髒，跳得越來越快。
    “哎呀，你個臭小子，你還待在我這兒幹嘛，是不是的，趕緊找人去查證啊。”
    “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，咱也不能放過……”
    薛老快急死了。
    徐四那樣驚才絕豔的人物，讓他一直睡著，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，都太可惜了。
    他的存在，足以改變某些關鍵科技領域的未來走向。
    但枉他智商奇高，這輩子，唯獨過不了“情”字一關。
    哪怕身體各項指標都恢複正常了，他也寧願深陷夢境中，長睡不醒。
    唉，怕是他的夢中，他早已經跟心愛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了吧。
    真真是個癡人。
    可憐，又讓人可恨。
    盛恩逸臉色一正，“放心吧，我已經交代下去了，過不了幾天就會有結果。”
    “我就是睡不著，想找你說說話……”
    薛老嘴角一抽，白了他一眼，“走走走，我看見你就煩。”
    年紀大了，本來入睡就不容易，還被這小子給攪和了。
    這下，他今晚怕是徹底睡不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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