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崇越心裏一驚，“為什麽？”
    “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嗎？她都毀容瘸腿了，換了身份，也承諾此生再不見徐僖元，你為什麽還不能放過她？”
    周明萱當時的表情很恐怖，“周家不能讓，徐僖元我也不能讓，他隻能是我的，若我得不到，我寧願毀了。”
    “周明萱，你給我清醒一點，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？”
    這一切跟顧崇越最開始的預想，完全不一樣。
    他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，讓這女人又突然發了瘋，不死不休？
    可當天周明萱以他的隱私相逼，逼他對柳悅寧下最後的殺手。
    “你不答應我，我就先毀了你，再去解決她。”
    “而且，我記得她爸媽也還活著吧，到時，我就不敢保證，他們柳家還有沒有活口能留下了。”
    顧崇越從周明萱眼裏看到了她的狠辣和決心，那時他就知道，這事，他拒絕不了。
    不然，等周明萱自己動手，他從此跌入泥潭，柳悅寧的父母和那個孩子，也沒了活路。
    所以，他隻能再次找到了柳悅寧，以柳家老兩口還有孩子的命，逼柳悅寧自行了斷。
    柳悅寧當時特別安靜。
    安靜到顧崇越仿佛都聽不到她的呼吸了。
    好幾分鍾後，她才抬眼，直直地看向他，語氣無比平靜。
    “請再給我一天時間，我不會讓你為難的。”
    但一天後，當顧崇越親眼看到柳悅寧隻對他留下一句。
    “請你遵守你的約定，帶著你那心思惡毒的女人，永遠退出我爸媽和女兒的生活。”
    然後義無反顧投河時，那種內心的震撼感竟生生把他逼退了好幾步。
    柳悅寧最後看向他的那個眼神，清淩淩的，直射入他內心。
    仿佛早就帶著一種了悟，直接看透了他內心的所有軟弱、肮髒和齷齪。
    讓他無所遁形。
    顧崇越直接被河邊一塊石頭絆倒，眼睜睜看著柳悅寧的身體在湍急的河水裏浮沉了兩下，直至再也看不到。
    內心巨大的轟鳴聲，甚至讓他一度眼黑和耳鳴。
    一股涼意從腳底迅速蔓延至他全身。
    讓他當時甚至有種跟著柳悅寧一起跳下去的衝動。
    他那麽肮髒，他本來就不配活著。
    那種巨大的窒息感，在他帶著徐僖元來到柳悅寧的墓前，親眼看著徐僖元吐血倒在他麵前時，又再次瘋狂席卷而來。
    他當時軟著腳背著徐僖元下山時，雙眼淌淚，眼前一片模糊。
    嘴裏也一直念叨著：
    “徐四，你千萬不能有事，你要跟著去了，我也不活了……我也不活了……”
    周明萱曾說他，“其實你跟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。”
    “你身體裏住著兩個靈魂，一個極度良善，一個又很黑暗。”
    “但你的主體是那個良善的靈魂，你隻是用偶爾的黑暗來表達對這個世界的不滿和抗爭。”
    “你發現沒，你總是說恨不能毀了這個操蛋的世界，但你從沒有主動傷害過任何人。”
    “就算你每次虐待那些貓貓狗狗後，你都會立即把他們送到寵物醫院去。”
    “而且，你永遠不會對同一隻貓狗施虐第二次。”
    “因為你怕看到它們再次看到你的那種眼神，那會讓你無地自容，讓你背負巨大的罪孽。”
    “你本心不想傷害它們，但你知道，你不這麽做，你就會傷害自己。”
    “因為你不想死，所以你隻能把那些傷害轉移。”
    周明萱曾在顧崇越身上比較私密的地方，比如腋下，比如大腿內側，發現過很多隱晦的小傷疤。
    那就是他從小自殘時留下的。
    後來，是徐僖元的出現，把他帶出了那個怪圈。
    讓顧崇越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傷害過自己。
    因為徐僖元說：“沒有人愛你沒關係，你自己要愛自己，還有，以後，我也會來愛你。”
    “你看，你不是沒有人愛的，所以，你要珍惜自己。”
    但時間一長，徐僖元又不是時時刻刻都待在他身邊。
    他們每年隻有寒暑假那短短的兩三個月可以見麵。
    而顧崇越心裏的魔鬼，隻要遇到應激事件，哪怕隻是聽到一句“他是顧家私生子”“妓女生的狗雜種”之類的，就會時時跳出來引誘他。
    “來，沉淪吧，一起沉淪吧……”
    但因為徐僖元的話，他不能再傷害自己。
    所以，他隻能苦苦壓抑自己，盡量讓自己表現得正常一點……
    直到周明萱這個外表陽光內心陰暗的小姑娘的出現，就像是黑夜中突然遞給他一個火把，讓他有了明確的對抗黑暗的方法。
    但追根究底，他跟周明萱是不一樣的。
    周明萱是個僅僅五六歲就敢偷偷虐殺流浪貓狗，內心還沒有一點負疚感的變態。
    顧崇越對周明萱的感情，就像他小時候對母親的感情一樣複雜。
    既愛又恨。
    既極度厭惡，又離不開。
    他常常想，自己就是個畸形的怪物。
    是個自從徐僖元倒下後，再熱烈的陽光都照不透他冰涼內心的怪物。
    “啪！”
    一個重重的耳光，把顧崇越從無名的情緒中打醒。
    周明萱的聲音帶著凶戾，“顧崇越，你在我身邊，心裏想的是誰？”
    “到底是哪個女人？能讓你露出這種悲傷又眷念的表情？你說……你說啊……到底是誰？”
    周明萱是個占有欲極強的女人。
    她內心裏，認定了顧崇越是他的，他心裏就不能再住下別的女人。
    哪怕那人是他的妻子。
    “啪！”
    顧崇越狠狠的一耳光扇回去，直接把周明萱的頭都扇偏了。
    “誰給你的勇氣，敢打我耳光？”
    兩人歡好時，怎麽玩都可以，但平時，她敢這樣對他，他從不客氣。
    周明萱舔了舔嘴角，眼神晦暗。
    但再抬頭時，她臉上又是笑嘻嘻的。
    “生氣啦？”
    “我不就跟你開個玩笑而已嘛，你怎麽這麽小氣？”
    “打也打回來了，消氣了沒？”
    周明萱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臉上扇，“沒消氣，再給你打幾下，好不好？”
    顧崇越死死盯著她的臉，按捺住想掐死她的念頭。<就是個瘋子！”
    周明萱不在意地聳聳肩，“你今天才知道我是瘋子啊？”
    “但你愛我這個瘋子，你離不開我這個瘋子，不是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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