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溪靜靜地聽他說，一直沒有回複。
    跟之前的一路相比，顯得格外安靜。
    盛恩逸隻當她緊張，也沒在意。
    末了，還打趣她。
    “人家都是醜媳婦怕見公婆，但你這麽好看，完全不用緊張。”
    “你隻需要多衝他們笑笑，再嘴甜一點，我母親不說，但展爺爺和歡姨一定很快就會被你拿下。”
    “他們倆最喜歡長得好看又嘴甜的小姑娘了……”
    南溪白了他一眼，“我才不緊張呢。”
    “我隻是上門做客而已，誰說我是去見公婆的……”
    雖然嘴硬，但她也聽出他話裏的意思了。
    那個家裏，展輝和覃歡都算是半個家人。
    加起來，跟他母親可以1v1。
    所以，就算他母親態度不好，她也不用介意。
    1v1，再加上他，她完勝！
    ……
    覃家老宅位於半山腰，視野最好的位置。
    盛恩逸牽著南溪的手下車。
    看見老宅從外到裏都煥然一新，到處懸掛著彩色的小燈籠，院子裏的樹上也掛滿了應景的小彩燈。
    他直接愣在了原地。
    南溪好奇地左右看看，點評道：“這裏哪有你說的冷冷清清，明明很有年味很喜慶好不好……”
    盛恩逸看著那些小燈籠和彩燈，記憶一下子被拉回了二十年前。
    那時候的他，作為盛家嫡係小少爺，又是老爺子最寶貝的小孫子，很少能回來陪母親過春節。
    大多時候，他隻有暑假才有機會回來。
    所以他竟不知道，覃家從來不過春節。
    因為每年合家歡的日子，都是覃敏最痛苦的日子。
    最難的那兩年，她甚至不敢留在老宅過年。
    直接躲到廟裏去。
    每日誦經念佛，給逝去的親人超度。
    覃家上下也默契地不提過年慶祝的事，每年最多在大門口掛兩個大紅燈籠，應應景。
    其餘的，一律沒有。
    盛恩逸四歲那年，好不容易求得爺爺答應，讓他回國陪母親過年。
    那時的他，還是個天真活潑的小男孩。
    一回來，就拉著管家爺爺去逛廟會，買了很多對聯、燈籠、福字和彩燈，回來四處貼…掛…
    忙活了一下午，把覃家妝點得格外喜慶，就希望等母親回來時，給她一個驚喜。
    可那天覃敏一回家，看見滿院子的燈籠和彩燈時，直接瘋了。
    她發狂般去撕扯那些東西，扔到地上，上腳去踩。
    “誰讓你們弄這些東西的？”
    “都給我扯掉……扯掉……”
    當時才四歲的盛恩逸，滿心歡喜地站在大門口迎接母親，可最後，隻迎來一頓斥責。
    那是覃敏第一次上手打他。
    她手裏抓著一截被扯斷的彩燈線，凶狠地往他屁股上抽。
    “盛恩逸，你還有沒有良心？”
    “你怎麽有資格過年？……你怎麽還能笑得那麽開心？”
    “你對得起你外公外婆還有舅舅他們一家人嗎？”
    “你滾，你不是覃家人，你給我滾回盛家去……”
    長那麽大，從未挨過打的盛恩逸，那一天，哭得好委屈，他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？
    他隻是想給母親一個驚喜，陪母親好好過一個年而已。
    最後是管家展爺爺頂著覃敏的暴怒，把他抱走了。
    還安慰他，“你媽媽隻是太傷心了，她從小在這裏長大，每一年的春節，是家裏最熱鬧，最溫馨的時刻。”
    “她曾經也跟你一樣，會買很多燈籠和彩燈，把家裏每一個角落都掛滿……然後挨個找長輩討新年禮物……”
    “隻是如今……唉……”
    “你別怪她，她也不容易……她隻是心裏病了……”
    那一天夜裏，覃敏房間裏，不時傳出哭嚎聲。
    最後，展爺爺半夜匆匆把她送走了。
    連續好幾天，她都沒有回來。
    展爺爺跟他說，別怕，你母親隻是生病了，要去看醫生。
    盛恩逸也在三天後，被爺爺派人過來接走了。
    幾個月後，覃敏飛去國外，陪了他好幾天，給他買了很多禮物。
    還跟他說了對不起。
    那時的盛恩逸還是個心軟的小萌娃，他原諒了母親。
    但那之後，爺爺再沒答應讓他回國過春節。
    直到他成年。
    四歲的記憶，很模糊，也很容易被遺忘。
    但此刻，熟悉的場景，再次喚醒了那一幕。
    盛恩逸的腳步頓住，怎麽也邁不開。
    南溪抬步往裏走，可卻沒走動，手被拉住了。
    她疑惑回頭，見盛恩逸頓在原地，臉上的表情，有幾分不自知的恍惚。
    南溪搖搖他手臂，“你怎麽了？”
    盛恩逸回神，低頭看向她。
    南溪眼裏的星光，比整個院子裏的燈籠和彩燈還要璀璨和明亮。
    盛恩逸突然釋懷一笑，“沒怎麽，就是突然被晃了一下眼。”
    “走吧。”
    過往皆序幕。
    如今，南溪，才是他的將來。
    他不應該再被過去影響。
    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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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在盛恩逸的記憶裏，他母親很少穿豔色的衣服。
    哪怕是過年過節，她也一如既往的一身黑白灰。
    仿佛自從覃家人飛機失事後，她就把自己關在了一個隻剩黑白灰的世界裏，再沒有五彩斑斕。
    小時候的盛恩逸不懂，稍微長大一點，明事理後，他有想過帶著母親走出來。
    她不應該如此懲罰自己，把自己關在過去。
    她的人生還很長，她應該積極往前看。
    可後來，他不僅沒把母親拉出來，就連他自己的世界，也掉入了黑白灰。
    再炙熱的陽光，都無法溫暖那個世界。
    再絢麗的色彩，都無法點亮他的視野。
    母子倆都活得像個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假人。
    外表看似正常。
    其實，內裏，早就坍塌成墟。
    所以，當盛恩逸看見廊下，穿著一身大紅色旗袍，風姿綽約的母親時，腳步又猛地頓住了。
    那，是他母親？
    兩人的手下車後就一直牽著，南溪因為慣性，又被他往回扯了一下。
    她回頭，再次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盛恩逸。
    “你到底怎麽了？”
    這家夥從剛才下車開始，就有點不對勁。
    原本，南溪是有點緊張的。
    她不知道待會兒跟覃敏見麵時，要如何表現，才不會露餡。
    才不會被精明的盛恩逸看出，她跟覃敏不是第一次見麵了。
    可所有的緊張，在盛恩逸這一次二次的不對勁中，早煙消雲散了。
    她此刻，更關心她的小少爺，怎麽了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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