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悅寧已經從小石頭這裏，了解到了她想了解的所有事情。
    得知母親剛做完手術，如今正在帝都醫院裏休養時。
    她差點沒忍住，想不顧一切衝過去，見見母親。
    可心裏的恨意壓過一切，她死死忍住了。
    此刻，見到自己的女兒。
    已經長大成人的女兒。
    如此優秀的女兒……
    吃了很多很多的苦，才走到今天的女兒……
    柳悅寧放在被子下的雙手，掐得手心都破了，才克製住自己身體的戰栗，以及眼底的淚湧。
    “霜姨，不辛苦，你能好起來，比什麽都重要。”
    南溪見她精神狀態還不錯，又小心翼翼問了句，“霜姨，你是不是什麽都想起來了？”
    柳悅寧眼睫微顫，輕輕點了點頭，“嗯，都想起來了。”
    聲音還是粗噶難聽，但在場的人，都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一種“浮生三千大夢一場”的滋味。
    想想她的經曆。
    大家都一陣唏噓。
    因為她的身體還很虛弱，幾人也沒聊多久，就被護士進來趕人了。
    “來日方長，讓她好好休息，早日出院，以後你們有的是時間聊。”
    南溪離開前，又再追問了一句，“霜姨，你想做整容修複手術嗎？”
    “我問過醫生了，你這樣的情況，通過手術，容貌至少可以恢複六七成。”
    “如果手術效果好，甚至可以恢複九成。”
    柳悅寧看著她眼裏的鼓勵和期待，垂眸沉思幾秒，再次抬眼，“我想做。”
    她已經在地獄裏走了一遭，如今好不容易活過來，她怎麽能放過那些害她的人呢？
    不把他們也拉下地獄，去嚐嚐煉獄之苦，她有何顏麵去麵對母親和女兒？
    將來又有何臉麵去地下見父親，大哥，還有南家一家人？
    但頂著這樣一張臉，如何報仇？
    就算南溪不說，等身體好轉，她也會去做整容修複手術。
    南溪見她應下，立馬笑開了，牽著盛恩逸的手，對她說：
    “隻要你願意就好，剩下的，你什麽都不用操心，我們會給你安排最好的醫生。”
    不知想到了什麽，南溪又補充，“你的身份，逸哥哥也已經找人去恢複了。”
    “不管你的容貌能恢複多少，你在我心裏，永遠是那個最漂亮的霜姨……”
    小時候，柳悅霜每次途經柳家村去鎮上賣獵物，回來時，都不忘給南溪帶個小禮物。
    有時候是一盒拔絲糖。
    有時候是一條漂亮的小裙子。
    有時候是一個新奇的小玩具。
    南溪記事早，所以，她都記得。
    霜姨一直對她很好。
    所以，她現在長大了，也要對霜姨好。
    柳悅寧深深看了她一眼，仿佛想把她的每一絲線條，都鐫刻進眼底。
    “好，那我就變回你心目中那個漂亮的霜姨。”
    慧覺看著她嘴角的笑容，總覺得母親這次醒來後，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。
    但一想……
    她恢複了從前的記憶。
    跟之前那個記憶一片空白的母親，肯定會不一樣。
    這般一想，又釋然了。
    轉頭，朝南溪和盛恩逸雙手合十，行了一個十分正式的禮，“溪溪姐，姐夫，我替媽媽謝謝你們。”
    他知道這次腦部手術，光是專機跨國送回兩個專家，就不知道花費了多少金錢和人脈資源。
    包括以後的一係列整容修複手術，肯定也是一筆巨大的花費。
    但他沒說什麽將來我一定會還錢這樣的話。
    他知道盛恩逸不缺。
    他也知道自己短時間內還不起。
    但沒關係。
    他會努力壯大自身。
    總有一天，這份人情，他會用更超值的方式，還回去。
    南溪哪裏會看不出小石頭眼底複雜的情緒，但她笑得恍若未察。
    抬手，狠狠擼了把他的鹵蛋頭。
    “謝什麽？你都叫我姐，叫他姐夫了。”
    “咱一家人，不說兩家話。”
    盛恩逸卻看了看小石頭，又看了眼坐在病床上的柳悅霜，眼底閃過一絲什麽。
    但抓不住。
    剛才進病房的第一時間，他就敏銳地感覺到，柳悅霜看見南溪時的情緒，過於強烈了。
    實在不像隻是看一個親近堂姐家的小輩。
    隻是她很快就恢複了原樣。
    讓他無從判斷。
    罷了。
    隻要他們母子倆安分守己，不要打著南溪的旗號生亂。
    他願意順著南溪的意，把他們當家人看待。
    對他們好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中午。
    外婆知道柳悅霜已經沒有大礙，且可以探視了，趕緊讓護工小魏把她又推了過來。
    柳悅寧曆經十五年，第一次見到母親，看到她幾乎全白的頭發，還有眼尾深深的紋路。
    內心築起的堤壩，哢嚓一聲就碎了。
    再怎麽死死忍耐，也沒忍住，淚水跟斷了線似的往下掉。
    心中洶湧而至的愧疚、自責、悔恨……
    幾乎快淹沒了她。
    身體，更是直接從病床上滑下來，就那麽幹脆果斷地跪在了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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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外婆一驚，還以為是她人太虛弱，雙腿無力，沒站住的原因，連忙讓小魏上前把她扶了起來。
    “霜丫頭，你……你別激動，你剛做完手術，還沒恢複，不能亂動……”
    “快，小魏，快扶她回病床上……”
    柳悅寧垂著眸，下唇內側的嫩肉都快要被她咬爛了，那聲快到嘴邊的“媽”，才被她生生給咽了下去。
    喉間傳來一陣腥甜。
    她嚐到了血的滋味。
    眼眶也一瞬間變得血紅。
    不行。
    她不能相認。
    這裏是帝都，是周明萱和顧崇越的地盤。
    她沒辦法再承受一次，失去她們的代價。
    如今的周家和顧家，比十八年前的周家和顧家，實力更甚。
    當年她獲救後，雖然忘掉了所有過往。
    可她這十五年，陰差陽錯，居然又重回帝都，一直生活在周明萱和顧崇越的眼皮子底下。
    這些年，她在大佛寺裏活得像個不起眼的影子，但帝都上層圈子裏的新聞，她不是沒有耳聞。
    顧崇越如今身居高位，名聲甚好。
    周明萱的父親執掌周家，周家越發鼎盛，她還是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，被捧在手心裏的周家大小姐。
    她不能正麵與他們對抗。
    既然柳悅寧這個身份，會給她和家人帶來那麽多災難。
    那她就不要那個身份了。
    以後，她就是柳悅霜。
    她要用柳悅霜的身份活下去，完成她的複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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