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又有什麽事？”
    柳悅寧隻把門拉開半臂寬，人擋在門前。
    顯然，是不打算讓他進的意思。
    徐僖元想到昨晚自己被她一腳踹出來的糗樣，摸了摸鼻子。
    “顧崇越快不行了，他臨死前，想見我們倆一眼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柳悅寧怔愣了一下，握在門上的手都鬆了，“這麽快？”
    “嗯。”徐僖元趁機推開門，走了進去。
    把柳悅寧扶到沙發上坐好。
    自己蹲在她腳邊，抬頭看向她。
    “他本來就沒幾年了，而且，他拒絕接受所有治療，除了偶爾疼得實在受不了時，才會讓醫生給他打一針止疼針。”
    “其實前幾天，我就聽醫生說他堅持不了多久了。”
    “隻是沒想到，會這麽突然……”
    柳悅寧不知想到了什麽，冷笑一聲，“他可真不愧是顧崇越啊，連死，都要拿來算計。”
    他以為他這樣，她就會心生憐憫，跟他一筆勾銷嗎？
    這世上，哪有這麽便宜的事？
    相比周明萱，柳悅寧更加憎恨顧崇越。
    當年，她跟徐僖元談對象時。
    顧崇越作為徐僖元最好的兄弟，他們也是經常見的。
    她愛屋及烏，也真心把顧崇越當好朋友對待。
    他們三個一起漫無目的的壓馬路。
    一起爬長城。
    一起看香山。
    一起吃大排檔。
    暢談古今。
    暢想未來。
    甚至還開玩笑般說，將來若大家都有孩子了，同為男，則結為異姓兄弟，同為女，則結為金蘭姐妹。
    若一兒一女更好，要結為兒女親家，親上加親。
    那時候的感情，是真的。
    那時候的歡樂，是真的。
    那時候的惺惺相惜，更是真的。
    可真心不見得能換真心。
    來自好朋友的背叛，才是紮人最狠的那把刀。
    “悅寧。”徐僖元輕輕掰開她不自覺捏緊的手，看見她手心的指甲印，心疼地吹了吹。
    “別為了他那樣的人傷害自己，不值得。”
    “他就是想通過這種自殘的方式，向我們倆懺悔和贖罪呢。”
    柳悅寧冷嗬一聲，“那他這次可真是媚眼拋給瞎子看，白費勁了。”
    快死了才知道後悔了？
    才開始懺悔了？
    是怕自己死了後直接下地獄吧。
    柳悅寧無法理解顧崇越當年助紂為虐的行為。
    也無法同情他如今的遭遇。
    一飲一啄，莫非前定，皆有來因。
    她也沒那功夫去見他臨死前的表演。
    “我不去。”語氣無比堅決。
    徐僖元頓了頓，點點頭，“好，那我也不去。”
    顧崇越是什麽很重要的人嗎？
    他想見他們倆，就給他見？
    他憑啥？
    憑當年他們之間的友情？
    嗬！
    上次他去見他，就是對他們之間那段可笑的友情，做一個了解。
    以後，他們再無關係。
    徐僖元和柳悅寧都不想再把顧崇越當一回事兒。
    愛死死去。
    別來汙他們的眼。
    因為對顧崇越來說，最極致的報複，就是徹底無視他。
    而此時，躺在醫院裏的顧崇越，已經氣若遊絲了。
    可他始終吊著最後那口氣，眼巴巴地望著病房門口。
    直到眼底的光，越來越暗……
    越來越暗……
    最後，實在撐不住，雙眼圓瞪，嘴唇猛烈地開合幾下，喉頭“嗝”的一聲……
    竟是死不瞑目。
    死之前，他身邊，無比淒涼，隻有一個齊鈺。
    齊鈺到底跟他夫妻一場，也真愛過他。
    哪怕知道他並非自己了解的那個男人。
    骨子裏，隱藏了不少陰暗麵。
    哪怕知道他跟周明萱廝混多年，甚至自己被周明萱害得無法生育。
    但看在他得了絕症的份上。
    她還是沒能狠下心。
    顧崇越最後這段痛不欲生的日子，幾乎都是她陪著他度過的。
    就連之前那通打給徐僖元的電話，也出自她手。
    此時，看見已經斷了氣的顧崇越。
    齊鈺嘴唇張合幾下，想試探著叫他幾聲。
    可嗓子裏，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。
    她就那麽怔怔地看著他。
    病床上的人，枯瘦得已經看不出原本模樣。
    既醜陋，又可憐。
    病痛帶給他的折磨，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。
    每天有一大半時間，他都在對抗非人的疼痛。
    疼得最厲害時，他把自己蜷縮成一團，嘴裏咬著布條，在床上來回翻滾。
    每次，都像是去無間地獄裏走了一遭。
    到了後麵，這種疼痛，連打嗎啡都無效。
    隻能硬扛。
    齊鈺這段時間，看過他太多猙獰又痛苦萬分的樣子。
    每次，她都想勸他，何苦呢？
    要不積極接受治療。
    要不，幹脆給自己來個了結。
    何苦這般生生折磨自己？
    可此刻……
    齊鈺腦子裏走馬觀花般閃過她跟顧崇越相見、相識、相知、相別離的所有畫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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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最後，轉動悶脹的腦子，又仔細想了好半天，也沒有想出她曾經最愛的顧崇越的模樣。
    他像團模糊的影子一般，突然就從她腦子裏，被抹除了。
    空茫茫的一片。
    原來。
    這就是死亡嗎？
    人死道消。
    一切恩恩怨怨，都隨風散去。
    齊鈺以為自己哭了，可摸了摸眼角，一滴淚都沒有。
    醫生護士進入病房，進行收尾工作。
    齊鈺被一個護士拉開，看見顧崇越被一張白布蓋上。
    那雙死前也帶著不甘和期盼的眼睛，被徹底遮住。
    結束了。
    一切都結束了。
    她像個遊魂一樣，飄出了病房。
    護士推著轉送車出來時，喊了聲：“家屬呢？”
    可走廊上，沒有一個人應她。
    因為齊鈺出了病房門，並沒有停下。
    她一直走……
    一直走……
    直到離開醫院。
    中途，都沒有停頓一下。
    護士又叫了好幾聲，另外一個提醒她，“算了，別叫了，人家兩口子早離了。”
    “能來陪他最後一段日子，已經算仁至義盡了。”
    “直接給顧家打電話吧。”
    護士好奇道：“顧家也是奇怪，從頭到尾都沒見來個人看看。”
    “不是說顧崇越是他們家最有前途的一個嗎？”
    “可看來看去，他都不像受重視的樣子……”
    “切~”另一個護士冷呲一聲，“人都得絕症了，還前途呢？”
    “明顯是已經被顧家當做棄子了啊。”
    “我給你們說，這些世家別看對外營造的形象多麽好，骨子裏，都涼薄勢利得很。”
    “你有用，你才受重視。”
    “等你哪天沒用了，第一個拋棄你的，就是你的家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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