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家時已經到了午後，白粉牆的清香鑽入鼻孔，青瓦的滾燙吸收了玉蘭樹的火熱，整個大院讓人渾身清涼。
    周援朝在院裏坐著小板凳挑五花八門的菜，看來是給周末回家的秦若水準備的。怪不得今天他覺到秦若重了，比在河裏撈出來時重一大截。看來是爸媽喂養的，周南鼻子裏哼了聲，心念真偏心。
    想家是夢中的矮土牆，此刻換成了磚砌的鏤空花形照壁，周南一聚靈，快步朝東房走去。
    周南進了東房後人傻了，他的眼神抹過一組沙發一個新茶幾，拂過新的圓餐桌，目光陷進了牆角一把紅皮靠背椅，被靠窗一張橘紅寫字台堵住。南牆掛著一幅巨大的偉人像，下麵是台彩色電視圖像清晰非常，電視後麵的牆裙貼了壁紙，隱約還有新漆的味道。
    他倒退出來去了西房，撩開門簾進入眼簾的是西南角一方粉色的炕，上麵整齊地放著兩條毛毯兩床被子。西牆多了一個大立櫃，旁邊是五鬥衣櫃。轉身看了下窗戶一側，多了個梳妝台和書桌，上麵一盞卡通台燈粉得像剛從商店拿來。
    最牛的是滿牆貼的是小虎隊，還珠格格，四大天王的畫報。牆裙居然是粉色的，塑料條編的馬賽克吊頂銀色的，差點閃瞎眼睛。
    趙彩珍遞過兩杯溫熱的水的最後一杯，周南將人中放杯裏燙了燙好提醒這是自己家，他驚歎這些改變。穀倉一側多出一間小屋來，推開門發現裏麵有花傘洗衣機還有坐便……我家兔子和小雞總忠於我的吧！兔子五顏六色、小雞花裏花俏……
    “改朝換代了呀！”
    周南走到當院，看著雲淡風輕的三人。
    “若水建議，我拍板，你爸實施的不行嗎？”
    周南苦笑道：“行行行，我一個外人有什麽不行的。”
    “那小兔、小雞的顏色也是二老拍板的是嗎？”
    秦若水癡癡地笑，周援朝晃著腦袋也笑，是的，你沒看錯，周援朝晃著他植被稀疏的腦袋在笑！趙彩珍白了周南一眼。
    豐盛的飯菜讓秦若水吃得不亦樂乎，這絲毫不影響她眼疾手快地給周援朝和趙彩珍夾菜，當然他給周南夾得最多，她時不時還去鍋裏自己舀湯喝，這該死的女主感！不過今天人家已經給你抱了，你吃人家的嘴短！
    周南吃得太飽有點恍惚，若上一世，他都沒機會給爸媽領來一隻雌性的生物，這一世他擁有了愛就想真真切切告訴父母。
    “爸，媽，我和若水戀愛了。”
    趙彩珍平靜地一言不發，隻有夾菜的手抖得厲害；周援朝的機械臂在叼一支煙；秦若水的笑帶溫度，臉紅得想滴水。
    “對。”
    秦若水的頭差兩公分就進入桌底。
    屋裏丟了個炸彈似的，周援朝鞋飛了，起身太猛差點絆倒，他瞬移到寫字台前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抄起一個紅包；趙彩珍猛得站起腳步淩亂，秦若水銀鈴般的笑聲驚得後院的兔子在空中彈跳。
    “叔叔，這個錢我不能收。”秦若水雙手推讓。
    “這個得收，萬裏挑一。”周南被卷入了相親看家程序。
    “哈哈哈，我不告訴你們若水第一天來我就把傳家信物送給她了！就和當年在夜校預感到你爸要摸水喝，我把手放在桌兜裏一樣，我還故意把頭靠在他肩膀上。”
    兩個男人豎起了拇指，一個朝上，一個朝下。
    “媽，我怎麽感覺若若跟你學的……”
    周援朝緩緩轉過臉來，給他點了個肯定的頭，那個向下的拇指沒變。
    一個女生真鑽桌下去了，因為趙彩珍沒騙她，老辦法的確有效，但無意被識破了。
    看還珠格格很晚，秦若水還要看，被趙彩珍揪著耳朵帶走了。
    周南想睡個懶覺，周援朝直接從被窩裏把他抽出來立在地上。睡眼惺忪中才知道周援朝要殺兩隻羊。
    “爸，全羊宴早了吧，不是訂婚時候才用嗎？”
    “人家閨女同意跟你好了，而且在咱家裏，任何要求都沒提，不表示表示？再說電器桌椅沙發衛生間都是人家掏的錢，你這是冷手抓了個熱饅頭，咱窮但不能占人家便宜裝糊塗。”
    “爸，我懂，我成為智武勇才想……”
    “噢，貨架上的蛋糕你舔了一口說明天再買，成嗎？咱就辦個宴，讓親戚們來吃頓飯，以表示對若水的認可。”周援朝根本沒聽他說什麽。
    周南感激地看了周援朝一眼，從寫字台裏數了幾張錢去村門市部了買碗筷碟杯去了，想買煙酒被周援朝阻止了，看來另有安排。
    “秦叔，你帶捕俘刀來吧？我和若若戀愛了！”
    “好，在路上，等著！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“外公外婆好，大舅二舅好！”
    “姑父姑媽好！表兄好！這是二表嫂，真漂亮。”
    院子裏支起兩個大圓桌，秦若水準確無誤地打著招呼並安排就坐，她開心地像隻翩翩飛舞的蝴蝶，在人叢中來來回回。
    周援朝的死黨和周邊的鄰居則翻動著兩個簡易烤爐，肉香味隨風飄來，間雜著油星炸開的聲音，嗶嗶作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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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趙彩珍天亮就蒸饃了，此時她在廚房裏展示她的廚藝，刀叉勺子擀麵杖，鍋碗瓢盆大水缸，在鄰居嬸嬸的幫忙下搞出兩桌菜來，不時眼裏含著驕傲看孽子和翻飛的蝴蝶。
    “爸，你來了？聽到吃烤全羊你好快呀，我和趙媽媽九點才去村上打的電話，你這就飛過來了。”
    秦若水迎上去抱住秦衛東的胳膊，秦衛東假裝生氣一巴掌，落到頭上卻疼愛地輕輕地揉了下。
    “別逗我，我今天要嚴肅。”
    在眾星捧月中，秦衛東將一箱酒六條煙提了進來，周援朝三並兩步趕緊接住了。
    周南一會進來看著這陣仗有點懵，他跑到秦衛東跟前趕緊遞了根煙後讓坐主位，秦衛東那正襟危坐的樣子讓人忍俊不禁，畢竟他看上去也蠻年輕。
    “秦叔，我和若水好了，你捕俘我吧！”
    “……看在光明正大的份上，我要吃點羊，捕俘的事以後再說。”
    秦衛東偷笑兩聲，轉而嚴肅起來，但嘴角壓不住的。他從來都論跡不論心，他能看中周南，源自漢武雄風那次吃飯。
    最美好的愛情是雙向奔赴，最美好的婚姻是雙向奔赴的愛情得到雙方家人的祝福。
    烤全羊上桌了，焦黃流油，香氣撲鼻，大家推杯換盞，談笑風生。周南把一根嗶嗶響的羊腿放到秦衛東麵前，給秦若水挑了兩根金黃的羊排後去招呼著親戚。
    秦若水看著周南忙碌的背影，眼裏仿佛進了點沙子，嘴巴咧了咧，心裏卻很甜，甜得想哭，周南哥哥居然是我未婚夫了。
    “我是周家的了！”
    她情不自禁喊出口，反應過來後她設想了很多炸裂到無地自容的場麵，但大家都吃著菜，臉上掛著寬慰的笑，有個嬸嬸還給她了兩個大拇指，秦衛東鼻子裏哼地一聲又對她笑笑。她眼淚打轉，原來我一直被他們溫柔以待，怪不得我的一切那樣順遂。
    她環視了一周，很感激這些質樸的親戚，他們沒有漂亮的衣服，沒有縱觀古今的文化，沒有漂亮的談吐言辭，他們如同河西走廊寬廣厚重的土地一樣。土地孕育出五穀雜糧，村落小家培養出了自己的愛人周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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