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不平須掃,縱有千險亦驅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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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老太太去世前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嗎?”
    王媽媽想了想後搖頭:“沒有。”
    陸寶兒:“再仔細想想,哪怕一件很小的事。”
    王媽媽又沉默著想了半晌,忽然道:
    “後院的那匹老馬去世了,算嗎?”
    祁遠道蹙眉嗬斥:
    “馬去世,跟老太太有什麽關係!”
    王媽媽縮了縮脖子,囁嚅著回:
    “那匹馬是老太太帶進府的,死的前日……蓮姨娘去騎過。
    老太太聽說後當時雖並未有激動之色,但那日的晚膳,老太太沒動幾口。
    老太太隻有在心情很不好的時候才會不吃飯。”
    周玉沒帶腦子的來了一句:
    “難道老太太是怨蓮姨娘把她的馬騎死了?”
    祁慕黑著臉瞪他一眼:
    “要真是這樣倒好了!”
    “直接讓蓮姨娘磕頭賠罪,不行讓她給老太太陪葬!”
    “羨之,慎言!”祁遠道低聲嗬斥。
    陸寶兒看向祁慕,有些意外:“你似乎很討厭蓮姨娘?”
    祁慕沒說話,算是默認了。
    祁遠道:“陸姑娘,母親的怨氣莫非真來自於蓮姨娘?”
    陸寶兒搖搖頭:“哪有這麽簡單!”
    這麽強烈的怨氣,就因為一匹馬?
    肯定不是!
    那匹馬的背後定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!
    “再帶我去老太太生前住的地方看一看吧!”陸寶兒說。
    “姑娘請跟我來!”
    祁遠道領著陸寶兒去了老太太所住的曦月閣。
    看著那門匾上的字,陸寶兒眼中閃過讚賞。
    “好俊的字!”
    “是老太太寫的?”
    祁遠道:“沒錯,那是母親年輕時寫的,後來年紀大了,就寫不動了。”
    曦月閣不算大,但因為東西都被收拾幹淨了,所以顯得空曠。
    “老太太的東西呢?”陸寶兒問。
    祁遠道:“母親去世後,不少東西都燒給她了,剩下的都在這,算是給活人留個念想。”
    陸寶兒大致掃了一眼,念想還真是少得可憐。
    忽然,她的目光定格在書架頂端的一個盒子上。
    那盒子實在破舊,遍布灰塵,但細看之下,卻是黃花梨木做成的,盒子邊上還雕著一個很特別的圖案,十分精致。
    架子太高,陸寶兒夠不著。
    祁慕剛要上前幫她,誰知卻被林刀搶先一步。
    林刀微微踮腳,就把盒子取了下來。
    這時祁慕才注意到,這美人竟然隻比他略微矮了那麽一點。
    因她過於出眾的容貌,大部分人都會忽略其他外在條件。
    隻要不是比她矮得太過分,都不太能察覺到。
    林刀將盒子遞給陸寶兒,還甜膩膩地說了聲:
    “寶寶~給你~”
    這一聲令在場的男子骨頭都酥了。
    好一個妖美人。
    不過陸寶兒似是聽習慣了,隻微微一笑。
    說回正事。
    陸寶兒打開那黃花梨木盒子。
    盒子不算大,卻放了不少東西。
    有一方印鑒,上麵刻著國子監,還有一些文章詩詞。
    字跡都一樣,是老太太的。
    不過像是有些年份,很多紙都泛黃了。
    陸寶兒輕聲念著紙上的詩:
    “且看紅顏新步闊,長風萬裏任傲遊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“寒夜深深鎖夢長,朱欄幾曲困紅妝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“一朝掙斷樊籬縛,萬裏雲天任鳳翔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陸寶兒一張一張地翻開,越看心中越驚。
    直到最後一張。
    這張紙已經幾乎快爛了,上麵的墨跡早已暈開,但不難辨認。
    “寒霧鎖星漢,霜露壓花枝。
    世間多少羈束,長夜苦難持。
    ……”
    陸寶兒輕聲念出。
    祁遠道:“這應該是母親年輕時所作,那時文人大多借詩詞疏悶,也不算稀奇。”
    陸寶兒沒理他,隻是繼續念:
    “心似囚鴻思奮,身若縛蠶期蛻,掙紮未曾辭。”
    這句一出,眾人的眼中不約而同地閃過驚異。
    他們驚得不是這句詞有多好,而是這詞出自老太太之手。
    思奮,期蛻,掙紮……
    仿佛身處地獄。
    老太太在府中榮華富貴,享用不盡,心中怎會困頓至此,以至於寫出這樣的詞?
    “這真是母親寫的嗎?”祁遠道問出口。
    陸寶兒還是沒回答他,兀自念出後麵的。
    這一次,她沒停頓,也停不下來。
    “正義如燈引,破梏誌難移。
    驚雷起,陰霾散,曙光馳。
    不平須掃,縱有千險亦驅馳。
    休懼強權如虎,何畏艱途似棘,浩氣滿征衣。”
    陸寶兒念完了。
    她的聲音不大,卻猶如洪鍾,衝擊著眾人的心。
    不!
    真正衝擊他們心靈的是作詞者所傳達出的英勇無畏。
    不平須掃,縱有千險亦驅馳!
    這是何等的氣魄!
    休懼強權如虎,何畏艱途似棘,浩氣滿征衣。
    這是何等的無畏!
    這樣的詞,真的是一個囿於深宅的老婦所寫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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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陸寶兒瞧著一個個臉上的震驚,不免覺得諷刺。
    這樣的詞若出自一個男子之手,他們必會拍案叫絕。
    但出自一位女子,他們隻會覺得震驚!覺得不解!
    覺得一個女人怎麽可能寫出這樣誌氣磅礴的詞!
    這世道對女子,當真偏心極了!
    這祁家滿院的孝子賢孫,何曾真正了解過這位老太太。
    劉曦月,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,你一定很孤獨吧!
    陸寶兒現在可以確定。
    劉曦月的沉默寡言不是因為老了,而是因為累了。
    “祖母是怨這深宅大院困住了她嗎?”祁慕怔愣愣地問。
    “若真如此,如何才能平了她的怨氣?”
    “難不成……要讓祖父與祖母和離!”
    祁護此話一出,所有人都震驚地看向他。
    祁護忙俯首:“是我失言!”
    陸寶兒眸光微暗,接了句:
    “若這真是老太太的怨氣源頭,和離或許是個辦法。”
    “祁大人,如今你父親被困宮中,若真要和離,這個主你可做得了?”陸寶兒問。
    祁遠道臉色一僵:
    “那是我父親母親,這我如何做主!
    何況母親已去,從沒聽過要跟已故之人和離的。”
    陸寶兒:“我的意思是,開祠堂,劃去老太太的名字,讓她擺脫祁家婦的身份!”
    聽到這話,滿場皆驚。
    祁遠道張了張嘴,始終說不出話。
    陸寶兒知道,他應是做不了主。
    “就沒有別的辦法嗎?”祁慕蹙眉:
    “若要開祠堂,必須請出祁家族老。
    先不說興師動眾,惹人注意,隻說距離。
    那些族老分散各地,有些離此幾百裏,等他們到,至少一個月。
    一個月,墳頭草都半尺高了。”
    陸寶兒凝神沉思片刻後道:
    “那便退而求其次,重刻老太太靈位,不冠夫姓。”
    “這……”祁遠道抿唇猶豫。
    “這樣做就能化解母親的怨氣嗎?”
    “我不確定。”陸寶兒實話實說。
    “我隻是告訴你們一個可能,至於願不願意做,選擇權在你。”
    祁家所有人都看著祁遠道。
    祁振理不在,他是唯一一個能拍板做主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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