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寶兒的語氣很是平淡，但落在祁慕耳朵裏，卻如驚雷驟響。
    他看著陸寶兒眼神中帶著複雜的情緒。
    有欣喜，有擔憂，還有幾分迷茫。
    方允嵩看見祁慕的眼神，便已然明白少年人的心思了。
    陸寶兒，他不會再動。
    “陸姑娘，先前給你下毒，是我的錯，對不起！”
    方允嵩站起身，俯身行禮。
    陸寶兒受了他一禮，隨後伸手扶他：
    “方老爺子不必如此介懷，給我下毒的是你，但你的徒弟也救了我。
    況且，剛剛你也從風沙中救了我們一命，算是功過相抵了。”
    祁慕不禁輕笑一聲，有些心疼陸寶兒。
    按照寶大師的脾氣，在這件事上怎麽能說功過相抵呢？
    她不過是念著方允嵩的動機是為了保護他才說出這四個字。
    此事算起來，終是他祁慕欠了寶大師的。
    “小六，你們已經去過蕭國，想必已經知道當年琅城慘案的真相，回到望都後你們預備如何？”方允嵩問。
    祁慕歎了口氣，看了一眼陸寶兒說：
    “老爺子，你一路跟隨我們，應該知道我們起初為何查琅城慘案。”
    方允嵩點頭，說：
    “陸源暴斃，詭事頻發，坊間的傳聞雖然駭人，但不全是假的。”
    “那是琅城內的冤魂在向陸源複仇，若是任由此案真相被掩埋，那等陸家人死光了後就會輪到皇室。”
    方允嵩眸光一緊：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    “大雍皇室若是接連受損，那蕭國……”
    祁慕銳利的目光直逼過去，厲聲打斷他：
    “老爺子，你想太多了！”
    “不管我身上流著誰的血，我都姓祁，望都才是我的家。
    我祖父，我父親，我大伯還有許許多多的家人朋友都在望都。
    我生在大雍，便是大雍的人，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大雍滅亡。”
    方允嵩悻悻然閉嘴。
    他雖然在大雍待了許多年，甚至還作為太醫為皇室效命，但他骨子裏還是蕭人，還念著故土。
    蕭國老皇帝生前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吞並大雍。
    他想著若是大雍皇室遭劫，如今的蕭國便可趁虛而入。
    到時大雍便是蕭國的囊中之物。
    可顯然，祁慕是不可能讓這種事發生的。
    “回到望都我們便會想辦法化解琅城冤魂的怨氣，絕不會讓這件事危及皇室。”
    方允嵩蹙眉：
    “這件事很難，大雍龍椅上的那位是不可能承認自己的錯誤的！”
    “再難也要去做！”陸寶兒冷聲道。
    “他若是不肯承認，那便逼他承認。”
    方允嵩：“若是如此，皇帝將失民心，民心一失，這皇帝的龍椅還能坐得穩嗎？”
    “坐不穩就讓他滾下去！”
    “他兒子那麽多，還怕沒有人接替他的位置嗎？”
    方允嵩扶額歎道：
    “姑娘，你說得輕巧，正是因為兒子眾多才會加劇內亂。”
    “古來太子立嫡立長，可大雍的大皇子有他國血脈，且非皇後所出。
    如今二皇子和三皇子分庭抗禮，各有千秋，誰也說不準哪個才是更好的皇帝。
    他們若是打起來，望都城內必定屍橫遍野。
    此也非良策啊！”
    陸寶兒垂眸不語，方允嵩說的也正是她一直擔心的。
    按照道理來說，二皇子李昭雲早就應該被立為太子，可皇上卻遲遲不立。
    反而還有意將恩寵分給三皇子李懷霖，放任祁慕和周玉與他交往，由著他建立自己的勢力。
    仿佛是有意在培養李懷霖，甚至從前許多時候，大臣們都以為皇上會立三皇子為太子。
    於是如今的大雍朝堂才會呈現這種兩位皇子針鋒相對的場麵。
    如果皇上退位，兩位皇子相爭，必定血流成河。
    這不是陸寶兒想看到的。
    她揉了揉眉心道：
    “我們尚有時間，現在最要緊的是活著回到望都。”
    正說著，昏睡的阿仇忽然驚醒，急聲道：
    “有……有人過來了！”
    陸寶兒忙問：“什麽人？”
    阿仇閉上眼，仔細聽了聽，隨後臉色蒼白道：
    “是殺手！他們在找我們！”
    “能聽出有多少人嗎？”陸寶兒問。
    阿仇：“不知道具體人數，但至少有三十個。”
    陸寶兒冷笑一聲：
    “為了殺我們，他怕是把能派的暗衛都派出來了吧！”
    “這裏不宜久留，我們得盡快離開了。”
    祁慕走過去將還昏睡的風若穀和周玉叫醒。
    這兩人沒心沒肺，睡得最熟。
    被叫醒時還迷迷糊糊的，以為是在自家的床上呢！
    “別喊我，讓我再睡會兒！”周玉翻了個身，把頭埋在手臂下。
    祁慕無語地翻了個白眼，照著他的後腦勺就來了一下：
    “還睡！還睡！殺手的刀都快頂你屁股上了！”
    “殺手？”
    周玉愣了一下，然後一骨碌爬起來：
    “殺手在哪兒？哪有殺手？”
    祁慕一把揪住他的後衣領子：“趕緊走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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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駱駝在風沙結束後跑丟了，幾人隻能步行。
    在這荒蕪的沙漠中，頂著強風，踩著沙礫前行比平地上難走多了。
    眾人身上的水也不剩多少了。
    好在方允嵩認識路，帶著他們走了半天，終於趕在天黑前找到了一家開在沙漠裏的旅店。
    一推門進去，無數道不算友善的目光就落到他們身上。
    旅店裏坐著不少人，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漢子。
    方允嵩眉頭微皺了一下。
    他記得從前這條路上應是沒有那麽多人的。
    “掌櫃的，三間上房。”
    方允嵩付了銀子，掌櫃的立馬拿了三把鑰匙：
    “客官請隨我來！”
    上樓前，陸寶兒打量了底下坐著的那些人。
    他們看起來都是練家子，而且不是普通的商隊護衛那麽簡單。
    個個眼中透著煞氣，那是殺過人的眼神。
    很多人的手掌上還殘留著深淺不一的老繭，手臂上綁著臂縛。
    腰上戴的刀雖然用布條纏了刀柄，但不難看出，那是一把軍用的鬼頭刀。
    鬼頭刀偏重，是重騎兵才會使用的。
    陸寶兒幾乎可以確定，這些人都是兵，還不是普通的兵。
    來到房間後，陸寶兒問方允嵩：
    “老爺子，下頭那些……是蕭國的兵嗎？”
    方允嵩微微搖頭：
    “不像。看那些人的走路姿態，應是騎兵。
    蕭人力氣雖大，但同時身形要更笨拙些，所以多會給騎兵配輕便的刀，以增強靈活性，不會用那麽重的鬼頭刀。”
    “那就是大雍的兵了。”
    “可大雍的兵怎麽會出現在這片沙漠？”
    陸寶兒甚是不解，但心中隱約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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