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修遠一時噎語，竟不知如何反駁。
    照皇上的脾性，顧九平所言不無道理，可總不能讓他一直挾持著皇上吧！
    “顧將軍，你有何要求便直說吧！”
    顧九平冷聲回答：
    “很簡單！讓他下罪己詔，將他是如何殺害定國公以及琅城百姓的事向天下百姓說清楚，並散發去衣，於城牆上跪上十日懺悔！”
    祁修遠還未說話，皇上便怒道：
    “不可能！朕沒錯，朕不可能下罪己詔！”
    “不下罪己詔，那你便去死吧！”
    顧九平手中的簪子刺破了皇上的脖子，鮮血瞬間滑落。
    皇上隻覺得脖子上一片冰涼，涼得他陣陣戰栗。
    “顧九平，朕是皇上，你殺了朕，天下會大亂的！”
    顧九平冷笑：
    “皇上放心！你的兒子挺多的，殺了你，他們自會替你管好大雍！”
    皇上此時才知道，顧九平不是在威脅他，他是真的會殺了他。
    比起羞辱，性命或許更重要。
    “好！朕答應你，朕認罪，朕下罪己詔！”
    顧九平立即看向祁修遠：
    “勞煩禦史去拿紙筆還有玉璽來。”
    祁修遠低頭應下。
    很快，東西就準備齊了。
    在顧九平的逼迫下，皇上一邊寫一邊將他所犯罪行一字一句地念出，念給全城的百姓聽。
    城牆下，所有人都抬著頭，沉默地聽著，看著。
    唯有陸寶兒悄然從人群中離開。
    待罪己詔寫完，皇上已經滿頭大汗，筋疲力盡地癱坐在地。
    此刻他發絲淩亂，龍袍染著血和灰塵，臉色煞白，絲毫沒有一國之君的莊嚴氣度。
    皇上咬牙看向顧九平，怒道：
    “夠……夠了吧！”
    “顧九平，你滿意了嗎？”
    皇上仿佛受了委屈一般。
    在他心裏，他是皇帝，他主宰著所有人的生死。
    今日的罪己詔不是他真的知道錯了，而是被逼無奈才寫下的。
    隻要顧九平一收手，他必定會命令禁衛將這群人全都殺光。
    若是有可能，底下所有來看熱鬧的百姓也都要殺光。
    顧九平原也不指望皇上能真的認識到錯誤，拿到罪己詔，讓天下百姓都知道真相，他便已經知足了。
    顧九平剛要收手，卻聽身後傳來聲音：
    “不夠！遠遠不夠！”
    顧九平和皇上還有在場的大臣紛紛順著聲音看過去。
    隻見一個白衣少女緩緩走上來。
    “寶丫頭，你怎麽來了？”
    祁家所有人的心都因此提了起來。
    陸寶兒對他們微微頷首，隨後看向皇上。
    漆黑的雙眸異常的冷，讓人看一眼便如墜冰窟。
    “若是早幾日，罪己詔或許能救你一命，可現在……不行了。”
    陸寶兒緩緩抬頭，聲音幽幽：
    “你們看見了嗎？琅城的冤魂在上空叫囂，他們不要罪己詔，隻要他死！”
    “哪裏來的瘋女人，胡說八道什麽！”
    一個朝臣指著陸寶兒怒斥。
    陸寶兒立時看向他，問：
    “你聽不到嗎？那我便讓你們聽聽吧！”
    陸寶兒從袖袋裏摸出一截犀角香。
    祁振理他們曾在老太太靈堂上見過。
    生犀不敢燒，燃之有異香，沾衣帶，人能與鬼通。出自南宋誌怪小說《異苑》）
    犀角剛燃起，天空便響起一聲悶雷。
    烏雲頃刻間覆蓋了整片大地，遮住了微弱的天光，讓人一下被吞進了黑暗的腹中。
    狂風驟起，那香在風的運送下落到了眾人的衣服上。
    不多時，他們眼前一恍，無數身處火海之中，衣衫襤褸，皮膚焦黑的冤魂出現在眼前。
    “啊！”
    剛剛說話的那人被嚇得驚叫了一聲，一屁股坐到地上。
    兩腿間緋紅色的官袍迅速被液體染成了深紅色，周圍的人不約而同地後退幾步。
    看他們蒼白的臉色，顯然不是被熏得，而是被那些冤魂的模樣嚇得。
    當然，受到驚嚇最狠的自然是當事人——皇上。
    尤其當他看見定國公的冤魂向他走來時，神情幾近癲狂。
    “別過來！你別過來！”
    皇上不顧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器，尖叫著後退，一直退到城牆邊。
    “顧長風，你有什麽資格怪朕，明明是你先背叛朕的！”
    “朕沒錯！朕沒錯！！！”
    皇上怒吼著，可顫抖的身軀和眼中的恐懼暴露了他內心的愧疚。
    他其實什麽都知道。
    知道自己依賴顧長風，也知道先帝會因此針對他。
    更知道先帝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廢太子，立晉王，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鋪平他登位的路。
    他從不肯承認，他殺顧長風不是因為誤會他背叛自己，而是因為他功高震主。
    殺了顧長風後，噩夢整整伴隨了他一年多。
    他逐漸將恐懼深埋心底，讓自己的心變得愈發狠，讓自己忘記了恐懼。
    可忘記不等於消失。
    今日種種，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。
    皇上瑟縮著抱著自己，哀求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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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顧長風，不！亞父，求你……求你了，放過朕吧！”
    顧長風沒有說話，隻用一雙灰白的眼珠子瞪著他。
    或許顧長風會放過他，顧家軍也會放過他，但琅城慘死的無辜百姓不會。
    他們是這場權利鬥爭中的犧牲品。
    沒有人有資格要求他們原諒。
    陸寶兒緩緩上前，走到那些冤魂前麵，冷聲開口：
    “亡魂冤死，有口難言，我替他們開口。”
    “我代琅城冤魂，請皇上殯天！”
    陸寶兒此話一出，身後眾大臣頓時臉色大變：
    “不可！”
    “皇上縱然有錯，但為了江山社稷安穩，龍體萬不可損傷啊！”
    陸寶兒：“這可由不得你們！”
    話音剛落，那些冤魂便逼近了皇上。
    皇上被嚇得一直後退，直到站上城牆。
    “你們別過來！別過來……啊！”
    皇上腳一滑，直接從城牆上摔了下去，重重落地。
    “陛下！”
    大臣們紛紛衝過去，趴在城牆上往下看。
    隻見皇上躺在地上，大片鮮血自腦後蔓延。
    隨著他的死亡，周圍的怨氣瞬間消散，大雍奉明之年也落下帷幕。
    奉明十八年，皇帝駕崩，二皇子李昭雲繼位，改國號為承佑。
    先帝發喪後，新皇登基，大赦天下。
    禦書房內，李懷霖跪在地上，俯首稱臣。
    李昭雲身著龍袍，端坐其上，一言不發。
    良久，他才放下折子：
    “三弟，前段時間忙於先帝喪事，未曾有機會問你。”
    李昭雲輕拍了一下龍椅，道：
    “這位置，你為何不爭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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