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0章 匿名來電,熟悉又陌生的聲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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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把車停在城南店門口時,後頸的汗水已經浸濕了衣領。
    唐悅早一步跳下車,帆布包上的小茉莉被曬得卷了邊兒,倒像是一朵真花在躲避太陽。
    張嬸迎出來時眼眶泛紅,說冰箱修好了,但非要拉著我們去看後倉——不鏽鋼貨架擦得能映出人影,就連牆角的蟑螂貼都換了新的。
    “小盧啊,”她搓著圍裙角,“昨天有個男的來拍視頻,說要曝光咱們‘三無食材’。”她指了指貨架最上層的調味料,“我攔著不讓他拍,他反倒說我心虛。”
    唐悅蹲下去檢查調料瓶的生產日期,發梢掃過張嬸的手背“張嬸您別怕,我們會查清楚的。”她抬頭時,眼尾的淚痣沾上了一點灰塵,我伸手替她抹掉,指尖觸到她溫熱的皮膚——和六年前在建材市場,她蹲在梯子上遞油漆桶時一樣溫暖。
    那天晚上回到公司,我在辦公室待到十點。
    唐悅泡的檸檬茶早就涼了,杯底沉著兩片沒撈幹淨的檸檬皮。
    手機在桌上震動時,我正對著電腦裏的質檢報告發呆,屏幕藍光映得人眼睛發酸。
    來電顯示是“未知號碼”。
    我接起來,那邊先沉默了兩秒,然後傳來壓低的男聲,像是用毛巾捂著話筒“盧宇,共享廚房要出大事了。”
    我脊梁骨一陣發涼。
    這聲音有點耳熟,好像在哪兒聽過——可能是某次經銷商會議?
    或者是社區調研時的某個居民?
    “你是誰?”我緊緊捏著手機,指節都泛白了。
    “三天後,等著瞧。”對方掛斷了電話。
    我立刻調出通話記錄,歸屬地顯示是雲南某個小縣城的虛擬號碼。
    查了半小時,隻查到機主信息是亂碼。
    我盯著手機屏保——唐悅設的那張舊倉庫照片,穿破外套的小子仰頭笑,梯子上的姑娘舉著油漆刷,紅漆濺在她袖口。
    突然想起上個月有人在論壇匿名發帖,說我們“用過期食材”,後來查明是競品雇的水軍。
    這次……
    我把手機倒扣在桌上,沒告訴唐悅。
    她最近為了透明廚房行動熬得眼睛發紅,昨天整理用戶反饋到淩晨,眼下還帶著青影。
    我給質檢部老周發消息“這兩天各店巡查再加一遍,重點檢查食材入庫和操作間監控。”
    第二天早上,我在總店操作間看著阿姨切西蘭花。
    不鏽鋼菜板碰撞出清脆的響聲,唐悅抱著一摞反饋報告走進來,發梢還帶著電梯裏的涼氣“我把用戶投訴分類了,80是對出餐速度的意見,剩下的……有三條提到‘食材不新鮮’。”她把報告推過來,指尖在“不新鮮”三個字上頓了頓,“我查了訂單時間,都是上周五晚高峰的單子。”
    我翻到那幾頁,投訴人id分別是“愛吃魚的貓”、“老饕老張”、“小胃姑娘”。
    唐悅遞來一杯熱豆漿,杯壁上凝著水珠“我給這三個用戶打了電話,‘愛吃魚的貓’說魚塊有土腥味,其實當天用的是洪湖鮮魚,可能處理時沒去淨血線;‘老饕老張’說排骨顏色發暗,是他點的醬香排骨,老抽放多了;‘小胃姑娘’……”她聲音低了低,“她其實是覺得分量太少,不好意思直說。”
    我捏著豆漿杯,暖意從掌心蔓延到胳膊“你怎麽看?”
    “如果有人想抹黑我們,”她把一縷碎發別到耳後,“我們就用事實予以回擊。”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她臉上,把那句“回擊”曬得暖烘烘的,就像小時候我媽給我蓋的棉被。
    中午在會議室開會,張策劃師攥著馬克筆敲白板,筆帽上沾著前幾天畫的草稿“盧哥,現在透明廚房熱度正高,咱們趁熱推出p,線上訂餐能看操作直播,線下體驗區放投影——”
    “停。”我按住眉心。
    王導演把劇本往桌上一摔,金屬筆帽磕出清脆的響聲“要我說請個頂流明星,直播試吃,保證能上熱搜前三。”他t恤領口沾著昨天拍廣告時的發膠,“您總說要信任,沒有熱度誰知道咱們?”
    李調研員推了推眼鏡,鏡片上蒙著一層霧氣“上周市場調研顯示,35歲以上的用戶更在意安全,25歲以下的……確實更看重話題度。”
    我掃過白板上的“用戶主導”四個大字——是唐悅去年手寫的,用的是她最愛的茉莉紫馬克筆。
    現在那顏色淡了,就像被時間泡過的花瓣。
    “我們現在需要的是信任,而不是熱度。”我敲了敲桌沿,“p先進行用戶需求調研,明星代言……暫緩。”
    會議室安靜得能聽見空調滴水的聲音。
    張策劃師把馬克筆插進褲袋,筆帽戳得布料鼓起個包“行吧,聽您的。”王導演抓起劇本摔門出去,門軸“吱呀”一聲,驚得窗外的麻雀撲棱棱飛走了。
    唐悅在桌下捏了捏我的手。
    她指腹有常年握筆磨出的薄繭,蹭得我手背發癢。
    “晚上去趟陽光社區?”她輕聲說,“我上午接到陳奶奶電話,說想讓咱們嚐嚐她做的醃蘿卜,順便……聽聽居民怎麽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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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望著窗外漸漸下沉的夕陽,把她的手攥得更緊。
    風從窗縫鑽進來,掀起桌上的反饋報告,一張“小胃姑娘”的手寫回複飄起來——“其實你們分量夠的,是我最近胃口小。”字跡歪歪扭扭,像小學生寫的。
    “好。”我應了一聲。
    唐悅的帆布包擱在椅背上,小茉莉在暮色裏泛著溫柔的白光,像某種未說出口的承諾。
    今晚的社區,會是什麽樣子?
    我望著唐悅低頭整理報告的側影,喉結動了動。
    我把車停在陽光社區樓下時,唐悅已經從帆布包裏摸出個玻璃罐——陳奶奶今早打電話說醃了蘿卜,她特意帶了去年中秋我送她的青瓷罐來裝。
    "小盧來啦!"陳奶奶開了單元門,銀白短發蓬蓬的,像朵曬透的蒲公英。
    她攥著我的手腕往院裏拽,葡萄架下圍了七八個老頭老太太,馬紮上搭著鉤針毛衣,石桌上擺著半塊沒切完的西瓜。"咱們社區食堂關了半年,點外賣總怕油大,"王爺爺扶了扶老花鏡,指節敲著空瓷碗,"還是坐一塊兒吃飯香。"
    唐悅蹲在馬紮邊剝蒜,蒜皮簌簌落進陳奶奶的竹籃"那爺爺們平時怎麽解決午飯?"
    "我閨女教過我三次手機點餐,"張奶奶舉著老人機晃了晃,屏幕裂了道縫,"點完總顯示"支付失敗",後來就不敢點了。"她摸出個皺巴巴的塑料袋,"上回在你們店打包的茄子,我熱了三頓,味兒還鮮著呢。"
    我蹲下來替她理了理塑料袋邊角,指尖觸到布料上洗得發白的藍印花——和我媽那輩的圍裙一個樣。
    葡萄葉在頭頂沙沙響,漏下的光斑落在石桌上,把"支付失敗"四個字曬得發燙。
    突然想起上周巡查時,看見菜市場賣菜的阿婆舉著二維碼牌,手直抖"年輕人教的,可總怕掃錯數。"
    "要不咱們試試線下?"我順口說了句,唐悅剝蒜的手頓了頓,抬眼望我。
    陳奶奶的蒲扇停在半空"線下?"
    "就是在店裏留幾桌,老人們能來坐著吃,邊吃邊嘮。"我指了指葡萄架,"就像現在這樣。
    手機點餐也留著,給年輕人用。
    兩條腿走路,總比一條穩當。"
    唐悅把剝好的蒜放進碗裏,水珠順著指縫滴在青石板上"還能把老人們的拿手菜放推薦榜上,比如陳奶奶的醃蘿卜,王爺爺的涼拌黃瓜。"她扭頭衝陳奶奶笑,"您要是願意,我們拍段視頻,讓更多人知道社區裏的好味道。"
    陳奶奶的笑紋堆成朵花,把醃蘿卜罐往我懷裏塞"拍!
    我讓我孫子把白襯衫找出來,上回社區匯演穿過的。"
    接下來三天,我和唐悅跑了七個老社區。
    在紡織廠宿舍,劉阿姨掀開籠屜,熱氣裹著韭菜盒子香撲出來"我做的盒子,孫子說比外賣好吃十倍。"在教師新村,退休的周老師扶著助行器走過來"我能給年輕人講講菜裏的講究,現在的小娃娃,連空心菜要掐尖都不知道。"
    唐悅的帆布包鼓得像隻胖兔子,裏麵塞著老人們的手寫菜單、孩子們畫的"好吃爺爺"簡筆畫,還有張皺巴巴的便簽——是個坐輪椅的奶奶寫的"我眼睛花,你們的推薦榜字能大點不?"
    我把便簽夾在筆記本裏,抬頭正撞進唐悅發亮的眼睛。
    她鬢角沾著劉阿姨塞的韭菜葉,手指在手機備忘錄上快速劃拉"線下體驗區擺老桌椅,牆上貼手寫菜單;線上推薦榜加語音介紹,字體調大兩號對了,孩子們的畫可以做成海報!"
    "鄰裏推薦榜"上線那天,我在總店盯著屏幕。
    陳奶奶的醃蘿卜視頻裏,她舉著青瓷罐晃了晃,罐底沉著半顆紅辣椒"咱們這蘿卜,曬足三天太陽,抹鹽要順時針轉十八圈。"彈幕刷得飛快"奶奶我想學!我奶奶也這麽醃!"
    王爺爺的涼拌黃瓜下邊,有個年輕人留言"原來我爺爺總說外賣黃瓜不脆,是沒拍鬆啊。"評論區蓋起高樓,有人曬出自家爺爺的拿手菜,有人鄰居來認"樓下張奶奶的紅燒肉"。
    趙消費者代表的帖子是下午刷到的,配了張老人們圍坐吃飯的照片,文字加粗"這才是接地氣的品牌升級!
    與其請明星,不如讓老百姓當主角。"唐悅舉著手機衝我笑,發梢沾著後廚飄來的油香"你看,李調研員上周說35歲以上用戶在意安全,可現在年輕人也在轉發。"
    深夜回公寓,唐悅蜷在沙發裏揉腳。
    我蹲下去替她捏腳踝,觸到她後頸沒紮住的碎發,軟得像團雲。"你最近總發呆,"她突然說,聲音悶在沙發墊裏,"那天在辦公室,我看見你對著手機屏保發愣。"
    我手指頓了頓。
    窗外的路燈透過紗簾,在她臉上投下模糊的光。
    冰箱壓縮機"嗡"地響了一聲,把我喉嚨裏的話震出來"三天前有個匿名電話,說共享廚房要出大事。"我摸出手機,屏保還是那張舊倉庫照片——穿破外套的小子仰頭笑,梯子上的姑娘舉著油漆刷,紅漆濺在她袖口。"查不到來源,可能是衝我來的。"
    唐悅坐直了,膝蓋抵著我的肩膀。
    她的手覆上來,和六年前在建材市場遞油漆桶時一樣暖"你救我的時候,說"混日子也得混出個人樣"。"她指尖蹭過我後頸的疤——那是當年和人打架留下的,"現在你混出了人樣,總有人看不得。"
    我把臉埋在她頸窩,聞見熟悉的茉莉香。
    她的手指梳著我的頭發,像小時候我媽哄我睡覺那樣"但你看,陳奶奶的醃蘿卜能上推薦榜,周老師能教年輕人掐空心菜尖,"她捧起我的臉,眼尾的淚痣在燈光下發亮,"我們做的是對的事,怕什麽?"
    淩晨三點,手機在床頭櫃震動。
    我摸黑拿起來,屏幕亮得刺眼。
    語音留言隻有一句話,經過變聲處理,像生鏽的齒輪在轉"你們做得不錯,但遊戲才剛開始。"
    我把手機貼在耳邊,反複聽了三遍。
    唐悅翻了個身,手搭在我腰上。
    窗外的月光漫進來,把"遊戲才剛開始"六個字泡得發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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