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氣中，淡淡的檀香被新沏的茶香衝散。
    寧客小心翼翼地將那個漆器木盒蓋好，像是捧著一件傳國玉璽。
    “沈老弟，這份人情，我寧客記下了。”
    他的聲音裏，帶著一絲江湖人的鄭重。
    沈岩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。
    人情，有時候比金錢更有用。
    他站起身，身上的疲憊感如潮水般再次湧來。
    四千萬到手，“雅努斯”的火燒眉毛之急，算是解了。
    蘇皖那邊，稿子已經發過去，發布會在明天，暫時也無需他插手。
    現在，他最想做的，就是回家，睡一個天昏地暗。
    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了一下。
    沈岩掏出來，以為是助理發來的後續工作安排。
    屏幕上跳動的，卻是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碼。
    歸屬地顯示是S市本地。
    他劃開接聽。
    “喂，您好。”
    “您好，請問是沈悠悠小朋友的家長，沈岩先生嗎？”
    電話那頭，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很客氣，但帶著一絲不易察。的焦急。
    沈岩的心，猛地一沉。
    “我是，悠悠怎麽了？”
    “沈先生您別著急，悠悠的情況暫時穩定。”
    “是這樣的，悠悠在幼兒園好像出現了過敏症狀，身上起了一些紅疹子。”
    “醫務室的趙醫生已經給她做了緊急處理，也吃了抗過敏的藥。”
    “但我們還是希望您能盡快過來一趟，孩子的情緒不太好。”
    過敏。
    這兩個字像一根針，瞬間刺破了沈岩緊繃的神經。
    悠悠對芒果嚴重過敏，這件事他在入學時反複叮囑過園方。
    “我馬上到。”
    他的聲音裏聽不出情緒，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。
    掛斷電話，他看都沒看一臉錯愕的寧客。
    “寧哥，我有點急事，先走一步。”
    話音未落，人已經像一陣風似的走出了包廂。
    寧客看著他消失的背影，又看了看桌上的木盒，眼神裏滿是複雜。
    能讓這個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男人如此失態的，恐怕隻有他那個寶貝女兒了。
    出租車在路上飛馳。
    窗外的街景飛速倒退，高樓大廈，車水馬龍，繁華得有些不真實。
    沈岩的眼裏卻什麽都看不到。
    他腦中反複回響的，隻有老師說的那句“過敏症狀”。
    他想起了妻子還在時，有一次保姆不小心給悠悠喂了一小口芒果泥。
    悠悠渾身紅腫，呼吸急促，被送進急救室的場景，至今仍是他揮之不去的噩夢。
    司機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。
    這個男人上車後就一言不發，臉色冷得像冰，周身的氣壓低得嚇人。
    連車裏的冷氣都仿佛降了好幾度。
    司機識趣地閉上了嘴，默默將油門踩得更深了一些。
    晨星國際幼兒園。
    S市最頂尖的私立幼兒園，有著童話城堡般的外觀。
    沈岩付錢下車，幾乎是衝進了幼兒園的大門。
    一個戴著眼鏡，看起來很溫婉的女老師早已等在門口。
    “是沈先生吧？我是悠悠的班主任，王老師。”
    “悠悠在哪？”
    沈岩開門見山，聲音沙啞。
    “在醫務室，您跟我來。”
    王老師不敢看他的眼睛，低著頭在前麵快步引路。
    走廊上鋪著柔軟的彩色地毯，牆壁上貼滿了孩子們天馬行空的畫作。
    本該是充滿童趣和歡聲笑語的地方，此刻在沈岩感覺裏，卻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。
    醫務室的門虛掩著。
    沈岩一把推開。
    小小的房間裏，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。
    悠悠正坐在白色的小床上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醫生正在輕聲安撫她。
    她的小臉上，還有幾塊沒褪盡的紅斑，眼圈紅紅的，顯然是剛哭過。
    看到沈岩，悠悠的眼睛瞬間亮了，小嘴一扁，眼淚又在眼眶裏打轉。
    “爸爸……”
    聲音又小又委屈。
    沈岩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，將女兒緊緊摟進懷裏。
    他能感覺到女兒小小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。
    那一瞬間，什麽雅努斯項目，什麽清河集團，什麽四千萬現金流，全都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。
    他輕輕撫摸著女兒的後背，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。
    “沒事了，爸爸來了。”
    他抬起頭，看向一旁的校醫和王老師。
    眼神恢複了慣有的冷靜，卻也帶著審視的鋒芒。
    “怎麽回事？”
    校醫先開了口。
    “沈先生，悠悠是典型的芒果過敏。我們發現的時候，她臉上和脖子上已經起了大片的紅疹，好在發現及時，給她服用了氯雷他定，現在疹子已經開始消退了，生命體征平穩。”
    王老師的臉上滿是愧疚和自責。
    “對不起，沈先生，是我的失職。”
    “今天下午的點心是芒果小蛋糕，我知道悠悠不能吃，特意沒給她發，準備去廚房給她換一個草莓味的。”
    她頓了頓，看了一眼縮在角落裏的小男孩。
    “是林諾……他以為我忘了給悠悠，就把自己的那份，悄悄分給了悠悠一半。”
    沈岩的目光，順著王老師的視線，落在了那個小男孩身上。
    林諾。
    蘇皖的兒子。
    他正低著頭，小手緊張地攥著衣角，身體繃得緊緊的，大氣都不敢出。
    沈岩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。
    他放開悠悠，走到林諾麵前，蹲了下來。
    他的動作，讓在場的大人都捏了一把汗。
    林諾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，頭埋得更低。
    “你叫林諾？”
    沈岩的聲音很平靜。
    小男孩點了點頭，不敢出聲。
    “為什麽要給悠悠蛋糕？”
    “我……我以為王老師忘了……”林諾的聲音帶著哭腔，“我看悠悠沒有，我就想……分給她吃……”
    “你不知道她不能吃芒果？”
    林諾猛地搖頭，眼淚掉了下來。
    “我不知道……對不起……”
    沈岩看著他。
    一個五歲的孩子，出發點是分享，是好意。
    他能說什麽？
    責怪一個孩子的好心嗎？
    “以後，不清楚別人能不能吃的東西，不要隨便給。”
    沈岩的語氣沒有責備，隻是陳述。
    “記住了嗎？”
    林諾用力地點了點頭。
    沈岩站起身，對王老師說。
    “這件事，林諾沒有錯。你們園方的管理流程，有漏洞。”
    王老師的臉白了白。
    “是，我們一定會檢討，加強管理。”
    “我先帶悠悠回家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