凱文的拳頭，在身側悄然握緊。
    指甲深深地陷進掌心。
    疼痛，讓他更加清醒。
    “你可以幫我，拿回屬於我的一切。”
    “不。”
    凱文上前一步，聲音裏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狠戾。
    “是幫我，毀掉他們。”
    沈岩終於有了反應。
    他慢慢地，轉過身來。
    目光落在凱文的臉上。
    凱文沒有躲閃。
    他抬起頭，迎上了沈岩的視線。
    那雙藍色的眼睛裏，曾經的怯懦和迷茫，早已被一種更為濃烈的情緒所取代。
    是淬了毒的恨意。
    是破釜沉舟的決絕。
    像一匹被逼到懸崖邊，不得不亮出獠牙的狼崽子。
    銳利，危險，又帶著一絲玉石俱焚的瘋狂。
    他一字一句，清晰地，鄭重地，問出了那個決定他未來命運的問題。
    “是嗎？”
    那雙淬了毒的藍色眼睛，就這麽直直地看著沈岩。
    沒有半分退縮。
    空氣仿佛凝固了。
    落地窗外的城市燈火，也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的星辰。
    許久。
    沈岩的嘴角，勾起一個極淺的弧度，幾乎看不見。
    “你想好了？”
    他的聲音很輕，卻像***術刀，精準地剖開凱文偽裝的堅硬外殼，探入他那顆還在顫抖的心髒。
    凱文沒有說話。
    他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。
    這個動作，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。
    也斬斷了他所有的退路。
    沈岩收回目光，將杯中最後一口威士忌飲盡。
    冰塊撞在空杯壁上，發出一聲脆響。
    清脆，且終結。
    “我幫你。”
    沈岩說。
    凱文的呼吸，驟然一滯。
    希望像是藤蔓，瘋狂地從他心髒的廢墟裏滋長出來。
    但他還沒來得及抓住，沈岩的下一句話，就將這希望的嫩芽澆上了一盆冰水。
    “你能給我什麽？”
    凱文臉上的血色，瞬間褪去。
    是啊。
    他能給什麽？
    他現在身無分文，說不好聽點，就是個被通緝的逃犯。
    他的名字，他的身份，他的一切，都成了笑話。
    他甚至連一個像樣的籌碼，都拿不出來。
    看著凱文那張蒼白的臉，沈岩臉上沒有任何表情。
    他沒有嘲笑，也沒有憐憫。
    就像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。
    評估著它的價值。
    凱文的嘴唇動了動，卻發不出任何聲音。
    一種巨大的無力感，將他整個人淹沒。
    他以為自己已經墜入了穀底，卻沒想到，穀底之下，還有更深的深淵。
    沈岩拉開吧台旁的一張高腳椅。
    然後，他指了指對麵的另一張。
    “坐下吧。”
    他的語氣，不是商量，是命令。
    凱文僵硬地挪動腳步，坐了下來。
    兩人隔著一張小小的吧台對峙。
    窗外的萬家燈火，成了他們身後最盛大也最冰冷的背景板。
    “你現在，一無所有。”
    沈岩陳述著事實，聲音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。
    “你的名字，凱文·霍森，在聖洛都的懸賞公告上，值三億美金。”
    “但是你也知道，那三億是買你的命。”
    “你的銀行賬戶被凍結，信用卡被停用。”
    “你的朋友，不敢接你的電話。”
    “你的父親，任由你的兄長追殺你。”
    “你連一個合法的身份都沒有。”
    沈岩每說一句，凱文的頭就低下一分。
    這些話，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刀子，反複捅進他的傷口。
    “所以，你憑什麽認為，你有資格和我談交易？”
    沈岩身體微微前傾。
    一股無形的壓迫感，籠罩了凱文。
    “我……”
    凱文的聲音艱澀。
    “我可以把我的一切都給你……等我拿回霍森家族之後……”
    他說不下去了。
    因為他自己也覺得，這像個空頭支票，可笑至極。
    “不。”
    沈岩搖了搖頭。
    “我不要你的以後。”
    “我要你的現在。”
    凱文猛地抬起頭，眼中滿是困惑。
    他的現在？
    他現在，有什麽？
    “你的名字，凱文·霍森，不止值三億美金。”
    沈岩看著他，一字一句地說。
    “它是霍森家族次子的身份，是名正言順的繼承權之一。”
    “這是你最大的籌碼。”
    “你的仇恨，你對安德魯的了解，你對霍森家族內部所有肮髒秘密的記憶。”
    “這是你最鋒利的武器。”
    “還有……”
    沈岩的目光，變得深邃起來。
    “你這條命。”
    凱文的心髒，漏跳了一拍。
    “我要你，凱文·霍森，成為我在霍森家族的代言人。”
    沈岩的聲音不大，卻在空曠的套房裏，激起回響。
    “我幫你，坐上那個本該屬於你的位置。”
    “作為交換，從你成為霍森集團掌權者的那一天起，霍森集團在遠東地區的所有業務，以及未來在新興科技領域的投資，我需要擁有絕對的話語權。”
    “你，隻是我在董事會裏的一雙手，一張嘴。”
    “你，願不願意？”
    凱文怔怔地看著沈岩。
    他終於明白了。
    沈岩不是要他的錢。
    他是要整個霍森家族的未來，來做這場複仇的賭注。
    他不是在幫助一個落難的貴公子。
    他是在扶持一個，完全聽命於他的傀儡。
    凱文忽然想笑。
    他失去了自由，卻要用未來的不自由，去換取複仇的資格。
    何其荒唐。
    卻又何其公平。
    “我願意。”
    凱文聽見自己的聲音說。
    沒有猶豫。
    沒有掙紮。
    當一個人連死亡都不再畏懼時，出賣靈魂，似乎也不是什麽難以接受的交易。
    沈岩點了點頭。
    像是對這件“商品”的質量，表示滿意。
    “很好。”
    “那我們來談談，第一步該怎麽走。”
    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巧的金屬U盤，放在吧台上。
    “這是加密通訊器，內置了獨立的衛星線路，可以防止任何形式的監聽。”
    “記住，從現在開始，我們所有的聯絡，都通過它。”
    然後，他看向凱文。
    “把你掌握的，關於安德魯的所有證據，重新一條一條羅列出來。”
    “要最詳細的，具體到時間、地點、人名，任何一個細節都不要放過。”
    “我知道你很聰明，先前跟我說的也都隻是皮毛。”
    夜，深了。
    這場決定一個龐大商業帝國未來走向的密談，就在這間酒店的頂層套房裏，悄然開始。
    沒有合同，沒有律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