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八十六章 仇恨在讓你變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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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後,他便推著空餐車,躬身退了出去,自始至終沒有多說一個字。
房門再次關上。
凱文看著那個牛皮紙袋,又看了看沈岩。
沈岩拿起一片吐司,咬了一口。
“打開看看。”
凱文走過去,顫抖著手撕開了紙袋的封口。
裏麵是幾份嶄新的證件。
一本M國護照。
一張駕照。
一張社會安全卡。
上麵的照片,是昨晚他被帶離農場時,在車上拍的。
憔悴,但能看清五官。
而所有證件上的名字,都隻有一個。
亞當·史密斯。
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名字。
凱文拿著那本護照,指尖發涼。
僅僅一夜之間。
這個男人,就在這個陌生的國度,為他憑空創造了一個天衣無縫的身份。
這種手段,已經超出了他過去二十年對權力的認知。
他眼前的這個東方男人,到底是什麽來頭?
“吃飯。”
沈岩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。
“吃完,開始幹活。”
這一天,對凱文來說,比過去任何一天都要漫長。
他們沒有離開套房半步。
沈岩就像一個最嚴苛的導演,指導著凱文這名唯一的演員。
“故事的角度不對。”
沈岩看著凱文寫下的第一版草稿,直接點了刪除鍵。
“不要隻寫你的憤怒,那隻會讓你看起來像個被寵壞了的富家子在無能狂怒。”
“寫你的恐懼。”
“寫你在纜車裏,感受著鋼索一寸寸斷裂時的絕望。”
“寫你在晚餐後,藥物發作,感覺整個世界都在下沉,卻喊不出一個字的無助。”
“讓讀者感受到你的痛苦,他們才會站在你這邊。”
凱文咬著牙,刪掉了所有控訴和咒罵的詞語。
他重新開始,一個字一個字地,把那些被他刻意遺忘的恐懼,重新從記憶的深淵裏挖出來。
下午。
沈岩遞給凱文一個全新的手機。
“號碼已經設置好了,打給莎拉。”
“說什麽?”
“告訴她,馬丁的死不是意外。告訴她,你手裏有能把凶手送進地獄的證據。”
“然後,把電話給我。”
電話接通了。
凱文按照沈岩的指示,用沙啞的聲音說出了那幾句話。
電話那頭的女人,呼吸瞬間急促起來。
凱文將手機遞給沈岩。
沈岩沒有說話,隻是按下了手機上的一個按鍵。
一段錄音,通過聽筒傳了過去。
那是皮條客馬丁死前,和安德魯的一段通話。
內容,是關於州議員霍華德的“特殊癖好”。
錄音很短,隻有三十秒。
但電話那頭的莎拉,已經開始啜泣。
“你是誰?”她問。
“一個能幫你報仇的人。”沈岩的聲音,聽不出任何情緒。
“晚上八點,我會讓亞當把一份材料送到‘三葉草’酒吧的儲物櫃。”
“聖洛都號角報的王牌記者,裏克·班納,會去取。”
“你要做的,就是把你哥哥留下的U盤,也放進去。”
“我怎麽相信你?”
“你別無選擇。”
沈岩掛斷了電話。
傍晚。
當凱文將最終修改好的“受害者自述”,和那份州議員的資料,一起存入加密U盤時,他的手已經不再顫抖。
第一步棋,落下了。
他不知道結果會如何。
但他知道,從這一刻起,聖洛都的天,要變了。
接下來的幾日,套房裏的空氣像是被抽幹了。
壓抑,且緊繃。
兩台筆記本電腦的屏幕,二十四小時亮著。
上麵是聖洛都的城市地圖,密密麻麻標注著各種紅點和藍點。
那是馬夫老約翰和工程師皮特的活動軌跡。
沈岩通過一個叫“幽靈”的本地中間人,雇傭了城裏最好的私家偵探,像影子一樣跟著這兩個人。
他們的家庭住址,孩子的學校,情婦的公寓,常去的賭場……
所有信息,都像涓涓細流,匯集到沈岩這裏。
凱文負責整理這些情報。
他幾乎不睡覺,眼睛裏布滿了血絲。
咖啡和香煙,成了他唯一的食糧。
他像一頭被困在籠子裏的野獸,焦躁地等待著出擊的信號。
仇恨的火焰,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灼燒著他的理智。
“老約翰的兒子,今天下午四點,會去參加一個私立高中的入學麵試。”
凱文指著屏幕上的一個點,聲音嘶啞。
“我們可以從他兒子下手。”
“皮特今晚會去‘響尾蛇’賭場,他最近輸了很多錢。”
“我們可以讓賭場的人給他設個套,讓他欠一筆永遠還不清的債。”
沈岩沒有說話。
他隻是看著凱文那張因為亢奮而微微扭曲的臉。
他站起身,合上了凱文麵前的筆記本電腦。
啪的一聲輕響。
凱文猛地抬頭,眼中的血紅一閃而過。
“你幹什麽?”
“計劃暫停。”
沈岩拿起外套。
“跟我出去一趟。”
“我不去!”凱文低吼道,“安德魯隨時可能會發現我們,我們沒有時間浪費!”
沈岩轉過身,看著他。
“你的仇恨,正在讓你變蠢。”
“一把沒有刀鞘的刀,傷到敵人之前,會先割傷握刀人的手。”
“你現在,就像那把刀。”
說完,他便徑直朝門口走去。
凱文坐在原地,胸口劇烈地起伏著。
幾秒鍾後,他抓起桌上的煙盒,狠狠地跟了出去。
聖洛都的夜,涼如水。
沈岩開著一輛租來的普通轎車,穿行在流光溢彩的城市裏。
他沒有說話。
凱文也沉默著,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。
車最終停在了一棟摩天大樓的樓下。
“天際酒吧。”
沈岩熄了火。
這是一家位於頂樓的露天酒吧,不大,但視野極好。
可以俯瞰大半個聖洛都的夜景。
現在並非周末,酒吧裏人不多,很安靜。
兩人找了個靠著欄杆的位置坐下。
侍者過來,沈岩點了一杯威士忌,給凱文點了一杯溫牛奶。
凱文皺眉。
“我不是小孩子。”
“你現在的精神狀態,不適合碰酒精。”
“更何況你在我眼裏不是孩子是什麽?”
沈岩的語氣,不容置喙。
凱文最終還是沒說什麽,端起了那杯牛奶。
溫熱的液體滑入喉嚨,似乎也驅散了些許心頭的焦躁。
兩人就這麽沉默地坐著。
腳下是璀璨的城市燈火,像一條鋪展開的銀河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