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百五十章 新世界的心跳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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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沈岩拿起一瓶礦泉水,擰開,遞給他。
    “以前是。”
    “但現在,有了一群能跟我一起搬山的人。”
    陳光科接過水,灌了一大口,喉結上下滾動。
    “這幫科學家,不,這幫瘋子,你是怎麽找到的?”
    “你給他們灌了什麽迷魂湯?”
    “我隻是給了他們一個足夠大的戰場。”沈岩的語氣很平淡。
    陳光科苦笑著搖頭,他知道,能讓這群站在人類智慧頂峰的天才們奉為神明的,隻有更宏大的夢想本身。
    而沈岩,恰好就是那個能創造夢想,並讓它照進現實的人。
    “不說這個了。”沈岩話鋒一轉。
    “方老那邊怎麽樣了?”
    提到方知拙,陳光科的神色也鄭重起來。
    “好得很。”
    “那個醫療團隊,簡直是鬼斧神工。”
    “那條新的仿生義肢,和他斷裂的神經末梢匹配度高得嚇人。”
    “昨天下午,我去看他的時候,他已經能拄著一根特製的智能手杖,在實驗室裏慢慢走上幾百米了。”
    陳光科的語氣裏帶著一絲驚歎。
    “這才多久?簡直是醫學奇跡。”
    沈岩點了點頭。
    那條腿,花的錢足以買下一家小型的上市公司。
    但能換回一個方知拙,太值了。
    “我去看看他。”
    “我跟你一起。”
    鯨落灣的基地很大,伊卡洛斯實驗室所在的船塢區,和方知拙重建的星火實驗室,隔著一片種著抗鹽堿植物的小樹林。
    沈岩特意將兩個實驗室分開,就是為了給方知拙一個絕對安靜的環境。
    可當他們走近那棟外表樸素的二層小樓時,卻能清晰地聽到,從隔壁船塢方向傳來的,設備高速運轉的低沉轟鳴。
    那聲音穿過樹林,越過圍牆,像是巨獸沉穩的心跳。
    陳光科撓了撓頭。
    “這……好像有點吵啊。”
    沈岩沒說話,推開了星火實驗室的門。
    沒有想象中的各種精密儀器,一樓的大廳顯得有些空曠。
    隻有幾台最新的服務器在角落裏安靜地運行著,牆上掛著幾塊巨大的白板,上麵寫滿了密密麻麻的,沈岩完全看不懂的物理公式。
    空氣裏,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鬆木和焊錫混合的味道。
    一個蒼老但挺拔的身影,正站在大廳中央的一張工作台前。
    方知拙穿著一身幹淨的白大褂,戴著一副老花鏡,正低頭研究著一張複雜的結構圖。
    他的左腿,是一條閃爍著金屬光澤的仿生義肢,充滿了賽博朋克的美感。
    旁邊,靜靜地立著一根黑色的智能手杖。
    他沒有依靠任何外物,就那麽穩穩地站著。
    仿佛十五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物理學天才,又回來了。
    聽到開門聲,方知拙抬起頭。
    他看了一眼沈岩,又看了一眼旁邊的陳光科,渾濁但銳利的目光,最後落在了沈岩的臉上。
    “你搞出的動靜,可不小。”
    他的聲音有些沙啞,卻中氣十足。
    沈岩走上前,目光落在那條仿生義肢上。
    “方老,身體感覺怎麽樣?”
    “比我原來那條好用。”方知拙動了動腳踝,金屬關節發出細微的機械聲,“至少,陰雨天不會再疼了。”
    他摘下老花鏡,慢慢地在工作台上擦拭著。
    “霍夫曼剛才來過了。”
    他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。
    沈岩心中了然。
    “他都跟你說了?”
    “嗯。”方知拙應了一聲,重新戴上眼鏡,目光卻沒有看圖紙,而是直直地看著沈岩。
    “掀翻牌桌,製定規則。”
    “從軟件到生態,完全封閉的壟斷。”
    “在矽基文明的版圖上,劃出一塊新大陸。”
    他一字一句地複述著,每說一句,眼神裏的光就亮一分。
    陳光科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。
    他沒想到,霍夫曼博士這麽快就把沈岩的“瘋話”,傳到了方老這裏。
    以方老的閱曆和穩重,他會怎麽看這個近乎狂妄的計劃?
    是覺得沈岩不自量力,還是覺得他瘋了?
    方知拙沉默了很久。
    久到陳光科都覺得有些壓抑。
    最後,老人忽然笑了一下,搖了搖頭。
    “我這輩子,見過想賺錢的,想成名的,想當行業霸主的。”
    “也見過像梅鴻遠那樣,想把別人的路都堵死,讓自己一家獨大的。”
    方知拙的語氣很平靜,像是在講述一段與自己無關的曆史。
    “但你跟他們都不一樣。”
    他看著沈岩,眼神裏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滄桑。
    “你不是想堵死別人的路。”
    “你是想讓這個世界上所有未來的路,都必須從你腳下開始。”
    “你的野心,已經不能用大小來形容了。”
    老人頓了頓,吐出兩個字。
    “是毒。”
    “是那種能改變整個世界顏色,重塑所有規則的劇毒。”
    沈岩沒有否認,也沒有承認。
    他隻是平靜地看著方知拙,然後,略帶歉意地開口。
    “方老,還有一件事。”
    “我把伊卡洛斯實驗室,直接建在了您的隔壁。”
    “那裏日夜趕工,各種大型設備調試的聲音不會停。”
    “沒有經過您的同意,就這麽做了,是我冒昧了。”
    “我擔心,會吵到您的清淨。”
    這句突如其來的道歉,讓陳光科都愣了一下。
    在那種宏大到恐怖的計劃麵前,這點小事,還值得專門道歉嗎?
    方知拙也沉默了。
    他轉過身,緩緩走到窗邊,看向隔壁燈火通明的船塢。
    巨大的起重機正在吊裝新的設備,工程車的燈光在夜色中劃出一道道光軌。
    那沉悶而富有節律的轟鳴聲,此刻聽得更加清晰了。
    “清淨?”
    方知拙輕聲重複著這個詞,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。
    “沈岩,你知道嗎?”
    “我的精神,已經死了整整十五年了。”
    “十五年來,我每天聽到的,隻有我自己的呼吸聲,每天靠著酒精麻痹神經。”
    “那種死一樣的寂靜,才是最折磨人的。”
    他伸出布滿皺紋的手,輕輕地按在冰冷的玻璃窗上。
    仿佛能感受到從隔壁傳來的,那股炙熱的,蓬勃的生命力。
    “你不用道歉。”
    “隔壁傳來的這些噪音,是我這十五年來,聽過最動聽的交響樂。”
    老人緩緩轉過身,蒼老的臉上,綻放出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。
    “因為我能聽出來。”
    “那是新世界的心跳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