昏暗的房間裏，人影順著緊閉的房門緩緩滑下。
    林初一雙手捂住滾燙的臉頰，努力平複翻滾的心緒。
    他怎麽能做出那麽大逆不道的事，就算那不是真正的仙尊，他也不能……他怎麽會有那樣的心思。
    他怎麽能……
    羞惱的情緒慢慢冷卻褪去，酸澀在心口蕩開。
    懷揣著這樣心思的他，同楚遠山他們有什麽分別？仙尊那麽相信他，自始至終都在為他求取一條生路，可他卻懷抱著這樣不堪的心思。
    這份心思就不該存在的。
    黯淡的眼睛在昏暗中愣愣出神，越是想要壓製，腦子裏紛亂的思緒反而愈發不受控製。
    過去的一點一滴在眼前浮現，那些同世界的消失一起變得再也無從查證的記憶，鮮活地躍動著，仿佛要將過去的每一縷思緒都聯結成某種證據，證實這份無法宣之於口的心緒。
    那些孺慕、歡欣、思念、悲痛、瘋狂中，真的不曾摻雜別的東西嗎？
    林初一甚至無法欺騙自己，他大概，從來都算不上單純。
    那樣的一個人，他怎麽可能不心生愛慕，但又怎麽可以懷著那樣的心思。
    “仙尊……”微不可聞的呢喃輕輕飄散。
    突然小指傳來一陣刺痛，打斷了林初一的低迷。
    他抬手看向疼痛的來源——那根嫩芽，嫩芽用力纏緊林初一的指根，嫩綠的新芽顏色深了些許，原本生嫩的新芽變得厚實不少，小小的葉片邊緣生出了尖利的倒刺。
    葉片輕輕地貼在林初一的手指上，倒刺被好好地收起。
    刺痛感不見了，這新鮮的綠芽似乎隻是想要吸引他的注意。
    “無憂，你還好嗎？”
    門外傳來帶著些忐忑的呼喚聲。
    “我沒事。”林初一回應道，被打斷的情緒冷卻下來，他仿若站上了高處審視著自己。
    那些有什麽好糾結的，再怎麽心緒翻湧也都隻會是他一個人的事，仙尊不會知道，更不會回應和拒絕。
    不知道仙尊在萬界之樹中，會不會有那麽一刻，將目光落在千萬塵埃中的他身上。
    大概是不會的，那人有時博愛到近乎薄情。
    林初一狹隘地想道，愛意不止讓人欣喜歡愉，也讓人自私惡劣。
    他唾棄心懷覬覦的自己，卻又期望月亮投下偏愛的注視，並因無法如願而心生幽怨。
    林初一刻薄地剖析著自己，為這份本就未曾見光的感情蒙上層層陰霾，而後告訴自己——
    看，它果然不該存在。
    儲寧陽和許梔在院子裏坐立難安地待了半天，等到晚飯的點再度敲響了林初一的門。
    “無憂，去吃飯嗎？”
    房門打開，裏頭走出來的人看起來神色如常。
    儲寧陽和許梔對視一眼，選擇果斷遺忘之前的一切，八卦以後再說，先把人哄好。
    “走走走！”儲寧陽打起精神，興致勃勃地拉著林初一往外走去。
    “你們要出去？”正巧回來的赤鈴蘭隨口問了一句。
    然後就被儲寧陽一起打包帶走了，“走走走！吃飯去！我請客！”
    儲寧陽難得沒去二食堂，而是帶著眾人去了更遠的三食堂。
    無名學院三個食堂裏，一食堂最親民，二食堂最新奇，三食堂最貴。
    學院每月會給學生發放三千靈力值，這三千靈力值在別的食堂還能每天一頓撐一個月，但在三食堂，進個門就花沒了，保底消費就是五千。
    而且三食堂位置極其偏遠，位於無名學院後山深處，所以就算是財力允許，也鮮少有樂意跑這一趟專門去吃飯的。
    “還沒到嗎？儲寧陽你沒帶錯路吧？”赤鈴蘭抱著長劍看著這望不到頭的層山疊嶂，很是懷疑。
    “應該快了吧，三食堂我也沒去過，按地圖走是這個方向的。”儲寧陽早就聽說三食堂很厲害，今天也是心血來潮想借這個讓無憂開心一下，也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。沒成想後山設了禁製，他們隻能走過去。
    “這都走了半個時辰了，你的消息裏提沒提後山有迷陣啊？”赤鈴蘭的耐心已經要耗盡了，要不是白江月在這兒，她早就甩手走人了。
    “應該快了。”儲寧陽拿出地圖又確認了一下，“這前邊再走一段就到了。”
    這個“快了”指的是半個時辰後，眾人終於看到了遠處影影綽綽的樓台一角。
    等終於來到大門口時，已經是月上中天。
    這走到最後，吃飯已經不是最主要的了，更重要的是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麽地方，值得他們走上一個時辰。
    “登登——”儲寧陽拉起門上的銅獅門環扣了扣。
    “來了！”裏頭傳來應聲。
    “吱呀”一聲，門從裏邊打開，一個紮著倆丸子頭的小童探出頭來，“你們找誰？”
    “不找誰，我們來吃飯。”哪怕已經月上中天，儲寧陽依舊堅信這裏會有宵夜。
    “吃飯？”小童看了看天上高懸的明月。
    “對。”儲寧陽笑了笑，看起來溫和有禮。
    小童看了看外頭這幾個人，看起來氣勢洶洶，尤其是那個抱著劍的紅衣女子，那神情就好像在說“有本事拒絕試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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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小童猶豫片刻，還是把人迎了進來，帶到了一間寬敞的房間裏，上了壺茶水，“我去喊老板，你們稍等。”
    小童離開後，赤鈴蘭看向儲寧陽，“這兒能住嗎？我今晚可不想再走一個時辰走回去。”
    “應該能吧，這地方看著挺大的。”儲寧陽也不太確定。
    大抵是建在深山裏的緣故，三食堂建造得十分寬闊幽靜，比其他兩個食堂大了兩倍不止。小童帶他們進來時，一路上雕梁畫棟亭台樓閣，光是小花園都看見了好些個，其中種了不少稀有草木。
    他們所在的這處房間，位於蓮池中央。輕薄的飄紗自梁上垂下，微風一吹盈盈嫋嫋。透過大開的門窗，能看見外頭蓮池中亭亭而立的滿池蓮葉。
    林初一他們坐了一會兒，一人姍姍來遲。
    “就是你們要點餐嗎？”一柄小圓扇挑開紗簾，婀娜窈窕的女人走了進來，一身墨綠色紗裙隨著走動裙擺輕搖，隱約可見上邊青竹的暗紋。
    那人如絲緞柔順的墨發簡單地用簪子挽在一邊，被攏起的發絲垂落胸前。眉若遠山銜輕煙，目如秋水自瀲灩，看起來嬌柔溫婉。
    “是的。”儲寧陽回答的聲音都不自覺地放緩了些。
    “諸位可是給我出了個難題啊。”女人小扇掩唇輕輕一笑，輕輕倚在一旁。
    緊隨其後的小童走到桌前，拿起那被眾人忽略的小玉壺給每人倒了小盞茶水。
    清甜微澀的茶香漫開，其中還帶著微弱的靈力波動。
    “我叫秋瀲，是這兒的管事。咱這小店今個打烊了，我吩咐廚房給各位做了些點心，晚些讓小梨帶各位去歇息，等明日我定備上佳肴好好招待各位。”
    “好的好的，麻煩老板了。”儲寧陽連連點頭。
    女人溫柔的聲音安撫著幾人，就連赤鈴蘭都隻是默默喝了兩口茶沒說什麽。
    “客氣了。”秋瀲柔柔一笑看向儲寧陽，“這局是你牽的？”
    “對，我請客。”
    “那你同我來，看看明日的菜色可有什麽要調整的。”
    儲寧陽聞言放下茶盞起身跟了上去，秋瀲看起來走得優雅，實際上速度還挺快，儲寧陽加快了些步子才跟上。
    “你們瞧著麵生，是無名學院的新生？”
    “對，我們也是第一次來。”
    “難怪，若是再晚些，可就吹燈了，到時候諸位可就得在山裏就著寒風過夜了。”
    “怪我，功課做得不夠。”儲寧陽撓了撓頭，“還要多謝秋老板留宿。”
    “不用客氣，這生意上門了，哪有不做的道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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