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。
    江玄天還沒亮，就聽院中有丫鬟哭哭啼啼。
    是鶯燕院子裏的，說鶯燕病了，讓他去看看。
    那啜泣聲像是鋸子一般，折磨著他的耳朵。
    江玄翻了個身，用被子蒙住腦袋。
    沒一會兒，院中的下人推開門進來，“世子，鶯燕姨娘院子裏……”
    “讓她滾！”
    被子裏傳出一聲怒吼，打斷他的聲音。
    下人縮了縮脖子，連忙退出了屋子。
    江玄終於能睡個好覺。
    他本來應該睡到日上三竿的，卻沒曾想天光微亮，外麵就傳來急促的敲門聲。
    又有什麽事？！
    江玄本不想應答。
    卻沒想到大膽包天的下人居然直接破門而入，掀他的被子。
    江玄睜開眼睛，瞪著來人，渾身起床氣。
    然而出乎意料的是，莊暮雪的臉出現在視線中，並不是什麽下人。
    她臉上沒有一絲笑容，晦暗的眼神，無端讓人覺得毛骨悚然。
    江玄愣了愣，瞬間清醒大半，“娘？”
    “宮裏來人了，出去接旨。”莊暮雪留下一句情緒不明的話，先一步轉身離開。
    江玄：……
    江玄躺在床上愣了許久，才接收到這個信息。
    不過也想不通個所以然來。
    宮裏怎麽會來人？
    皇帝又有什麽聖諭？
    安北侯府沒落之後，在京城沒有什麽存在感，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反而是他這整日流連市井的紈絝子弟。
    江玄揣著滿腹疑心，穿好衣服，來到正廳。
    跪下接旨。
    大總管垂眸躬身，懷中明黃聖旨鋪展。
    他抬手輕抖卷軸，尖利的嗓音刺破雕梁畫棟間的寂靜。
    "奉天承運，皇帝詔曰——九門提督慕容笙，虎符在握守皇城重鑰，與安北侯世子江玄，二人同庚共歲，天作之合，今特賜良緣，擇吉日完婚，永結秦晉之好。欽此！"
    江玄睫毛猛地一抖，難以置信地抬眼。
    隻覺得自己是沒睡醒。
    大總管放下卷軸，露出笑眯眯的臉。
    空氣仿佛凝固一般，一秒…兩秒…三秒……鴉雀無聲。
    所有人表麵都凝著木然神色，然而心裏都是一番風起雲湧，在艱難地接受消化這個爆炸般的信息。
    大總管挑了挑眉，揚著聲音，“世子這是高興壞了？還不快接旨。稍後還有大批賞賜呢。”
    江玄下意識看向莊暮雪。
    貴夫人低著頭，臉色晦暗不清，她緊攥著衣袖，指尖微微發顫，腕間的銀鐲輕響，將滿心驚怒泄於無形。
    江玄緩緩抿了抿嫣紅的唇，雙手接過聖旨。
    “啪——”
    大總管剛走。
    江玄就結結實實地挨了莊暮雪一巴掌，嬌嫩白皙的臉頰呈現鮮紅的巴掌印，格外觸目驚心。
    少年偏著頭，濃密的睫毛仿佛柔軟的羽毛般，安靜地低垂著，臉上沒有什麽情緒，卻無端讓人覺得心碎。
    如果是平時，江霄還會裝模作樣的上前勸一勸，此時隻是冷眼在旁看著，眼中藏不住的嫉妒。
    唯有安北侯，略顯圓潤的身子擋在少年前方，指著莊暮雪的手指抖了半晌，也隻憋出一句。
    “你這是做什麽！”
    莊暮雪看了安北候一眼，“兩個孩子的婚姻大事向來是我操心，侯爺就不必過問了。”
    安北侯：……
    莊暮雪將江玄和江霄叫到了自己房間。
    怒氣已經遏製不住，回到房裏就摔了一套茶具。
    指著江玄的鼻子大罵，“這婚事是江霄的！慕容笙也應該嫁給你弟弟！你別癡心妄想！”
    江玄低頭不語，臉上還火辣辣的疼。
    莊暮雪雖然拚了命的，費盡心機地折辱他，表麵卻愛裝做慈母的樣子，像是在告訴大家，她對於他和江霄一視同仁。
    縱容他去尋花問柳，沾染那些惡習，也都被當成溺愛。
    但其實，很少動手打他。
    幾次動手，也都是為了江霄。
    比如這次，他知道是為了什麽。
    不過是覺得，慕容笙身份尊貴，能夠為江霄帶來助力。
    這樣好的妻子，隻有江霄能配得上。
    而所有好的東西，他江玄是沒有資格染指的。
    她不過是覺得，他搶了江霄的。
    江玄低著頭，“我不知道怎麽回事。”
    “昨天晚上慕容笙送你回來的…你們不過是見了一麵，今天賜婚的聖旨就下來了，難道不是因為昨天晚上你勾引她了？！你就是仗著這張狐媚子臉，想要搶江霄東西對不對？！”
    莊暮雪那帶著長指甲的手用力地戳了幾下江玄的額頭。
    少年白嫩的皮膚瞬間多了幾個紅印子。
    江玄幾欲笑出聲，抬起頭來，漂亮的眼眸仿佛蒙塵，映不出半點星輝，“我為什麽要搶他的？”
    莊暮雪黛眉倒豎，麵上青筋暴起，猙獰之態盡顯，毫不思索，話如利劍般脫口而出，“隻因江霄處處強你百倍，你嫉妒他！”
    江玄眸光驟斂，眼底翻湧著暗潮般的幽光，忽明忽滅。
    “母親莫不是忘了，往昔令你驕傲的，是我，不是江霄……”
    啪——
    江玄話音還沒落下。
    又一記突如其來的淩厲耳光便落在他臉上。
    江玄不由踉蹌半步，耳畔嗡鳴作響。
    他緩緩闔上雙目，長睫輕顫如蝶翼，眼底深處，最後一抹微光掩入黑暗。
    曾經心底最後的一絲殷切期盼，對至親之人的眷戀，似乎也就是在這一刻化作飛灰，煙消雲散。
    莊暮雪杏眸怒瞪，胸口劇烈起伏著，“不管你用什麽辦法，必須把這樁婚事給退了！慕容笙隻能嫁給你弟弟！”
    江玄緩緩抬起眼，心如止水。
    “母親還是不要說這種傻話了，聖上親自賜下的婚約，豈是我說退能退的？”
    莊暮雪一時語塞，在原地來回踱步，從未這般心急如焚。
    忽而她猛地駐足，神情執拗，帶著破罐子破摔的狠勁兒。
    “我不管那些！讓女子心死方法多如過江之鯽，你向來擅長此道，不是嗎？”
    莊暮雪冷眼看著他。
    江玄忽然憶起兩年前的舊事。
    有一位京城貴女對他一見傾心，縱然聽聞他的種種劣跡，仍然死心塌地，非他不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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