格夏來到姐弟倆經常會合的公交車站。
    一眼看到公交車站台下蹲著的少年，依舊是那身洗得發舊的校服，懷裏抱著黑色的書包，仰著頭，烏黑的眼睛眼巴巴地看著一輛又一輛公交車。
    晏安澈眼看著熟悉的十三號公交車在麵前停下，有人下來，又有人上去，卻沒有他心心念念的那道身影。
    當車開走，晏安澈迷茫地站起來，手指緊緊揪著書包，雪白的牙齒用力咬著下唇。
    直到公交車後麵的一輛白色suv在他麵前停下。
    車窗落下。
    女生清秀溫婉的臉出現在視線中。
    但晏安澈一眼看上去就覺得和平時有些不一樣。
    平時姐姐是沉默內斂的，像被揉碎在暮色裏的暗影，即便置身人潮也難尋蹤跡。
    此刻，她周身流轉著星子墜落般的璀璨，周遭的人潮車流，都被她襯成了褪色的背景。
    晏安澈呆呆眨眼，有些軟萌，“……姐？”
    “先上來。”
    晏安澈愣愣點頭，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上去。
    車子繼續向前緩慢行駛。
    晏安澈來到這個世界上自己最親近的人麵前，渾身都透著一股興奮的氣息。
    尤其，姐姐居然會開車？
    初二生晏安澈小朋友心潮澎湃，坐立難安，一會兒摸摸車頂，一會兒看鏡子。
    看著鏡子裏倒映出來的少年的臉。
    臉頰白皙，眼眸烏溜溜的，黑葡萄一般，眼眶微微泛著殘餘的紅暈，不過不明顯。
    “姐，你什麽時候會開車的？好酷啊。”
    少年聲音歡快，格夏不覺勾起嘴角，“剛拿到駕照。”
    前方紅燈，白色的車輛跟著車流緩緩停下。
    格夏從後座把剛買的甜點和奶茶遞給他。
    “謝謝姐~”少年聲音甜軟。
    他拿著吸管紮開奶茶，嫣紅的唇含住。
    馥鬱的甜香傳入味蕾，沉甸甸的，低落的情緒，也仿佛跟著被揉碎。
    少年眼底的落寞開始舒展回暖。
    “受什麽委屈了？”
    隻聽女子聲線裹著晨霧般的溫潤，字句起落皆是不溫不火的節奏。
    卻精準地戳進心裏。
    晏安澈頓住，嘴角有些僵硬，一股難言的酸澀猛地湧上鼻尖，眼眶也在頃刻間泛起潮意。
    他輕輕眨眼，雪白的牙齒咬著吸管。
    持續了很久的沉默後。
    少年抬頭，稚嫩的小臉，謊言漏洞百出，逞強地牽著唇角，“沒有啊，我能受什麽委屈？”
    格夏看著他不說話。
    晏安澈嘴角一點點落了下去。
    就連老天似乎也在維持他的自尊心。
    紅燈變綠。
    格夏目視前方，踩下油門。
    晏安澈又重新低下頭。
    頭頂忽然落下溫柔的重量，帶著安撫的力道揉了揉他的腦袋。
    似乎要將他心底堆積的委屈一點點揉化。
    …
    “你沒有別的衣服穿了嗎？”路上，格夏突然問。
    晏安澈愣了一下，低頭看著自己的校服。
    眼神閃躲，囁嚅地說：“穿校服舒服。”
    格夏沒說話，隻是把車開進了一個商場的地下車庫。
    晏安澈看這環境，慌忙道：“我有衣服穿，你別給我買……你又沒有錢。”
    看來最後一句話，才是他擔心的重點。
    格夏從車上下來，繞到副駕駛拉開門，和少年大眼對小眼，他繃著嘴角，一副鐵定不下來的架勢。
    格夏眼裏閃過一絲無奈，掏出錢夾，從裏麵拿錢出來遞給他。
    “別擔心，有錢。”
    晏安澈看到她錢夾裏一片紅彤彤的，很厚的人民幣。
    她怎麽會有這麽多現金啊？
    疑惑一閃而過。
    晏安澈嘴硬，“可是我有衣服穿。”
    “那就當是姐姐的心意。”格夏攥著少年的手腕，將人從裏麵扯出來。
    少年沒站穩，一頭撞在她肩膀上。
    原主上次和弟弟見麵的回憶在腦海中閃現。
    上次見麵，他個子好像還沒這麽高，如今都到她肩膀了。
    格夏在他腦袋上揉了揉，“而且，衣服又不會浪費，平時換著穿。”
    晏安澈依舊嘴硬，偏過頭嘟囔著反駁的話，尾音卻不自覺地軟下來。
    “平時都穿校服，沒什麽機會穿的……”
    像極了被順了毛，卻不肯服軟的野貓。
    野貓……
    無家可歸。
    和野貓確實沒什麽差別了。
    晏安歌被強行帶到了商場三樓賣男裝的地方。
    踏入青春期的少年都已經懂得追逐潮流，能買新衣服，晏安澈又怎麽會不開心。
    來到男裝區，他嘴角的笑意就再也藏不住，不過仍在格夏麵前故作沉穩，拿到新衣服的時候，忍不住在試衣鏡前反複打量。
    晏安澈換好衣服出來。
    便看到格夏站在原地，手裏拿著手機。
    手機裏傳出一段音頻。
    女人咯咯的笑聲不受控地溢出，“歡歡你跑慢點，看好你弟弟……”
    “老公，你快跟上呀！”
    除此之外，還有孩童歡呼的聲音。
    一直沒有說話的人，就是這段視頻的拍攝者，也是他們的父親晏鵬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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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晏安澈臉色微微泛白，手指揪著嶄新的衣服，原本的喜悅蕩然無存，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。
    格夏轉頭看去。
    試衣間昏沉的陰影將少年整個籠罩，他垂著頭，發梢在額前投下細碎的暗影，仿佛要將自己藏進這片寂靜的黑暗裏。
    格夏退出視頻，重複播放的女人刺耳的聲音消失。
    她神色自若，“換好衣服了，出來讓我看看。”
    晏安澈想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，試圖勾了勾唇角，卻笑不出來，緩慢走出。
    女生視線在他身上掃過，微微點頭，唇角帶著溫潤的笑意，“很適合你，我們阿澈越長越帥氣了。”
    晏安澈微微咬著下唇，直勾勾地盯著女生。
    視線一寸寸掃過她的眉眼，試圖捕捉每一寸細微的表情變化，卻隻見她神色如同平靜無波的深潭，連一絲情緒的漣漪都未泛起。
    姐姐……好像真的不一樣了。
    格夏給晏安澈買了兩套衣服，花了一千多。
    這對晏安澈來說已經是巨額，心疼得要命。
    付款的時候，一直在背後扯著她的衣角，但沒能改變她的主意。
    從商場出來，他忍不住問：“姐，你錢哪來的？”
    格夏回頭看他一眼，“反正是能自由支配的，你別操心。”
    晏安澈張了張嘴，也不再問了。
    回到車上，格夏雙手放在方向盤上，“這幾天先住我那兒吧。”
    晏鵬翼帶著他老婆潘麗，還有兩個孩子去旅遊了。
    晏安澈被排外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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