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運旺哥倆差不多中午才出家門，他們也得挨家挨戶走一圈拜年。等回來的時候，都快下午兩點了。
    嶽娥又忙著準備下午那頓飯了。在農村貓冬的時候，一般一天就吃兩頓飯。
    楊大媽也在一旁幫忙，楊得財坐在屋裏炕沿上抽煙，看著挺鬱悶的。
    劉運旺哥倆走後，他也出去拜年了。可走了幾家，就回來了。為啥呢？因為大家對他態度不太好。就算熱情地把他迎進家門，也沒什麽話聊。讓他吃這吃那的，感覺都是假客氣，聽著更像是在炫耀。
    各家的地桌上或者炕上，都擺著瓜子、糖塊、凍秋梨、凍柿子，這些都是農村過年最常見的年貨，基本上家家戶戶都要買上點，有的家種類全點，有的家可能就兩三樣，一兩樣。
    這跟家裏的條件有關係，也跟過日子的性格有關係。
    可他發現，他去過的這幾家不光備齊了這些，還有一盤盤的鹵蛋，就連劉運旺家有的開心果、鬆子、小餅幹，這兒也有。
    這絕對不是不會過日子，花錢大手大腳的瞎攀比。
    從大家的話裏能聽出來，小石屯幾乎家家都這樣。隻能說明大家有這個條件。
    他越想心裏越憋屈，幹脆就抽起煙來，心裏也琢磨著事兒。
    他終於想明白了，大家來劉運旺家拜年，不是衝他來的，而是衝劉運旺來的。小石屯日子過好了，都是劉運旺的功勞。那些稀罕玩意兒，也是劉運旺送的，家家戶戶都有。
    他終於想明白了，要想讓村民們擁護，就得讓大家都富起來。共產黨的天下是咋來的？就是帶領老百姓翻身做主人嘛。
    他三十多歲就當上村長了，那時候也是意氣風發，渾身是勁，一心想帶著全村人致富。
    他確實帶著村裏過上好日子了，靠的就是實幹。農村人，不就是靠種地嘛。他自己拚命幹，也帶著全村人比著幹，種地、開荒。地越來越多，糧食也越來越多，日子自然就越來越好。
    他的口碑越來越好，威望越來越高。走路不使勁，腰板都挺得溜直。
    他是小石村的人，根基在小石村，心思也都放在小石村。慢慢地，他就開始耍手段，把好處都分給小石村的人，有啥好處也都緊著小石村。包括分地，包括上麵來的補助，救濟政策。
    倒是小石屯，就跟被遺忘了似的，好像都不屬於小石村了。
    現在想想，自己好像走偏了路。報應啊，如今小石屯一下子富起來了，同樣也沒小石村啥事。
    小石村的人在地裏刨了一輩子食，結果還比不上小石屯，人家煮個鹵蛋，半年時間就比他們有錢了。就看嶽娥給的壓歲錢，就能知道。
    煙霧把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老臉都給遮住了，看不清喜怒。
    “楊大叔，您咋沒出去溜達溜達呀？” 劉運旺一進屋就問。
    “年紀大嘍，不愛動彈了。” 楊得財回了一句。
    “那行，一會兒咱爺倆再喝點。” 劉運旺也沒多想。
    劉運長又放了一掛長鞭，好像放鞭這事兒就歸他管似的。然後，五個人圍坐在炕上開始吃飯。
    楊得財喝了一口西鳳酒，看著滿桌子豐盛的菜，還是四新四舊的搭配，心裏的感慨，外人根本不知道。就算他是村長，過年也不可能頓頓都有新菜。
    就算人家照顧他這個村長，也得有條件才行。現在一看，劉運旺家條件可不是一般的好。他家以前有多窮，楊得財心裏清楚。
    “大旺啊，楊大叔有點慚愧，這人呐，真不能忘本。你大叔我半輩子算是白活了。” 喝了二兩酒，楊得財說道。
    “大叔，您這說的啥話呀。” 劉運旺回應道。
    “你大叔我三十多歲就當村幹部了，可真不稱職啊。” 楊得財歎了口氣，接著說，“大旺啊，黨員幹部就是為人民服務的。自己富不算富，大家都富那才叫富。你做得對。”
    “我就是個普通群眾，還不是黨員呢。”劉運旺嗬嗬一笑。
    “我知道。你看這樣行不行。你來當二隊的隊長，過完年我就去鎮裏說，讓你入黨，然後你來當村長，帶著咱們村致富奔小康，小石村實在是太窮了。”
    “這可不行！” 劉運旺和劉運長異口同聲，大聲拒絕道。
    桌上的人都是一愣。
    楊得財更是看著這哥倆，滿臉疑惑，咬咬牙道：“我知道，你們心裏有怨。這些年，我偏心了，對你們二隊做得不地道。
    我這次來你們家過年，是有目的的，就想看看你劉大旺是不是真富了，是不是真像別人說的那麽有本事，我不服氣。
    可現在，我服了。我也想明白了，要想讓人服，就得實實在在幹事。你是好樣的。
    你先別打斷我，讓我把話說完。
    我老了，思想也跟不上了。你年輕，腦子靈活，有幹勁。可你也得心胸寬廣點，別光管小石屯，把小石村也帶上，算我求你了。”
    說著，楊得財就要站起來給劉運旺作揖鞠躬了。
    “這可使不得。” 劉運旺一下子站起來，扶住楊得財，“楊大叔，您說啥呢。我就是做點小買賣，哪有那麽大能耐啊。”
    楊得財以為劉運旺不答應，又要鞠躬。
    這時劉運長開口了：“楊大叔，您別激動，先坐下來，啥事都好商量。”
    “對，對，好商量，好商量。” 劉運旺趕忙說道。他不是不答應，隻有他自己知道，現在擁有的一切，都是弟弟弄的，他就是跟著聽嗬的。
    聽了劉運長的話，他趕緊附和，把楊得財安撫下來。
    “對，對，是我激動了。可我是真心的，你先委屈著當個隊長，你放心，我肯定給你實權。等你入了黨，就讓你當村長。” 楊得財坐下來，還在說。
    “楊大叔，我真當不了隊長。再說，牛大叔幹得也挺好的。” 劉運旺苦笑著道。
    “老牛那兒，我們倆商量過了，他也同意你當這個隊長。” 楊得財說。他早上出去，就辦成了這一件事。
    “這個隊長，我哥還真當不了。” 劉運長這時說道。
    劉運旺說當不了隊長，就是字麵意思。可劉運長說的當不了，那背後有外人不知道的秘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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