肉鋪雖已關門，卻仍亮著燈。
    慕容浩敲開門，提燈迎出的正是郭小妹，低聲說道：“官府正在搜捕碧月，認定她為謀害龍雲戟上將軍的案犯，不能讓屍體被發現，否則牽連皇室宗親，恐遭滅口。盡快處理屍體，你應有辦法。”
    郭小妹愣了一下，隨即握緊拳頭，堅定道：“我明白了，放心，我有辦法。”
    作為屠夫，處理屍體對她而言輕而易舉。她自然不會將肉剔下做人肉包子，也不會拿去賣肉。
    但肉鋪附近野狗眾多，骨頭和邊角料皆是毀屍滅跡的好工具。何況家中還有地下室，可隱蔽處理。對於這個差點害死他們的女兒，銷毀屍體也不會有心理負擔。
    交代完畢，慕容浩離開郭家肉鋪，返回將軍府，繼續主持喪事。
    剛踏入將軍府，慕容浩便被眾多大內侍衛團團圍住。緊接著，大太監穆忠全那尖嘴猴腮的麵孔出現在他麵前，皺著眉頭質問道：“世子爺，您不在府中料理喪事，究竟去了何處？”
    慕容浩冷哼一聲，回應道：“人有三急，難道也不行嗎？穆公公，您這是宮中事務已畢，特來協助我主持喪事嗎？”言下之意，顯然是在嘲諷對方多管閑事。
    大太監卻麵無表情地說道：“世子說笑了，咱家是奉皇帝之命，前來傳喚您進宮麵聖。”
    慕容浩心中一震，頓時萌生出一股衝動，想要掏出鏡子讀取這老太監的心思，探查此行究竟是福是禍。然而，他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。此前使用銅鏡觀察二皇子耗時過長，精神消耗頗大，此刻已隱隱感到頭暈目眩。
    他深知，讀心術的消耗是以時間而非次數計算的，一次使用時間過長，精神力便會大幅消耗。估計如今已耗去大半，否則不會出現頭暈的症狀。
    因此，他必須保留讀心術，待到關鍵時刻方能啟用。好在隻需一夜安眠，次日便能恢複如初，不過是將事情延後一日罷了。
    於是，他不再多問，拱手道：“明白了，我稍作安排，便隨公公進宮。”
    他召喚隨從，簡要布置一番，隨後跟隨大太監，在一眾大內侍衛的押送下步入皇宮。
    按理說，尋常宣旨無需大內侍衛出動，而如今這陣仗更像是押解罪犯。難道皇帝又打算借機為難自己？此類事情以往屢見不鮮。
    顯然，皇帝之所以為難自己這個親侄子，意在敲打其親弟弟——自己的父親瑞王。
    自己不過是皇帝用以敲打父親的一枚棋子罷了。隻是不知這次他又將使出何種手段，畢竟這位皇帝生性多疑，稍有風吹草動便會草木皆兵。
    沒想到慕容浩到了皇宮並沒有直接去見皇帝，而是被帶到了貴妃的瑤光宮。
    貴妃姓高，她是二皇子的大姨，她的親妹妹也嫁給了皇帝，封為賢妃，也就是說她們姐妹倆共侍一夫，一個被封為了貴妃，一個被封為了賢妃。
    妹妹賢妃就是二皇子的生母，而這兩姐妹的父親是當朝太師，這老頭名頭很響，是大燕國的鴻儒，也是當今皇帝的啟蒙恩師，可見高家在皇親國戚中的重要地位。
    慕容浩抬眼皮看了對方一眼，隻見她雲鬢斜簪九尾鳳銜珠步搖，赤金點翠的鳳喙垂下一顆鴿血紅寶石，正懸在眉間三寸，那寶石裏似有血絲遊動。
    她身著蹙金繡鸞紋深衣，朱紅織錦上衣，雀羽撚線繡出百鳥朝鳳圖，每片羽梢皆綴米粒大的南海珍珠，行動間流光如星河傾瀉。
    慕容浩環顧四周，貴妃身後是十二扇紫檀木嵌螺鈿屏風，將寢殿隔作三重，青玉磚地上鋪波斯絨毯，金線繡出八十一朵曼陀羅，每朵花蕊皆綴東珠一顆。
    穹頂懸七寶琉璃燈，燈罩竟用冰蠶絲織就，內裏似乎遊著三條朱鱗文鰩魚，細看卻是內繡上去的。
    他目光落在貴妃的臥榻上，那是整塊血玉髓雕成，榻邊立著鎏金仙鶴香爐，鶴喙輕吐的卻不是煙，而是混著金粉的龍涎香露，落地凝成琥珀色的星芒。
    貴妃的細長指尖正搭在榻沿，丹蔻用夜光貝母碾粉調製，此刻在暗處幽幽泛青。
    她裙裾下露出一角裂冰紋秘色瓷枕，枕麵潑灑著未幹的葡萄酒漬，琉璃燈下顯出蛛網般的墨綠色紋路。
    “你在那眼睛滴溜轉地亂看什麽呢？”
    高貴妃有些不高興，手指在軟塌扶手上當當敲了兩聲，聲音也提高了些。
    慕容浩這才上前躬身施禮。
    對方雖然是長輩，但如果不是什麽重大節慶，按照大燕國的規矩，是不需要見麵就下跪的，除非犯錯或者正式慶典，按規矩必須跪的時候。
    皇貴妃卻微微皺了皺眉，似乎對慕容浩的禮節有些不滿，她說道：“本宮奉皇帝之命，特來問你幾件事，本宮現在代表的可是皇帝，你覺得作一個揖便可以了嗎？”
    慕容浩從原生的記憶得知，這位高貴妃幫著皇帝沒少打壓他們瑞王府，她是皇帝的代言人，相比皇後，她更得皇帝的寵幸，要敲打瑞王的時候，多次通過這眼前這位貴妃來實施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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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剛才她就是抬出了皇帝的名頭，想逼自己在她麵前下跪。
    可按照禮製，若不是重大節氣需要行大禮時，他作為王府世子，對方隻是貴妃，他是不需要向對方行跪拜大禮的。
    隻需要躬身施禮就夠了，但貴妃搬出了皇帝，說自己是替皇帝在做事，所以他應該用皇帝的禮儀來參拜。
    既然一來就給自己下馬威，自己又何必跟她客氣？
    慕容浩慢吞吞地說道：“先前大太監穆公公來傳我進宮，他也是替皇帝行事，可也沒叫我下跪。
    不知道娘娘這裏為什麽規矩要格外多一些？難不成娘娘認為可以代替皇帝嗎？”
    這話確實說得頗重，高貴妃聞言不禁臉色微變。她剛才的言辭確實有些借勢壓人，替皇帝辦事畢竟不等同於皇帝親臨，除非皇帝出示信物，要求對方視物如見君，那才需行叩拜大禮。
    然而，如今高貴妃不過是代皇帝調查些許事宜，並未強調見她如同見駕。慕容浩故意說她能代表皇帝，無疑是在給她套上緊箍咒。此言若傳入皇帝耳中，定會惹得龍顏不悅。
    皇帝生性多疑，無論對前朝大臣還是後宮嬪妃，皆心機深沉，稍有不慎觸怒他，後果不堪設想。因觸怒龍顏而被打入冷宮甚至杖斃者，不在少數。
    “牙尖嘴利。”高貴妃隻得撇開這個話題，不再糾結於是否行大禮之事。她轉向慕容浩問道：“聽說你此前在查龍雲戟謀反案，是嗎？”
    即便皇帝已為龍雲戟平反昭雪，但當初他確已認定龍雲戟謀反，此乃定案。慕容浩卻對此定案進行複查，品頭論足，無疑是在挑戰皇帝的權威。
    至於皇帝定案的對錯，即便事後證實確為冤案，也已令皇帝不悅。皇帝既已決斷，又豈容他人翻案？
    事已至此，慕容浩既無意否認，也無法否認，更不打算道歉，因道歉無濟於事。
    以往類似情形，當事人不斷磕頭，額破血流，終是無用，直至其父王母妃進宮請罪，顏麵盡失的苦苦哀求，方能獲赦。原因無他，皇帝敲打他，意在警示其父王母妃，故縱使頭破血流，皇帝亦不會心軟。既然如此，又何必徒勞？
    何況，慕容浩已籌謀應對之策，務必要麵見皇帝。借助讀心術，他需探明皇帝的真實想法，心中有數，方能從容應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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