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
    審訊室的白熾燈嗡嗡作響，在王平蒼白的臉上投下青灰的陰影。他蜷縮在金屬椅上，手腕上的銬鏈隨著顫抖發出細碎的聲響。張警官隔著單向玻璃觀察了三分鍾，注意到他右手指節反複摩挲著膝蓋——那是典型的焦慮表現。
    “王平，說說吧。”張警官推開門，將一疊物證照片拍在桌上。最上麵一張是死者頸部的致命傷，刀刃切入角度精準，邊緣沒有猶豫造成的鋸齒狀傷口。
    王平喉嚨滾動，視線死死盯著照片邊緣：“我前三天被她電動車撞了，她罵得很難聽……”
    “哪個路口？”小李突然打斷，筆尖懸在審訊筆錄上方，“監控顯示你案發前一周每天都在陽光小區附近徘徊，11月12日中午12點17分，你還在小區北門便利店買了包煙，對吧？”
    王平的瞳孔猛地收縮。他沒想到警方連這樣的細節都查得一清二楚。那天他確實在踩點，假裝抽煙觀察死者的出入時間，但他以為監控探頭老舊，拍不清人臉。
    “我……我那天路過……”
    “路過會特意繞到3號樓樓梯間？”張警官翻開現場勘查報告，“樓梯間窗台有你半個鞋印，鞋底花紋和你作案時穿的皮鞋一致。”他頓了頓，“巧了，那層樓的聲控燈壞了，你算準了死者中午回家時樓道昏暗，對吧？”
    王平的後背突然繃緊，像是被人戳中了痛處。他想起案發當天，自己躲在樓梯拐角，聽見死者的腳步聲由遠及近，心跳幾乎要衝破喉嚨。當她掏出鑰匙開門的瞬間，他衝上去的動作甚至比預想中還要流暢——仿佛演練過無數次。
    “你說她撞了你，”張警官又扔出一張照片，是死者的電動車前輪，“法醫鑒定過，車輪外側沒有任何撞擊痕跡。倒是你左小腿的擦傷，更像是自己用砂紙磨出來的。”
    這是警方昨天去醫院拿到的檢驗結果。王平聲稱的“撞傷”傷口邊緣整齊，沒有皮下淤血，完全不符合交通事故的特征。聽到這裏，王平的肩膀終於垮了下來，頭幾乎要埋進胸口。
    “還有更有意思的。”張警官調出手機裏的監控截圖，“你推電動車去充氣時，掉了個黑色提包——裏麵是死者的筆記本電腦。可你明明知道電腦包在車筐裏，為什麽還要假裝彎腰去撿？”他突然提高聲音，“因為你想讓監控拍到你的正臉，是不是？想讓我們以為這是隨機作案！”
    審訊室裏響起急促的呼吸聲。王平的右手猛地攥緊又鬆開，指甲在掌心掐出幾道血痕。他沒想到警方會注意到那個看似“失誤”的動作——其實他是故意讓包掉出來，再假裝慌亂撿拾，以此誤導警方認為他是臨時起意的搶劫犯。
    “說說手套和拖鞋吧。”小李適時補充，“你戴的是加絨勞保手套，案發後扔在小區垃圾桶裏了，對吧？這種手套在五金店很常見，但你買的時候特意選了沒品牌標識的款式。還有那雙拖鞋，你穿42碼，死者穿37碼，你卻能精準找到拖鞋位置換上，怎麽做到的？”
    王平沉默了。他想起第一次潛入死者家的情景。那是案發前一天，他趁死者上班，用事先配好的鑰匙打開房門，在客廳轉了一圈，記住了拖鞋擺放的位置，甚至在臥室床箱裏藏了一副手套——一切都為了讓當天的作案看起來更“自然”。
    “陳建軍說，你們家的花盆是放在陽台左側的，”張警官突然說起題外話，“但案發後，花盆被挪到了右側。是你碰的嗎？”
    王平抬起頭，眼裏閃過一絲困惑。他不明白警方為什麽突然問這個。那天他殺完人後，確實不小心碰倒了花盆，重新擺放時換了位置，但他不認為這有什麽要緊。
    “花盆土麵上有你的鞋印，”張警官乘勝追擊，“你以為踩在土裏不會留痕，但濕度讓鞋紋清晰極了。這說明你在陽台上待過，而陽台正對小區大門——你早就觀察過死者的回家路線，對不對？”
    這句話像一把重錘，砸在王平心上。他想起自己站在陽台上，看著死者每天騎著電動車駛入小區，停在樓下，然後哼著歌上樓——那聲音像根細針，每天都在紮他的心。
    “為什麽選她？”張警官的聲音突然柔和下來，“她剛結婚，人生才剛開始……”
    “因為她過得太好！”王平突然吼道，眼裏湧出瘋狂的神色，“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，見人就笑，憑什麽？她根本不記得我！”
    房間裏瞬間安靜下來。張警官和小李交換了一個眼神，意識到終於觸到了關鍵。
    王平喘著粗氣，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：“三年前，我在超市當保安，她來買東西，把錢包落在收銀台。我追出去還給她，可她看我的眼神……就像在看一個小偷。”他的聲音越來越低，“後來我每天都盼著她來超市，有次忍不住想跟她說話，她卻報警說我騷擾她……”
    真相如潮水般湧來。原來所謂的“撞車糾紛”隻是借口，王平早已在心中醞釀仇恨多年。他跟蹤死者，了解她的生活規律，甚至在她結婚後，將這份嫉妒轉化為殺意。
    “所以你配了她的房門鑰匙，”張警官接過話頭，“提前買好凶器，計劃在她獨自在家時動手。殺完人後，你故意藏屍床箱，拿走財物，就是為了製造搶劫殺人的假象。”
    王平點點頭，又搖搖頭：“我本來沒想殺她……可是當她打開門，看見我時那種驚恐的表情……”他突然捂住臉，“我控製不住自己……”
    審訊結束時，天已經黑了。張警官站在走廊裏，望著窗外的萬家燈火，心裏沉甸甸的。小李遞來一杯熱水，指著他辦公桌上的花盆：“隊長，這花該澆水了。”
    張警官看著那株有些枯萎的植物，突然想起王平最後說的話：“你們覺得花盆是證據，其實它隻是個普通的花盆……就像我，在別人眼裏也是個普通人。”
    他伸手摸了摸花盆邊緣，指尖沾上一點泥土。也許正如這花盆一樣，有些罪惡隱藏在平凡的表象下，直到被正義的光照亮。
    “通知檢察院吧，”張警官轉身走進辦公室，“物證鏈已經完整，雖然動機有些扭曲，但法律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凶手。”
    窗外，寒風依舊呼嘯，但審訊室裏的真相，卻讓這個夜晚有了一絲刺破黑暗的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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