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7章 河北吳橋“雞窩藏刀”凶案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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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審訊室的時鍾指向淩晨一點,李樹林的供述在沉默中突然斷裂。他盯著桌麵上自己的倒影,玻璃映出身後張建國指間明滅的煙頭,火星在黑暗中劃出一道弧線,像極了案發當晚他蹲在南院時看見的遠方車燈。
    “接著說。”張建國的聲音從陰影裏傳來,“你勒暈她之後,聽見了敲門聲,然後去了廚房。”
    李樹林的手指絞緊一次性水杯,杯壁發出細碎的脆響:“是她表弟在砸門,喊著‘嫂子開門’。我當時蹲在床邊,手還按在她脖子上,能感覺到她心跳越來越慢……”他突然抬頭,眼裏布滿血絲,“其實她已經沒動靜了,可敲門聲越來越急,我怕鄰居聽見,更怕她醒過來認出我……”
    張建國在筆記本上記下:2305,死者親戚抵達現場,敲門引發凶手恐慌。這個時間點像根鋼針,將整個案件的性質從盜竊未遂釘死在故意殺人。他看著李樹林手腕的紗布,那裏藏著崔秀琳最後的反抗——三道深可見骨的抓痕,現在正作為物證躺在dna實驗室。
    “廚房的刀,你怎麽選的?”張建國突然問,“她家有三把刀,你為什麽拿中間那把?”
    李樹林愣了愣,喉結滾動:“以前幫她修抽油煙機時見過,中間那把砍骨刀最沉,刀刃快……”這個回答讓張建國心頭一凜:原來早在兩個月前,李樹林就已選定了凶器,每次“幫忙”都是犯罪預備。
    供詞繼續:他衝進廚房,刀架上的刀具在月光下泛著冷光,最中間的砍骨刀刀柄還帶著崔秀琳傍晚切菜時留下的蔥花碎屑。“刀鞘扔在灶台旁,我握刀的手在抖,手套差點滑掉。”李樹林盯著自己的掌心,仿佛還能感受到刀柄的弧度,“回到臥室,她趴在地上,頭發蓋住了臉,我……我對著她脖子砍下去,血濺在床尾的褥子上,紅得特別刺眼。”
    張建國想起現場照片:床尾的點狀血跡,正是刀砍入頸部時噴出的。法醫說,第一刀沒切斷氣管,崔秀琳可能在那一刻恢複意識,卻發不出聲音。“你砍了幾刀?”他追問。
    “兩刀。”李樹林的聲音輕得像歎息,“第二刀下去時,她的腿踢到了床腿,發出‘咚’的一聲,和門外的敲門聲混在一起。”
    最致命的轉折發生在埋屍過程。當李樹林拖著屍體走向南院時,院牆外的表弟正掏出手機再次報警。“她的腳在地上拖出兩道血印,我怕血跡引來人,就把她扔在淺坑裏,用鐵鍬鏟土蓋住。”他突然苦笑,“其實那坑隻有半米深,連腰都蓋不住,我當時腦子全亂了,隻想著趕緊離開。”
    張建國的筆尖在“雞窩藏刀”四個字上畫圈:“凶器為什麽藏在雞窩?你知道那裏每天都會有人喂雞。”
    “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。”李樹林重複著這句爛大街的犯罪台詞,卻帶著刻骨的真實,“我看見雞窩裏有新鋪的稻草,就把刀插在裏麵,刀柄朝外——想著第二天保潔阿姨打掃時,可能會以為是殺雞用的刀。”
    審訊室突然安靜,隻有空調外機的轟鳴撞著窗戶。張建國想起三年前李樹林的盜竊案筆錄:那時他會把贓物藏在受害者的米缸裏,認為“主人最常去的地方反而不會搜”。這種反直覺藏物證的習慣,像條毒蛇,從過去遊到現在,最終咬向自己。
    “你知道她有孩子,才五歲。”張建國的聲音第一次帶上怒意,“她手機鎖屏是孩子的照片,你每天和她一起上班,怎麽下得去手?”
    李樹林的頭猛地垂到桌麵上,肩膀劇烈顫抖:“我不敢看她的眼睛!她喊‘樹林你幹嘛’的時候,我就知道完了……”他突然抬起頭,眼裏全是瘋狂,“牢裏的大哥說,隻要對方看見你的臉,就必須滅口,不然警察會順著指紋、腳印找到你!”
    這句話像塊冰錐,刺中了張建國的神經。他翻開李樹林的入獄記錄:2011年,因盜竊罪被判兩年,同牢房的王強,正是當年吳橋縣連環盜竊案的主犯,以“不留活口”聞名。原來,真正的致命轉折不是敲門聲,而是監獄裏埋下的犯罪毒瘤,在遇見1200元現金後,終於破土而出。
    “你拖屍體時,她的手機在哪裏?”張建國繼續追問,“為什麽拿走手機,卻留下錢包裏的現金?”
    “手機在床頭櫃上,屏幕還亮著,顯示著她老公的來電。”李樹林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角,“我怕通話記錄裏有我的號碼——其實她根本沒存過我電話,但我慌了,順手就塞進褲兜。錢包裏的錢……”他突然笑了,笑得比哭還難看,“我翻了抽屜和衣櫃,沒找到錢,其實她把錢藏在米缸裏,連我都不知道。”
    張建國的筆停在“動機矛盾”處。崔秀琳的1200元學費近在咫尺,李樹林卻因恐懼放棄,這個細節讓案件從“劫財殺人”染上了荒誕的血色。他看著眼前的凶手,突然意識到:真正驅動李樹林的不是錢,而是三年前在監獄裏種下的“完美犯罪”妄想——戴手套、清腳印、反直覺藏刀,卻毀於一雙運動鞋和半截繩子。
    審訊結束前,李樹林盯著牆上的“悔罪”標語,突然說:“其實我可以從後門跑的,她家後門對著小巷,平時都不鎖。”張建國心裏一沉:這個細節未在現場勘查中發現,說明李樹林對崔家的了解,遠比警方想象的更深。
    淩晨三點,張建國站在物證室,看著那把帶血的砍骨刀。刀刃的缺口與死者頸部創口嚴絲合縫,刀柄殘留的棉纖維,正是他在鐵路旁找到的手套材質。他突然想起李樹林供認時的一個細節:“砍完第一刀,我聽見她喉嚨裏有‘咯咯’的聲音,像在叫她女兒的名字……”
    第七章的結尾,張建國在案情總結中寫道:“從勒頸到揮刀,李樹林的犯罪升級隻用了三分鍾。這三分鍾裏,既有偶然的敲門聲,更有必然的犯罪心理——當他在床下鋪好褥子的那一刻,當他偷走繩子的那一刻,當他記住‘不留活口’的那一刻,結局就已注定。熟人作案的可怕之處,在於凶手用日常的善意,為罪惡鋪好了每一塊台階。”
    窗外,吳橋縣的夜市漸次亮起燈火,而審訊室裏的李樹林,正用戴著手銬的手,在供詞末尾簽下自己的名字。他不知道,那個被他藏在雞窩裏的秘密,那個讓他在床下躲了三小時的執念,終將在法庭上,成為絞緊他脖子的最後一根繩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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