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2章 說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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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三天的“清晨”,多羅西婭是被一陣劇烈的頭痛和喉嚨的幹澀灼痛喚醒的。
    塔內冰冷的空氣似乎鑽進了她的骨頭縫裏,連暖爐的光芒都顯得有氣無力。
    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一群愛爾蘭小矮妖拖著跳了一整夜的舞,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酸疼。
    “梅林的破襪子啊……”
    她聲音沙啞地嘟囔著,掙紮著坐起來,感覺腦袋裏像塞了一團匈牙利樹蜂的鱗片,“在這地方呆了五十多年還不死……您命可真大……”
    她灌了好幾口水,才勉強壓下喉嚨的不適。
    爬出帳篷時,她的動作比前兩天遲緩了許多,伸懶腰也顯得有氣無力。
    她瞥了一眼那個依舊背對著她、仿佛與石礅融為一體的身影,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和固執的倔強同時湧上心頭。
    “早安,格林德沃先生。”
    她的聲音比昨天沙啞了不少,失去了那份刻意裝出來的元氣,“希望您享受了一個……呃,無聲的好夢。我這裏倒是做了個噩夢,夢見自己被一堆會說話的《預言家日報》淹沒了,它們都在頭條寫著‘傻女孩被困古塔,活該’。”
    她試著開了個玩笑,但效果甚微,連她自己都笑不出來。
    她慢吞吞地坐下,拿出最後一點食物——幾塊巧克力和一包比比多味豆。她心不在焉地嚼著巧克力,味同嚼蠟。
    “今天……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了。”
    她老實承認,聲音裏帶著疲憊和迷茫,“我把能說的、不能說的,開心的、糟糕的,全都倒出來了。您就像……就像一塊最頑固的石頭……不過也對……您隻是落寞了,我不該忘記你是一個被最偉大的巫師打敗了的最邪惡的巫師。”
    沉默。依舊是那片能把人逼瘋的沉默。
    挫敗感像藤蔓一樣纏繞住她。她低下頭,用手指劃著地上的灰塵。
    “也許我真的來錯了。”
    她輕聲說,更像是在對自己說。
    “也許鄧布利多教授也錯了。您在這裏五十年,外麵世界變成什麽樣,誰死誰活,您大概早就一點都不在乎了。我像個傻瓜一樣,對著一個空穀喊話,還指望能得到回聲。”
    她開始真正地感到絕望。
    之前的擔憂和恐懼,至少還有一份“找到格林德沃就能有希望”的念頭支撐著。現在,這份支撐眼看就要崩塌了。
    也許是出於這份絕望,也許是連日的疲憊和緊張讓她有些失控,她的話開始變得更加零散,更加前言不搭後語,更像是一種純粹的情緒宣泄。
    她又開始重複說起學校的事,但語氣更加焦躁。
    “……斯拉格霍恩教授昨天又暗示我聖誕節可以去參加他的鼻涕蟲聚會了,好像現在是什麽太平盛世一樣……皮皮鬼前幾天往一群一年級新生頭上倒了冰水,就因為他們沒來得及給他讓路……海格好像又在禁林裏養了什麽新東西,我聽見牙牙嚇得到處亂跑的聲音了……廚房裏的家養小精靈最近做的糖漿餡餅有點太甜了,是不是換配方了……”
    她絮絮叨叨地說著這些雞毛蒜皮,聲音沙啞,毫無重點,甚至有點語無倫次。她提到德拉科的次數變多了,語氣裏的擔憂幾乎要溢出來。
    “……我不知道還能為德拉科做點什麽……他看起來快碎了……我昨晚甚至夢見他哭了,可我從來沒見過他哭……斯內普教父肯定知道什麽,但他什麽都不跟我說,隻是叫我別多問……我怎麽能不能問?……”
    她甚至開始抱怨起一些更瑣碎的事情。
    “……我來之前應該多帶點檸檬雪寶的……這裏的灰塵太大了,我的袍子都快變成灰色的了……不知道家養小精靈會不會來這裏打掃?估計不會,這裏連個鬼都沒有……除了您……我不是說您是鬼……”
    她就這麽喋喋不休地說著,像一台快要耗盡燃料卻無法停止的機器。
    話語時而清晰,時而模糊,夾雜著歎息、咳嗽和因為焦慮而不自覺的指甲刮擦地麵的聲音。
    她說了很久,久到她的聲音已經完全沙啞,幾乎像是在囈語。她甚至不確定自己到底在說什麽了,隻是機械地、徒勞地發出聲音,對抗著那幾乎要將她吞噬的巨大寂靜和絕望。
    “……他們說您是先知……能看到未來……那您為什麽看不到他會從那裏摔下來呢……為什麽看不到他最後會……”
    就在這時,一個幹澀、沙啞、卻如同冰冷磐石般堅硬的聲音,毫無預兆地切斷了她的絮叨,在這片空曠中炸開。
    “夠了。”
    那聲音並不響亮,卻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、積壓了半個世紀的威嚴和極度不耐,瞬間擊碎了所有的寂靜。
    多羅西婭猛地僵住,像是被一道冰咒擊中,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裏。她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,心髒驟然停止了跳動,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。
    那個背影……動了。
    他依然沒有回頭,但他的頭極其緩慢地、以一種仿佛承載著無盡重量的姿態,微微抬起了一寸。隻是一個微小的動作,卻讓整個囚室的氣場為之改變。
    那幹澀的聲音再次響起,每個單詞都像是被歲月磨礪過的碎石,冰冷而銳利。
    “五十年了……能走到這裏的人不多……敢在我麵前喋喋不休……提起這些往事的……你是第一個。”
    那聲音裏聽不出喜怒,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被長久打擾後的、極其壓抑的不耐煩。
    多羅西婭屏住呼吸,一動不敢動。
    短暫的、令人窒息的沉默後,那聲音再次響起,帶上了一絲極其細微的、幾乎難以察覺的波動,仿佛平靜了五十年的湖麵,被一顆固執的小石子投入,終於泛起了一絲漣漪。
    “你和阿不思·鄧布利多……到底是什麽關係?”
    他問,聲音裏帶著一種冰冷的審視,“這些事……他不該讓一個孩子知道。更不該讓一個孩子……來這裏。”
    多羅西婭的心髒狂跳著,機會!這是機會!她強迫自己發出聲音,盡管聲音嘶啞得厲害。
    “他……他沒有讓我來!是我自己要求的!他不知道我來這裏!”
    又是一陣沉默。那背影似乎對她的話進行了評估。
    “為什麽?”那聲音追問,更加冰冷,“為什麽來這裏?為什麽對我說這些?”
    多羅西婭深吸一口氣,用盡全身的力氣,將那句在她心中盤旋了無數遍、支撐她走到這裏的話,嘶啞地喊了出來。
    “因為我需要希望!因為我們需要幫助!因為黑魔王回來了,比以前更強大、更殘忍!因為鄧布利多教授……他是我們唯一的希望,但他……他……”
    她哽咽了一下,巨大的恐懼和那個可怕的預言讓她幾乎無法繼續說下去,但她還是逼著自己說了出來,聲音顫抖卻清晰。
    “……他會死!我看到過……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,但我看到他從那座塔上摔下去!就在德拉科向我表白的地方!如果那是真的……如果沒有人能做點什麽……那我們怎麽辦?霍格沃茨怎麽辦?我們所有人怎麽辦?!”
    她喘著氣,眼淚終於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,混合著連日的恐懼、壓力和委屈。
    “您和他……你們曾經……您了解他,您知道他的力量,也知道……也許知道他的弱點……您是唯一一個……曾經能和他匹敵的人……”
    她抬起頭,淚眼模糊地望著那個依舊背對著她的、如同山嶽般沉默的身影,用盡最後一絲勇氣和絕望,拋出了那個最關鍵、最尖銳、也最冒險的問題:
    “格林德沃先生……難道您就真的想眼睜睜看著……看著阿不思·鄧布利多……就這麽死去嗎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