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6章 源頭不在過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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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閻跨出光門的瞬間,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。
原本該圍在老井邊的村民像被按了暫停鍵,二十來號人保持著各種姿勢僵在原地——挑水的漢子胳膊舉在半空,賣糖人的老頭手裏的糖畫正往下淌金紅的糖稀,兩個追鬧的孩童一個抬腿要踢,一個張著嘴要笑,月光給他們的輪廓鍍上冷白的邊,卻照不進他們空洞的眼睛。
那些眼白泛著死魚般的灰白,沒有焦距,沒有生氣,像被抽走了最核心的“活氣”。
小阿七在他懷裏動了動,肉乎乎的小手揉了揉眼睛:“哥哥,大家怎麽都不動啦?”
林閻沒答話。
他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,一下比一下急。
生死簿殘頁貼著胸口發燙,不是之前灼燒般的疼,是一種更隱晦的翻湧,像有蟲子在紙頁裏爬,要啃穿他的皮肉鑽出來。
他低頭看了眼懷中的小阿七——女孩的眼睛亮如星子,睫毛上還沾著鏡淵的灰,是鮮活的。
“沈青。”他側頭,“你身上的幽泉印記有反應嗎?”
沈青正攥著腰間的青銅鈴,鈴身泛著幽藍的光:“燙得厲害。”她的指尖在發抖,“之前在鏡淵裏,祭司說過……說當活人與死物的界限模糊時,幽泉的水會漫過現世。”
王書生扶著井沿站直,指節抵著太陽穴:“因果裂隙閉合了,但餘波還在。”他的聲音發悶,“村民的意識被某種力量‘凍結’了,像是……像是有人怕我們從他們嘴裏問出什麽。”
林閻的拇指摩挲著胸口的生死簿殘頁。
紙頁邊緣的燙金紋路突然凸起,在他掌心烙下一道淺紅的印子。
他突然想起影子人消失前說的話——“真正的源頭不在天道裏”。
現在生死簿的異常、村民的異狀,或許都是那條被繃斷的因果線濺起的碎片。
“去城郊找陳婆婆。”他突然開口。
沈青的青銅鈴“當啷”一聲撞在井欄上:“你怎麽知道——”
“剛才在鏡淵裏,生死簿殘頁共鳴時,我腦子裏閃過‘守門人’三個字。”林閻摸出靈異羅盤,指針瘋狂旋轉,最終指向西北方的山林,“王書生,你研究的夢境殘留,有沒有指向性坐標?”
王書生從懷裏掏出半張殘卷,上麵用朱砂畫著歪扭的星圖:“方才在光門裏,小阿七的夢之鑰漏了點光。我順著光軌推算了方位……”他的指尖點在星圖右下角,“城郊鷹嘴崖,那裏有棵三百年的枯鬆。”
沈青突然抓住他手腕:“陳婆婆!幽泉祭司的手劄裏提過,上古大戰後,有位大能的遺族守著源界入口,自稱‘守門人’。她住在……”她的瞳孔驟縮,“鷹嘴崖的枯鬆下!”
林閻把小阿七往上托了托:“現在去。”
夜風吹得山林沙沙響。
四人踩著露水打濕的青石板往城郊走,小阿七伏在林閻肩頭打哈欠,發頂的碎發掃得他脖子發癢。
沈青走在最前,青銅鈴在腰間輕響;王書生落在最後,殘卷用布包著揣在懷裏,走兩步就要扶一扶眼鏡。
變故發生在轉過第三個山坳時。
一團黑霧從樹後竄出,直撲小阿七!
林閻本能地旋身,後背撞在樹幹上,懷裏的小阿七被護得嚴嚴實實。
黑霧散開,露出七八個半透明的影子——是遊魂,可他們的“身體”裏纏著黑色的絲線,像血管裏流著墨。
“退到我身後!”林閻把小阿七塞給沈青,反手抽出腰間的符籙打印機。
打印機嗡鳴著吐出一張黃符,他指尖蘸了舌尖血點在符心:“破!”
黃符炸成金芒,最前麵的遊魂被刺得發出尖嘯。
可它們沒退,反而更凶猛地撲上來。
林閻的靈異羅盤突然發出刺耳鳴叫,他掃了眼屏幕——每個遊魂的能量波動裏都嵌著極小的黑點,像石頭沉在池底。
“黑水之石!”沈青的青銅鈴搖得急響,“幽泉祭祀用這種石頭鎮壓邪祟,可它們怎麽會在遊魂身體裏?”
林閻抽出桃木釘,釘尖淬了朱砂:“有人在拿遊魂當容器,養這些石頭。”他反手釘穿一個遊魂的“心髒”,黑絲“嘶”地縮了縮,“走!先到鷹嘴崖!”
四人跌跌撞撞衝進山林時,天已經快亮了。
鷹嘴崖的枯鬆比想象中更老,樹皮皸裂如刀刻,枝椏上掛著幾串褪色的紅繩。
樹底下擺著張藤椅,藤條泛著溫潤的包漿,一個穿青布衫的老婦坐在上麵,手裏捧著本泛黃的舊書,正翻到某一頁。
“你們來得太晚了。”她頭也不抬,聲音像舊木窗欞被風吹動,“但也不算太遲。”
林閻的腳步頓住。
生死簿殘頁突然變得極涼,像浸在冰水裏。
他能感覺到紙頁在顫抖,不是抗拒,是……是重逢般的震顫。
“陳婆婆?”沈青試探著開口。
老婦終於抬眼。
她的眼睛是渾濁的灰,和那些村民一樣,可裏麵流轉著某種活物的光,像深潭底的魚。
“幽泉的小鈴鐺。”她笑了,“當年你師父偷喝我釀的桂花酒,醉得把鈴鐺掉進井裏,還是我撈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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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青的臉刷地白了:“您……您認識我師父?”
“認識。”陳婆婆合上書,封皮上的字被磨得模糊,“他死前托我給你帶句話,說‘對不起’。”
沈青的嘴唇動了動,沒發出聲。
她攥著青銅鈴的手在抖,鈴舌撞著鈴壁,發出細碎的響。
林閻往前走了兩步:“我們來問影噬的起源。”
“影噬?”陳婆婆的手指撫過書脊,“那是因果律的反噬。你們以為它來自過去?錯了。”她從懷裏摸出張紙條,泛黃的紙角卷著,“真正的源頭不在過去,而在未來。”
林閻接過紙條。
墨跡是暗褐色的,像是用血寫的:“源頭不在過去,而在未來。”他的指尖發顫,“未來……還能改變嗎?”
陳婆婆沒答話。
她翻開書,最後一頁夾著片幹枯的銀杏葉,葉麵上用金粉寫著幾個字——因果律終章。
小阿七突然從沈青懷裏掙出來,搖搖晃晃跑到陳婆婆腳邊,拽她的褲腳:“奶奶,你的書好好看。”
陳婆婆低頭,渾濁的眼睛裏浮出點笑意。
她摸出塊糖塞給小阿七,糖紙是褪色的紅,包著顆乳白色的糖球。
小阿七舔了舔,眼睛彎成月牙:“甜!”
林閻把紙條收進懷裏。
生死簿殘頁貼著紙條,傳來細微的熱度,像在確認什麽。
他正要再問,陳婆婆突然抬頭望向東方——天已經蒙蒙亮了,山霧裏浮著幾縷金光。
“該走了。”她說,“再晚,那些盯著因果線的老東西要來了。”
沈青扶著王書生轉身,小阿七攥著糖跑回來,黏在林閻身上。
林閻最後看了眼陳婆婆,她又低下頭翻書,仿佛他們從未出現過。
下山時,林閻摸出紙條想再看一眼,卻發現紙背麵浮起一行淡墨字跡——是用極小的楷書寫的,像是剛被水浸過才顯形:“欲知未來……”
風卷著晨霧掠過山梁,字跡被吹得模糊,像要消散在空氣裏。
林閻把紙條攥進掌心,生死簿殘頁在胸口發燙,燙得他眼眶發酸。
他突然想起鏡淵裏的影子人,想起那些被雷劫抹消的存在,想起小阿七甜絲絲的糖味。
未來。
他低頭看了眼懷裏的小阿七,女孩正舔著糖,嘴角沾著糖渣。
山林裏的鳥開始叫了,第一縷陽光穿過樹縫,落在他手背上。
不管未來是什麽,他想,總該有人去看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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