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0章 舊夢新魘,魘中有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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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營火在夜風中搖晃,火星子撞在林閻的鞋尖上,燙得他無意識縮了縮腳。
    沈青把雷符袋往腰間一甩,金粉簌簌落在她沾著泥點的褲腿上,像撒了把過期的糖霜。"那團黑霧鑽進羅盤了。"她蹲下身,指尖幾乎要戳到羅盤裂縫,"老林,你那符咒不是說能鎖因果?"
    林閻沒接話。
    他盯著自己手背——符袋裏的殘頁還在發燙,隔著布料烙出個暗紅的印子,像朵開敗的石榴花。
    韓九的劍穗銅鈴突然輕響,他這才發現那劍客不知何時退到了十米外,背對著他們往劍鞘上纏布條,動作慢得像在哄睡嬰兒。
    "因果鎖鏈符能鎖的是活物的因果線。"王書生推了推眼鏡,鏡片反著營火的光,遮住了他半張臉,"但夜梟……嚴格來說不算活物。
    它更像個被意識驅動的殼,殼碎了,意識反而可能散得更徹底。"他蹲下來,用鉛筆在羅盤周圍畫了個圈,"不過剛才那黑霧蠕動的軌跡——"鉛筆尖在泥地上頓住,"像在找宿主。"
    林閻的後頸泛起涼意。
    他想起夜梟消散前,黑霧裏閃過的那個掛長命鎖的孩子。"所以它鑽進羅盤,是因為..."
    "因為羅盤裏有你的血。"王書生抬頭,眼鏡滑到鼻尖,露出底下泛紅的眼尾,"你上次用羅盤鎮屍時劃破過手,血滲進了裂縫。
    對邪祟來說,那是條直通你意識的路。"
    沈青"謔"了一聲,猛地站起來,雷符袋撞在石頭上叮當作響:"合著我們剛才打了個寂寞?
    那玩意兒現在正順著老林的血往腦子裏爬?"
    林閻摸向符袋的手頓了頓。
    殘頁的燙金紋路突然變得鋒利,隔著兩層布紮進他掌心。
    他想起前晚抄錄解剖筆記時,筆尖戳破的食指——當時血滴在符紙上,暈開的形狀像朵畸形的花。"有辦法截住它嗎?"
    王書生從帆布包裏掏出個銅匣,打開時飄出股陳年老書的黴味:"用你的生死簿殘頁。
    它能解析靈體,或許能順著黑霧的痕跡,把殘留意識鎖進記憶殘片裏。"他的手指在銅匣裏翻找,摸出片刻著龜甲紋的玉牌,"我需要你、沈青,還有這玉牌做媒介。"
    "要進意識空間?"沈青扯了扯發繩,把亂發紮成個歪馬尾,"上次我跟老林進厲鬼夢境,差點被撕成碎片。"
    "這次不同。"王書生把玉牌遞給林閻,"因果鎖鏈符已經捆住了那絲意識,我們是去提取記憶,不是被拖進去。"他推了推眼鏡,"但...黑山老母的手段向來留後手。"
    林閻捏著玉牌,能感覺到上麵的紋路在發燙。
    殘頁在符袋裏震得更凶了,像隻急於出籠的鳥。
    他想起前三天熬符咒時,殘頁突然在案頭自動翻開,空白處浮現出"因果鎖鏈"四個血字——原來從那時候起,就已經在鋪墊了。
    "做。"他把玉牌按在眉心,"現在。"
    沈青罵了句什麽,也摸出自己的符牌。
    王書生開始念咒,聲音像春蠶啃桑葉,細碎又清晰。
    林閻的意識逐漸模糊,最後一眼看見的是韓九的背影——那劍客不知何時轉了過來,正盯著他們,眼神像塊泡在醋裏的鐵。
    再睜眼時,林閻發現自己站在雲端。
    不,是倒懸的宮殿。
    琉璃瓦在頭頂,漢白玉台階在腳下,四周牆壁上的符文像活了的蚯蚓,正扭曲著組成不同的句子:"變數出現因果崩壞重啟倒計時"。
    "這裏不是夢。"沈青的聲音從左邊傳來,帶著股被掐住喉嚨的悶響,"我的符袋沒了。"她低頭盯著自己空蕩蕩的腰間,指尖發顫。
    王書生的眼鏡不見了,他眯著眼睛看牆壁:"是意識牢籠。
    用他人的記憶做磚,用因果律做梁。"他的聲音突然發虛,"小阿七說過...小心。"
    小阿七是他半年前救過的鬼童,早該去輪回了。
    但此刻,那細細的童聲正從四麵八方鑽進來:"小心鏡子...鏡子裏有答案...也有陷阱..."
    話音未落,一麵青銅鏡從虛空裏浮現。
    鏡麵足有兩人高,邊緣刻著饕餮紋,正滴著黑色的黏液。
    鏡中映出的不是他們三人,而是無數個林閻——有的穿著法醫白大褂,有的套著道袍,有的渾身是血,有的正把符咒拍在夜梟胸口。
    每個林閻都在說話,聲音重疊在一起:"你是變量。你隻是程序。你不該來這裏。她在等你。"
    沈青猛地抓住林閻的手腕,指甲幾乎掐進肉裏:"老林,這鏡子有問題!
    我剛才看見...看見我在鏡裏舉著刀,要捅你!"
    林閻的呼吸變得急促。
    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,像敲在鐵皮上的鼓。
    殘頁在符袋裏發燙,燙得他皮膚發疼。
    他想起解剖台上那些被解剖的屍體——無論生前如何,最後都隻是數據,隻是變量。"或許這就是答案。"他摸出殘頁碎片,"黑山老母要我們看見的答案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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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殘頁貼在鏡麵上的瞬間,鏡麵發出刺耳的蜂鳴。
    饕餮紋開始融化,黑色黏液滴在地上,冒出陣陣青煙。
    林閻咬著牙,任由殘頁的燙金紋路割破掌心,血滴在鏡麵上,像顆顆紅色的圖釘。
    "撕!"他低喝一聲。
    鏡麵裂開了。
    裂縫裏湧出的不是光,是濃稠的黑暗。
    沈青被衝擊力掀得踉蹌,王書生死死攥住她的胳膊。
    林閻踉蹌著往前一撲,掉進了黑暗裏。
    再睜眼時,他站在虛無中。
    四周漂浮著無數發光的線,紅的是因果,藍的是時間,金的是命運。
    正中央懸浮著個女人,黑色長發裏纏著蛇,每隻蛇的眼睛都是血色的羅盤。
    "你以為你在反抗命運?"黑山老母的聲音像碎玻璃擦過耳膜,"其實你正一步步走進我的設計。"她抬手,無數時間線纏上她的指尖,"看,這是初代修真者在輸入代碼——"
    畫麵閃了閃。
    林閻看見座古老的殿宇,石桌上擺著青銅計算機,幾個穿著葛衣的修士正往卡槽裏插竹簡。
    最上麵那卷竹簡上,用朱砂寫著:"重啟係統:變量編號007"。
    "變量。"林閻聽見自己的聲音,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,"所以我是...他們用來重啟世界的變量?"
    黑山老母笑了,蛇信子從她唇間吐出來:"你以為自己是救世主?
    不,你是鑰匙。
    等你湊齊所有殘頁,我就能捏碎這破係統,重新寫本新的因果書。"
    林閻的太陽穴突突跳。
    他想起夜梟消散前那個掛長命鎖的孩子——或許那就是最初的007?
    或許每個變量都曾是無辜的人?
    "那如果我不配合呢?"他摸向符袋,殘頁還在發燙,但這次的溫度裏多了絲熟悉的溫暖,像前世解剖室裏的無影燈。
    黑山老母的蛇突然全部昂起頭。
    她的表情第一次出現裂痕:"你會配合的。
    因為你的命,早就寫進代碼裏了。"
    畫麵開始扭曲。
    林閻感覺有人在拽他的手腕,沈青的尖叫穿透虛無:"老林!
    快回來!"
    再睜眼時,林閻發現自己躺在營地的草席上。
    月光從帳篷縫隙裏漏進來,照在他汗濕的額頭上。
    沈青蹲在旁邊,正用濕毛巾擦他的臉,王書生在調試羅盤,鏡片上沾著泥點。
    "你剛才喊了半宿"變量"。"沈青把毛巾擰幹,"王書生說我們在意識空間裏隻待了十分鍾,但你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來。"
    林閻摸向符袋。
    殘頁還在,隻是邊緣多了串刻上去的數字,用他的血寫的:007。
    "原來我..."他喃喃自語,聲音啞得像生鏽的齒輪,"真的是個變量。"
    沈青的手頓了頓。
    她盯著林閻的眼睛,那裏麵有團她從未見過的火:"那我們現在怎麽辦?"
    林閻把殘頁貼在胸口。
    體溫透過布料滲進去,殘頁的燙金紋路突然變得柔軟,像在回應他的心跳。"那就打破所有預設的命運。"他說,聲音輕得像歎息,又重得像山。
    營火不知何時滅了。
    月光把帳篷的影子拉得老長,落在林閻的腳邊。
    他摸黑起身,掀開帳篷簾。
    韓九正坐在篝火餘燼旁,借著火光擦拭劍身。
    見他出來,劍客抬了抬下巴:"要我守夜?"
    "不用。"林閻摸出符袋裏的殘頁,月光下,007三個數字泛著淡金色的光,"我有點事要查。"
    韓九沒多問,隻是把劍穗上的銅鈴往懷裏攏了攏。
    林閻轉身走進自己的帳篷,把殘頁平放在折疊桌上。
    月光從頂篷的破洞漏下來,正好照在007上。
    他盯著那串數字,突然發現殘頁邊緣的燙金紋路,不知何時組成了個新的符號——像個被折斷的鎖。
    帳篷外,傳來沈青和王書生壓低的對話聲。
    林閻伸手輕輕觸碰殘頁,指尖傳來細微的震動,像有人在敲摩斯密碼。
    他俯下身,聽見殘頁裏傳來小阿七的聲音,比之前清晰了些:"鑰匙...在舊夢裏..."
    夜風掀起帳篷簾,吹得殘頁輕輕翻動。
    林閻望著那串007,突然笑了。
    他掏出鋼筆,在殘頁空白處寫下一行字:"變量,也能改寫代碼。"
    寫完最後一筆,殘頁突然發出柔和的光。
    林閻盯著那光,慢慢合上了眼睛。
    帳篷外的月光更亮了,照在他緊攥的拳頭上——掌心裏,還留著殘頁割出的血痕,像朵正在綻放的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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