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6章 清道令的代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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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時的河風裹著潮氣漫過林閻的後頸,他低頭時,殘頁上那枚青銅印記正隨著心跳頻率發燙。
老鬼頭枯枝般的手指還搭在水麵,劃開的漣漪裏倒映著他泛紅的眼尾——像極了被剝去最後層偽裝的老獸。
\"清道令。\"林閻輕聲念出這三個字,聲音被風撕成碎片。
他能感覺到掌心裏那團灼熱在往血肉裏鑽,像塊燒紅的炭,卻又分明沒有溫度。
這讓他想起解剖台上那些被邪祟侵蝕的屍體,表麵冰涼,內髒卻焦黑成炭——都是表裏相悖的東西。
老鬼頭的枯枝\"哢\"地斷在手裏。
他慢慢直起腰,佝僂的脊背在月光下投出扭曲的影子:\"接住。\"
林閻這才注意到老人攤開的掌心。
那枚青銅令牌不知何時躺在那裏,表麵的紋路像活物般遊動,仔細看竟是無數糾纏的細線,每根線尾都拖著星點熒光——像極了他在生死簿裏見過的命運軌跡圖。
指尖觸到令牌的瞬間,林閻的瞳孔猛地收縮。
那不是金屬的冷硬,反而帶著某種溫熱的黏膩,像剛從血肉裏剜出來的器官。
他能清晰感知到其中翻湧的能量,不是靈氣,不是陰氣,更像...某種被反複揉捏過的因果之力,帶著舊時光的腥氣。
\"書生。\"林閻轉頭看向不遠處的篝火。
王書生正蹲在石墩前整理筆記,羊皮紙被風吹得嘩啦作響。
聽見召喚,他推了推眼鏡,將毛筆別在耳後走過來,衣擺沾著未幹的朱砂印——顯然剛畫完今晚的星象符。
\"試試。\"林閻把令牌遞過去。
王書生沒接,反而從懷裏摸出張黃符。
他咬破指尖在符上點了點,咒語剛念到\"天地玄宗\",那符紙突然\"刺啦\"一聲自燃,灰燼打著旋兒粘在令牌表麵,又被某種力量彈開。
\"屏蔽了。\"王書生捏著燒剩的符腳,鏡片後的眼睛亮起來,\"不是普通的防禦,是...令牌主動拒絕信息讀取。\"他伸手想再碰,被林閻按住手腕:\"別試了,它認主。\"
陸九娘的銀鈴在身後輕響。
林閻不用回頭也知道,那姑娘正倚著老槐樹,指尖繞著發間的骨簪——那是她感知邪祟時的習慣性動作。\"有股子陳年老墳的味兒。\"她的聲音帶著慣有的懶散,\"比老鬼頭身上的還沉。\"
老鬼頭突然笑了,笑聲像破風箱:\"九娘好鼻子,這玩意兒在我懷裏揣了五十年,確實該換換味兒了。\"他踉蹌著走到林閻身邊,枯槁的手背蹭過令牌表麵,\"初代清道夫用自己的神魂煉的,每道紋路都是條被斬斷的因果。\"
林閻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令牌邊緣。
他想起影像裏那個女子心口的印記,和老鬼頭、此刻自己掌中的紋路如出一轍——原來他們都是清道夫一脈。\"激活會怎樣?\"他問,聲音比河風還冷。
老鬼頭的笑僵在臉上。
他望著河對岸翻湧的黑雲,那裏傳來的焦糊味更濃了,像有人在燒陳年的黃表紙。\"重置因果體係。\"他說,\"所有被變量汙染的軌跡都會被抹幹淨,包括...你。\"
林閻的呼吸頓了頓。
他想起小七昨天給他看的傷疤——那道從肩胛骨延伸到腰際的青紫色痕跡,是幽泉孢子留下的印記。
想起陸九娘每次用鬼影溝通後,眼尾會滲出黑血;想起王書生整理記憶戰士碎片時,總會對著某張殘頁發愣,那上麵寫著\"林閻\"兩個字。
\"你也是變量。\"老鬼頭的聲音突然沙啞,\"當年我們往係統裏塞變量,是想給世界留個活口。
現在這活口要把自己燒死,才能救其他活口。\"
篝火突然\"劈啪\"炸響,火星子濺到小七腳邊。
那姑娘正蹲在火堆旁撥弄烤糊的紅薯,聞言猛地抬頭。
她的瞳孔還是淺灰色的,像被霧蒙住的玻璃——那是實驗體未完全化形的特征。\"阿閻哥哥。\"她扯了扯他的衣角,指尖涼得像冰,\"你又在想那些要死要活的事了?\"
林閻低頭,看見小七發頂翹起的呆毛被火光映成金色。
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她時,這姑娘還裹著染血的羊皮,喉嚨裏發出羊的咩叫。
現在她會給他留烤紅薯,會在他熬夜時偷偷蓋件外衣,會因為他說\"鬼片裏的女鬼妝不科學\"而翻遍古籍找\"符合腐敗規律\"的案例。
\"沒事。\"他揉了揉小七的發頂,掌心觸到她溫熱的頭皮——這溫度真實得讓人心慌。
轉身時,他悄悄將清道令貼在胸口的殘頁上。
生死簿殘頁立刻有了反應。
原本空白的地方泛起青光,一道細如遊絲的光流鑽進令牌,像兩根久別重逢的琴弦,輕輕震顫著共鳴。
小七的手指突然掐進他手腕:\"你的神魂在抖!\"她的聲音帶著哭腔,\"是不是又要疼了?\"
林閻按住她的手,衝她搖頭。
他閉起眼,借著之前在人格剝離陣裏學的小法門,意識慢慢抽離身體。
再睜眼時,他站在一片倒轉的世界裏——河水往天上流,篝火變成冰藍色,王書生的筆記在半空倒著翻頁,最後一頁的字跡竟是\"林閻死亡記錄\"。
\"你是最後的變量。\"有聲音在他耳邊低語,像無數人同時說話,\"你必須消失。\"
林閻的意識體攥緊拳頭。
他看見遠處有個模糊的身影,輪廓像極了影像裏的女子。
她轉身時,發間的骨簪閃著冷光——和陸九娘的那根一模一樣。\"當年我們也問過第三種可能。\"她說,聲音混著金屬回響,\"然後我們輸了。\"
\"所以我要贏。\"林閻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空間裏炸響。
他衝向那身影,卻在觸到的瞬間被彈開。
意識體開始碎裂,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。
他最後看見的,是倒轉世界裏,小七正踮腳往他手裏塞烤紅薯——和現實裏的動作分毫不差。
\"阿閻!\"
現實中的呼喚刺破幻境。
林閻猛地睜眼,發現自己半跪在地上,額角全是冷汗。
小七正跪在他麵前,雙手捧著他的臉,眼淚砸在他手背上:\"你剛才像被抽幹了似的!
老鬼頭說這是...是神魂出竅太危險!\"
陸九娘的銀鈴在頭頂亂響。
她蹲下來,骨簪抵住林閻後頸,涼絲絲的:\"魂沒散,就是耗得狠。\"王書生遞來杯溫水,杯壁上還沾著他的墨漬:\"因果投影空間?
我在古籍裏見過,是...是能映照真實因果的地方?\"
林閻喝了口水,喉嚨像吞了把碎玻璃。
他看向老鬼頭,老人正蹲在剛才的位置,用斷了的枯枝在地上畫圈——每個圈裏都寫著\"變量\"兩個字。\"如果不啟動呢?\"他問,聲音啞得厲害。
老鬼頭的枯枝停住了。
他抬頭時,月光正好照亮他臉上的皺紋,每道都像道傷疤:\"變量會繼續擴散。\"他指向河對岸的黑雲,那裏的焦糊味已經濃得嗆人,\"黑山老母的殘念會順著變量裂縫鑽進來,到時候...不是重置,是徹底湮滅。\"
林閻低頭看向掌心的清道令。
令牌表麵的紋路還在遊動,其中一根線突然亮起來——那是小七的命運軌跡,此刻正和他的線纏在一起,像對交尾的蛇。
他想起幻境裏小七的眼淚,想起陸九娘每次用鬼影溝通前,會往銀鈴裏塞顆糖塊兒她說鬼喜歡甜的),想起王書生總把重要筆記抄三份,說\"萬一丟了還有備份\"。
\"我要知道。\"他緩緩開口,聲音裏帶著種奇異的平靜,像暴雨前壓得低低的雲,\"有沒有第三種可能。\"
河對岸的黑雲突然發出轟鳴,像有什麽東西在撞封印。
老鬼頭的枯枝\"啪\"地斷成兩截。
小七還攥著他的手,體溫透過指縫傳進來,燙得驚人。
王書生的筆記被風吹得翻到新頁,他摸出毛筆,筆尖懸在半空,遲遲沒落下。
陸九娘的銀鈴突然炸響,像串被踩碎的珍珠。
她盯著林閻掌心的令牌,眼尾滲出淡淡黑血:\"黑山的味兒...更近了。\"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