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1章 餘燼未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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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林閻的皮靴碾過一片新抽的草芽時,突然頓住了。
    山風卷著青草香掠過他肩頭,生死簿殘頁在懷裏燙得驚人,像是揣了塊燒紅的炭。
    他反手按住心口,指尖隔著布料摸到殘頁邊緣的雲紋,那紋路正順著他的掌心跳動,像某種瀕死的脈搏。
    "閻哥?"小七的聲音從前麵飄過來,她原本蹦跳著踩草窠的腳步也慢下來,發梢沾著的草屑被風卷走,"你又不舒服了?"
    林閻沒說話,直接把殘頁掏了出來。
    淡金色的紙麵此刻泛著不正常的青灰,原本穩定如星圖的功德數值正在瘋狂遊移——代表超度亡魂的"淨世值"暴跌,象征護道的"鎮邪點"卻詭異地攀升,像是有人拿根攪屎棍在功德池裏亂攪。
    "連上了!"王書生的聲音突然從後方插進來,他推了推歪到鼻尖的眼鏡,筆記本嘩啦翻到最新一頁,"剛才在遺跡裏上傳的功德代碼被覆蓋了。"他的鋼筆尖重重戳在紙頁上,"不是消失,是轉移。
    就像把一缸水倒進不同的杯子,總量沒變,但分配規則被改了。"
    青冥子不知何時走到林閻身側,玄色道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。
    他盯著殘頁看了片刻,喉結動了動"女媧係統重啟時說過要修正規則,但這種規模的變動"他抬手比劃了個太極圖,指尖凝出一線清光,"像是有新的執行者在介入。"
    "變量主腦的碎片?"小七突然插話。
    她的聲音很輕,卻像根針戳破了沉默。
    林閻記得三天前在遺跡核心裏,那個穿白大褂的女子虛影提到過"變量",當時生死簿殘頁震得他虎口發麻。
    此刻小七攥著衣角,指節泛白,眼尾還留著剛才哭的紅痕,"就像就像主腦被打碎後,還有沒燒幹淨的程序?"
    林閻把殘頁收進懷裏,金屬搭扣"哢嗒"一聲。
    他望著遠處漸沉的夕陽,影子被拉得老長,在焦土上拖出一道灰線"不排除這個可能。"風掀起他額前的碎發,露出眼尾淡青的血管,"但更可能的是有人借係統重啟的空子,偷偷往功德網絡裏插了根管子。"
    陸九娘正在用竹片刮手腕上的血痂。
    她剛才為了封死遺跡裂縫,用鎖魂釘紮進掌心,此刻紗布浸透了血,在風裏飄得像麵小紅旗。
    聞言她"嗤"了一聲,用沒受傷的手拍開小七想幫忙的手"管他是程序還是活人,敢動咱們的功德,先打斷腿再說。"她的匕首在指尖轉了個花,刀麵映出林閻緊繃的下頜線,"現在怎麽辦?
    回天機閣搬救兵?"
    "不。"林閻轉身時帶起一陣風,吹得陸九娘的碎發亂飛,"天機閣的傳送陣剛被混沌信徒炸過,現在回去等於給人遞地圖。"他的目光掃過眾人王書生的筆記本還攤在胸前,青冥子的指尖仍凝著清光,小七的衣角被攥成了團,"找個臨時據點。
    書生畫功德流動圖,九娘布警戒陣,小七"他頓了頓,"你去東邊的廢棄宗門遺址,那邊我之前查過,有混沌信徒留下的符陣殘跡。"
    "我去!"小七眼睛亮了,剛才的怯懦瞬間散得幹幹淨淨。
    她從懷裏摸出張皺巴巴的平安符——是林閻教她畫的第一張,歪歪扭扭的"安"字還沾著墨跡,"我、我記得怎麽走!
    上次你說那邊的斷牆下埋著引魂釘"
    "等等。"林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。
    小七的手腕細得像根蘆葦,他能摸到跳動的脈搏,"太危險。"
    "不危險!"小七急得耳朵通紅,另一隻手拽住他的袖口,"我現在能感應到鬼氣了,上次在白棺村,我隔著三裏地就聞到屍毒菌的味!"她仰起臉,睫毛上還掛著下午哭的淚珠,"閻哥,我想幫忙。"
    林閻的手指慢慢鬆開。
    他想起三天前在遺跡裏,小七撲進他懷裏時,身上還帶著實驗體殘留的羊膻味;想起她第一次畫平安符時,把"安"字的寶蓋頭畫成了羊耳朵。
    此刻她眼睛裏的光,比山巔的星子還亮。
    "早去早回。"他摸出張驅邪符拍在她掌心,"遇到不對勁的,捏碎它。"
    小七重重點頭,轉身時發辮掃過他手背,帶起一陣風。
    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坳裏,隻留下一串越來越輕的腳步聲,像小獸踩過落葉。
    臨時據點選在半山腰的破廟。
    斷牆上還留著火燒的痕跡,香案倒在地上,關公像缺了半張臉,卻正好漏進夕陽,把地麵染成暖金色。
    王書生鋪開羊皮紙,炭筆在紙上沙沙作響,畫出的功德流動圖像團亂麻;陸九娘蹲在牆角,把七根鎖魂釘按北鬥方位插進土裏,每插一根就念句咒,釘尖冒出幽藍的火星;青冥子靠在殘柱上,閉目養神,道袍下的手卻始終搭在劍柄上。
    林閻坐在香案上,生死簿殘頁攤在膝頭。
    他盯著遊移的數值,腦海裏像過電影——白棺村裏被紫外線燈照得尖叫的屍變屍體,老狗刨墳時小七蹲在墳頭畫的鎮屍符,青冥子在雷火裏說"你和我們不一樣"時眼裏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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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這些畫麵突然被一聲脆響打斷——廟門"吱呀"開了條縫,小七的身影擠進來,發梢沾著蛛網,手裏攥著張泛黃的符紙。
    "閻哥!"她喘得厲害,符紙在手裏抖成一片模糊,"我在廢宗的地窖裏找到的,上麵上麵有那個味道!"
    林閻接過符紙。
    黴味混著淡淡的腐臭撲麵而來,符紙上的朱砂紋路已經褪色,但他認得那扭曲的"噩"字——是混沌信徒特有的咒文。
    上回在遺跡外截殺他們的黑袍祭司,胸口就紋著同樣的圖案。
    "他們沒絕種。"他的拇指摩挲過符紙邊緣,那裏有焦黑的痕跡,像是被雷火劈過又強行修補的,"借著係統重啟的機會,偷偷往功德網絡裏種了寄生蟲。"
    "因果代理人!"王書生突然喊出聲。
    他的炭筆"啪"地斷成兩截,"功德轉移不是隨機的,是在給某些人刷數值!"他嘩啦翻著筆記本,紙頁發出脆響,"看這裏——所有暴跌的淨世值都流向了歸墟觀!"他指著圖上的紅點,"那地方在北邊三十裏,三百年前被邪修屠過滿門,後來"
    "後來成了混沌信徒的老巢。"青冥子睜開眼,眼底有雷光閃過,"我當年參與過圍剿,觀主用三百童男童女祭了血陣。"他的手按在劍柄上,劍鳴像悶在匣裏的龍吟,"那觀裏的風鈴,是用嬰兒腿骨做的。"
    陸九娘的鎖魂釘"當啷"掉在地上。
    她扯下脖子上的銀鈴鐺,那是走山客的傳家寶,此刻正瘋狂震顫"怪不得我布陣時總覺得有眼睛在看他們早就在等咱們。"
    林閻把符紙塞進懷裏。
    他站起來時,香案"吱呀"一聲,關公像缺了的半張臉正好對著他,像在咧嘴笑。
    窗外的夕陽已經沉下去,暮色漫進破廟,把眾人的影子拉得老長。
    "既然他們想玩新遊戲。"他摸出靈異羅盤,藍光在掌心裏流轉,"那就別怪我先掀桌子。"
    他轉身走向廟門,身後傳來細碎的響動——王書生把筆記本塞進懷裏,陸九娘撿起鎖魂釘別在腰間,青冥子抽出半寸劍,寒光映亮了他的眼尾。
    小七拽住他的衣角,掌心還攥著那張驅邪符,手心的汗把符紙洇出個小團。
    "等我回來。"林閻低頭對她說。
    他的聲音很輕,卻像塊壓艙石,"看好書生和九娘。"
    小七用力點頭,發辮上的草屑又掉了些。
    林閻摸了摸她的頭頂,轉身走出廟門。
    暮色裏,他的影子被拉長,和青冥子、陸九娘的影子疊在一起,像三把並排的刀。
    歸墟觀隱在夜色裏,飛簷上的銅鈴泛著冷光。
    林閻的腳步頓在山腳下,能聽見風裏傳來細碎的"叮當"聲——那風鈴根本沒風,卻自己晃得歡。
    觀門前站著道模糊的身影,穿黑色風衣,右手插在口袋裏,像是在摸什麽東西。
    當林閻的目光掃過去時,那身影轉過臉,半張臉隱在陰影裏,嘴唇輕啟
    "歡迎來到新戰場。"
    山風卷起林閻的衣角,生死簿殘頁在懷裏輕輕一顫。
    他摸出張鎮魂雷符,指腹擦過符紙上的雷紋,能感覺到電流在皮膚下遊走。
    月光漫過他的眉骨,在眼底映出冷冽的光。
    真正的戰鬥,現在才開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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