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5章 媽媽在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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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墜落的過程比想象中短暫。
    林閻的掌心被陸九娘的手腕硌得生疼,耳際的風聲突然一滯,雙腳觸到實地時,他踉蹌兩步,撞在溫熱的“牆壁”上。
    那觸感不對——像被泡軟的羊皮紙,帶著體溫的滑膩。
    “孩子們,歡迎回家。”
    溫柔的女聲裹著奶香味湧來,林閻喉間發緊。
    他抬頭,看見陸九娘的身影正被一團淡粉色霧氣包裹,金線從她腰間的封魂袋裏竄出,卻像被溫水融化的絲,軟綿綿垂落;王書生的古籍“啪嗒”掉在地上,他張著嘴,眼神突然變得空茫,仿佛被按了暫停鍵;小七的手指還勾著他的衣角,可那溫度正在消退,像被抽走了魂的布偶。
    “不——”林閻想拽住小七,指尖卻穿過她的胳膊。
    整個空間開始扭曲,天花板往下壓,地麵像活物般翻湧,將四人往不同方向推擠。
    他被一股力道拋進黑暗,再睜眼時,已站在熟悉的房間裏。
    牆上掛著全家福。
    照片裏的“他”七八歲模樣,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,左邊是穿碎花裙的女人,右手搭在他肩上,笑出的梨渦和記憶裏某個片段重疊——但林閻的太陽穴突突跳著。
    他從未有過這樣的全家福。
    真實的童年裏,母親總在值夜班,他的照片永遠隻有自己,蹲在派出所門口玩石子。
    “回來啦?吃飯吧。”
    聲音從餐桌傳來。
    穿碎花裙的女人端著青瓷碗,蒸騰的熱氣模糊了她的眉眼。
    林閻盯著碗裏的蓮藕排骨湯——這是他上周給陸九娘熬的,當時她被厲鬼抓傷,他翻遍醫書找的補氣血方子。
    “趁熱喝。”女人把碗推到他麵前,指尖擦過他手背,溫度和上周給陸九娘試湯時一模一樣。
    林閻喉結動了動,突然想起白棺屍變案裏,那具被屍毒菌操控的屍體,皮膚下爬動的菌絲也是這種溫吞的觸感。
    他捧起碗,喝了一口。
    甜膩的奶味突然竄進喉嚨,壓過了蓮藕的清香。
    眼前的畫麵開始重疊——幼兒園門口,母親蹲下來給他係鞋帶;小學六年級,母親舉著傘站在暴雨裏,半邊身子濕透;還有他穿越前的最後一夜,母親在病房裏握著他的手,說“小閻,別怕”。
    “媽媽。”林閻聽見自己喊出聲,眼眶發澀。
    他慌忙去摸懷裏的生死簿殘頁,指尖剛碰到那片帶著血鏽的紙,記憶裏母親的臉突然扭曲——病房裏的儀器在尖叫,母親的手變得冰涼,而此刻餐桌前的女人,眼角正滲出暗紫色的黏液。
    “假的。”他咬著後槽牙,用殘頁邊緣的缺口劃破手腕。
    鮮血滴在碎花桌布上,暈開的紅比記憶裏更豔。
    疼痛順著神經竄上來,他盯著女人突然凝固的笑容,掏出懷裏的符筆,在掌心畫了道血線——這是和陸九娘約好的暗號,功德力順著血脈波動擴散,像石子投入深潭。
    同一時間,陸九娘正跪在青石板上。
    她麵前的土灶裏燒著劈柴,奶奶的背影在火光裏晃動,正往鍋裏攪著紅薯粥。
    “九娘,來端碗。”那聲音和奶奶臨終前一樣沙啞,帶著痰音。
    陸九娘的手指剛碰到碗沿,就頓住了——奶奶最後一次給她盛粥時,右手小指因為年輕時被山豬咬過,指甲是殘缺的月牙形。
    而眼前這隻手,十根指甲都圓潤飽滿。
    她摸向腰間的鎖魂釘,那是用百年桃木芯刻的,釘尖還沾著上回收的吊死鬼的黑血。
    “奶奶說過,髒東西最怕疼。”她低喝一聲,釘子狠狠紮進自己的大腿。
    痛呼聲裏,土灶、青石板、紅薯粥都像被戳破的泡泡,消散後露出泛著紫斑的牆壁。
    她看見林閻留在空氣中的血線,金線“唰”地繃直,順著那道波動衝了出去。
    王書生的幻境更荒誕些。
    他站在書院裏,案頭擺著剛抄完的《因果律要論》,年輕時的自己正捧著茶盞,對他笑“先生,您看這章寫得如何?”王書生摸著自己灰白的胡須,突然注意到茶盞裏的倒影——他鬢角的白發不見了,可眼角的皺紋還在。
    “因果律不騙人。”他抓起腳邊的古籍,書頁嘩啦翻到《幽明誌·傀篇》,“傀有七竅,獨無因果紋。”他把書拍在案上,墨跡突然滲進桌麵,像無數條黑蛇啃噬幻境。
    小七被一團暖光裹著。
    她看見自己變回實驗體時的模樣,蜷縮在鐵籠裏發抖,而籠外站著個女人,正把奶瓶貼在玻璃上“乖,喝了就不疼了。”小七的金線突然纏住自己的手腕,狠狠一勒——她記得陸九娘說過,真正的溫暖是帶著體溫的,不是這種燙得人發疼的光。
    血珠順著金線滴落,暖光“滋啦”一聲裂開,露出林閻的血線在前方跳動。
    當四人在扭曲的空間裏重新聚首時,慈母的本體正懸在中央。
    她的心髒還在跳動,暗紫色筋膜上的嬰兒掌印泛著幽光,每根功德絲線都連著遠處的村莊——那些被她吞噬記憶的村民,此刻正像提線木偶般跪在地上,眼神空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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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斷恩符。”林閻的符籙打印機發出嗡鳴,一張泛著金光的符紙被吐出來。
    他記得王書生說過,因果律裏最鋒利的刀,是切斷不屬於自己的“恩”。
    符紙貼在絲線上的瞬間,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從村莊方向傳來,村民們的瞳孔重新有了焦距。
    “你們不懂……”慈母的聲音開始嘶啞,無數張母親的臉在她身上重疊又撕裂,“我隻是想照顧你們……”
    “你隻是個失敗者。”林閻盯著她心髒中央那隻眼睛——那根本不是溫柔,是偏執的占有欲在翻湧,“真正的母親,會讓孩子自己選擇。”他咬破指尖,在生死簿殘頁上畫下功德代碼,紅光順著殘頁竄進心髒。
    筋膜碎裂的聲音像暴雨打在鐵皮上。
    慈母的身體開始崩解,那些被她吞噬的記憶如煙火般炸開——有母親給孩子編的麻花辮,有熬夜補的校服,有病房裏最後一聲“別怕”。
    林閻望著這些碎片,突然想起自己穿越前,母親床頭的日記本最後一頁“小閻,要是有天我不在了,你要替我看看這世界。”
    “走!”他拽著陸九娘往洞口跑,王書生背起小七,金線纏在他脖子上幫忙發力。
    身後傳來轟然巨響,村莊開始崩塌,泥土像退潮的海水般往下陷。
    他們剛衝出村口,林閻就聽見小七的金線突然繃緊,指向遠處的山坳。
    月光下,一塊腐朽的木牌從土裏翻出,上麵的紅漆已經剝落,隱約能看清三個字
    獄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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