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2章 餘音繞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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銅鈴在林閻掌心的震動突然加劇,像有活物在啃咬他的血肉。
他原本搭在炊餅上的手指微微發顫,碎屑順著指縫簌簌落在供桌上,驚得蜷在青冥子腳邊的小七豎起了耳朵。
"哥?"小七的毛團蹭了蹭他的鞋尖,金線在月光下泛起淡金色的漣漪。
林閻低頭,看見銅鈴表麵的血珠正以詭異的軌跡流動,沿著鈴身的紋路匯集成細小的漩渦。
他喉結動了動,將銅鈴托到眼前,指腹輕輕撫過那些凹凸的紋路——這是他第三次仔細觀察這枚銅鈴,前兩次隻當是普通的鎮靈法器,此刻卻覺紋路裏藏著某種呼吸般的韻律。
"在震頻變高。"王書生不知何時湊了過來,眼鏡片上沾著《因果碑》的金粉,"剛才測到每秒鍾震動十七次,現在"他掏出懷表模樣的法器,指針瘋狂旋轉,"二十三次。"
陸九娘的銀簪突然發出嗡鳴,她反手握住簪尾,發間的紅繩在夜風中揚起"有東西在撞結界。"廟外的月光陡然暗了一瞬,供桌上的積灰被卷成小旋風,刮過林閻的手背,涼得像死人的指尖。
林閻深吸一口氣,閉上眼將靈識探入銅鈴。
這是他成為巡夜人後練出的本事,用靈識觸碰法器時,總能摸到些旁人看不見的紋路。
可這次靈識剛探進去,就像撞進了翻湧的潮水——無數光影在意識裏炸開,有血月當空的戰場,有渾身是血的自己舉著斷劍,還有一串泛著青光的古老銘文,像蛇信子般舔過他的識海。
"此鈴為引,引諸變量,歸於一脈。"林閻猛然睜眼,瞳孔裏倒映著銅鈴內部流轉的光,"這不是道具是鑰匙。"
"什麽?"王書生的典籍"啪"地掉在地上,他蹲下去撿的時候撞翻了燭台,火星濺在《因果碑》的殘頁上,被青冥子抬手一道藍光撲滅。"鑰匙?"王書生推了推眼鏡,鏡片後的眼睛亮得反常,"我剛才查《山海遺錄》"他抓起腳邊的破布包袱,抖出幾本發黴的古籍,"歸零者之門的記載!
我之前以為是初代修真者的手筆,可你看這裏——"他指著某頁泛黃的紙,"巫族的圖騰,還有"引諸變量"的說法,和你說的銘文對上了!"
林閻的太陽穴突突跳著。
他想起十二歲那年被測出純陰之體時,族老們驚恐的眼神;想起第一次解剖屍體時,死者指甲裏的青紋竟和銅鈴紋路一模一樣;想起鏡中那個渾身是血的自己,眼神裏的執拗原來從不是巧合。
"你一直在尋找答案。"青冥子的聲音像古鍾輕叩,他的古甲裂痕已完全愈合,藍光比之前更溫潤,"其實答案一直在你身上。"
林閻低頭看向掌心的銅鈴,突然笑了。
那笑裏帶著幾分釋然,又有幾分狠勁——就像當年他在停屍房麵對高度腐敗的屍體時,戴上橡膠手套說"我倒要看看你藏了什麽"的模樣。
"主動觸發共鳴。"他突然開口,指節敲了敲銅鈴,"這東西在喊,我聽得見。"
小七的毛團"唰"地變成人形,發頂的呆毛因為緊張翹得更厲害"哥你瘋了?
上次試著引動靈能,你吐了半升血!"陸九娘的銀簪在指尖轉了個圈,紅繩掃過林閻的臉頰"要做就做好防備。"她甩了甩披風,從裏麵摸出七根黑驢蹄子,"我守著四周,有邪祟靠近就給它開瓢。"
王書生已經鋪開羊皮紙,筆杆咬在嘴裏"我記錄共振頻率和因果偏移量,要是數據亂了"他突然頓住,"就當我沒說。"
青冥子抬手按在林閻後頸,古甲的涼意透過衣領滲進來"我護你心脈。"
林閻深吸一口氣,將銅鈴貼在眉心。
靈識如沸水般翻湧,他能清晰聽見血液在血管裏流動的聲音,聽見小七金線纏繞他手腕的輕響,聽見陸九娘銀簪刺破指尖畫鎮靈符的"嘶"聲。
當銅鈴第三次震動時,他的鼻尖滲出冷汗;第五次時,喉間泛起腥甜;第七次——
所有聲音突然消失了。
他站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間裏,四周懸浮著無數麵鏡子。
每麵鏡子裏都有一個林閻有的穿著法醫白大褂,胸前沾著血;有的披著修真者的道袍,腰間掛著染血的銅鈴;有的眼睛泛著幽綠,嘴角勾著癲狂的笑;還有一個,正舉著和他掌心一模一樣的銅鈴,隔著鏡麵朝他伸手。
"救我。"
"帶我回家。"
"殺了我。"
無數聲音像針一樣紮進他的耳膜。
林閻踉蹌著後退,卻撞進另一塊鏡子裏——那是他第一次當巡夜人,蹲在墳頭用紫外線燈照出屍毒菌時的自己,眼裏閃著興奮的光;再一塊鏡子裏,是他被家族除名那天,站在祠堂外望著族徽冷笑的模樣;最遠處的鏡子裏,那個渾身是血的自己正在笑,笑容裏沒有絕望,隻有和他此刻一樣的執拗。
"他們都在等一個人。"林閻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空曠的空間裏回蕩,"帶他們回家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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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他睜開眼時,廟內的燭火正在瘋狂旋轉。
小七的金線幾乎要繃斷,額頭滲著細汗;陸九娘的銀簪插在地上,周圍畫滿了焦黑的鎮靈符;王書生的羊皮紙被風卷得亂飛,上麵密密麻麻的數字在月光下泛著藍光;青冥子的古甲泛起刺目的白光,手掌仍按在他後頸,指節因為用力泛著青白。
"成功了?"王書生撲過去撿紙,被自己的袍角絆倒,"共振頻率穩定了!
因果偏移量在縮小!"
林閻站起身,掌心的銅鈴不再震動,溫溫的像塊暖玉。
他望向廟外的地平線,那裏的天空正泛起魚肚白,像被撕開了一道口子。
風卷著晨霧撲進來,裹著他發梢的血珠,涼絲絲的。
"我不再是那個隻想還死者公道的法醫了。"他轉身看向眾人,眼裏的光比銅鈴更亮,"既然命運選中我那我就成為真正的變量終結者。"
陸九娘笑了,紅繩在她指尖打了個結"我們知道。"小七蹭過來,金線輕輕纏住他的手腕,這次不是安撫,而是像在係一條不會鬆開的繩子。
王書生推了推眼鏡,把記滿數據的紙小心收進包袱"需要計算的話,我能三天三夜不睡覺。"青冥子的古甲藍光微閃,雖沒說話,卻往前踏了半步,將林閻護在身後。
銅鈴突然在林閻掌心發出清越的鳴響。
這次的聲音和以往都不同,像是無數個鈴鐺在雲端齊鳴,震得廟梁上的積灰簌簌落下。
眾人抬頭,看見空中浮現出一行泛著青光的字跡——"林閻·三"。
下一刻,一道光柱從天而降,白得刺眼,將林閻籠罩其中。
他的身影在光裏變得透明,像一片即將被風吹散的雪。
"哥!"小七的尖叫刺破晨霧。
陸九娘撲過去抓他的衣角,卻隻抓住一把光;王書生的典籍又掉在地上,這次沒人去撿;青冥子的古甲發出轟鳴,試圖撕開光柱,卻隻在光壁上撞出一圈圈漣漪。
林閻望著他們,突然笑了。
他舉起掌心的銅鈴,鈴紋裏的影子清晰起來——那是所有"自己"的重疊,有悲有喜,有瘋有癲,卻都在笑。
光柱緩緩升起。林閻的聲音混著銅鈴的餘韻,飄進眾人耳中
"等我回來。"
當光柱消失時,廟內隻餘一片狼藉。
供桌上的炊餅還剩半塊,沾著林閻的血;王書生的典籍攤開在地上,正好翻到"巫族遺器"那頁;小七的金線纏在陸九娘手腕上,還在微微發抖;青冥子的古甲失去了光澤,像塊普通的青銅。
廟外,晨霧散盡。
遠處的山巔上,一道身影正站在光柱消失的地方,掌心的銅鈴泛著幽光。
他的身後,無數麵鏡子緩緩浮現,每麵鏡子裏都有一個林閻,正朝他伸出手。
而在所有鏡子最深處,一個穿著法醫白大褂的年輕人,正對著鏡麵裏的自己,露出和林閻一模一樣的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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