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9章 門後有光,也有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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門軸轉動的輕響混著銅鈴清越的顫音,在風裏蕩開。
林閻的掌心沁出薄汗,卻把那枚刻著裂痕的銅鈴攥得更緊——金屬紋路裏滲出的金光正順著指縫往手背爬,像一條活過來的金脈,在他皮膚下遊走。
"門開了。"他聽見自己的聲音,比想象中更輕,像是怕驚動了什麽。
陸九娘的柳葉刀"唰"地出鞘半寸,刀鋒在金光裏泛著冷冽的青。
她原本攥著羅盤的手改按在刀柄上,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"我能聞到門裏的味道。"她鼻尖微動,"像是老祠堂裏沉了百年的檀香,混著點血鏽味。"
青冥子扶著廊柱直起身子,蒼白的指節還捏著半張沒燒完的雷符。
他盯著那道金門,眉峰皺成兩道深壑"這不是歸零者之門。"他咳嗽兩聲,袖中飄出幾縷淡紫的煙氣——那是他用本命真火溫養的符灰,"這是"修複之門",傳說中"他忽然頓住,喉結滾動,"傳說中隻有真正的"修複者"才能打開。"
王書生推了推眼鏡,鏡片後的眼睛亮得驚人。
他懷裏的古籍"嘩啦"翻到某一頁,泛黃的紙頁上畫著金門的線描圖,旁注的小楷被紅筆圈了又圈"問題在於——"他的指尖點在"重塑規則"四個字上,"這扇門不是用來終結變量的,而是"
"而是用來修改整個世界的法則。"楚長風的冷笑像片碎冰,從眾人頭頂砸下來。
他靠在另一側廊柱上,陰影裏隻露出半張輪廓分明的臉,"你們倒好,一個兩個都把自己當創世神了?"
林閻回頭看他。
楚長風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奇怪的形狀,像團隨時會散開的黑霧——這是他影術失控的征兆。
但此刻林閻沒心思深究,他的注意力全在門內翻湧的金光上。
那些光像液態的金箔,正順著門縫往外淌,沾在陸九娘的刀鞘上,染黃了小七手裏的烤紅薯皮。
小七突然把烤紅薯塞進嘴裏一大口,燙得直吐舌頭"燙、燙燙!"她鼓著腮幫含糊道,"但但門裏的光好暖哦。"她抬起沾著糖渣的手,讓金光落在掌心裏,"比羊靈角發熱時還暖。"
林閻的目光掃過眾人陸九娘刀尖微顫,是她興奮時的習慣;青冥子的雷符在指間發燙,符紙邊緣已經開始焦卷;王書生的古籍又翻了兩頁,紙頁摩擦聲像春蠶啃葉;楚長風的影子縮成一團,貼在他腳邊,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。
最後落在小七臉上——她嘴角沾著紅薯渣,眼睛亮得像兩顆小月亮。
他忽然想起在影界高塔下,那個黑影問他"你憑什麽認為自己能改變這一切?"那時他答不上來,現在卻有了答案。
"因為他們在。"他無聲地說。
"你們不能進去。"
聲音像片羽毛,輕輕落在眾人中間。
墨夫人從虛空中走出。
她的衣袂沒有影子,飄起來時像團散不開的霧。
林閻記得第一次見她時,她的眼睛是兩潭死水,此刻卻泛著漣漪——是擔憂,是無奈,還是別的什麽?
"變量係統已經失控。"她的聲音還是那麽平靜,卻像塊壓在人心口的石頭,"修複之門一旦開啟,整個世界都會被重寫。"她看向林閻,目光穿透他的眉心,"你真的準備好了承擔這份責任嗎?"
林閻的喉嚨發緊。
他想起白棺屍變那晚,陸九娘替他擋下屍毒時咳出的黑血;想起老狗刨墳時,小七為了引開邪祟,把變異的羊靈角戳進自己手背;想起青冥子在影界替他硬接三道陰火,吐在他鞋麵上的血,紅得像要燒穿鞋底。
"我從來就不是什麽天命之人。"他聽見自己說,聲音比想象中穩,"也不是你們所謂的候選者。
我隻是個法醫,隻想還死者一個公道。"
他舉起銅鈴。
裂痕裏的金光突然暴漲,像道小太陽,刺得眾人眯起眼。"可現在我知道,死者的公道不在過去。"他望著墨夫人,"在未來。"
銅鈴在他掌心劇烈震顫,發出蜂鳴般的顫音。
一道朱紅符籙從他袖中竄出,裹挾著風刃,"啪"地拍在墨夫人的護體結界上。
那結界是半透明的,像層水膜,被符籙擊中的瞬間泛起波紋,卻沒碎。
墨夫人退了三步。
她的指尖掠過結界上的漣漪,忽然笑了"你終於明白了。"那笑裏有釋然,有欣慰,還有幾分蒼涼,"原來真正的修複者,從來不是規則的執行者"她的身形開始消散,像被風吹散的黑霧,"而是規則的破局人。"
黑霧散盡時,空中飄下片銀杏葉。
林閻接住它——葉麵用金粉寫著"保重",墨跡還沒幹。
"我們一起。"林閻轉身,對身後的人說。
他的聲音不大,卻像顆釘子,重重楔進空氣裏。
陸九娘把刀完全抽出鞘,刀鋒在金光裏劃出半道弧"你去哪兒,我去哪兒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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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冥子把三張雷符拍在掌心,符紙滋滋冒火星"貧道替你們守後背。"
小七把最後半塊烤紅薯塞進林閻手裏"吃、吃飽了有力氣!"她從懷裏摸出個布包,抖開是把淺灰色的粉末,"羊靈角粉,塗符紙能辟邪!"
王書生合上古籍,把書往懷裏攏了攏"我負責解析門內的規則。"他推眼鏡的動作頓了頓,"如果遇到危險"
"我替你們擋影子。"楚長風從陰影裏走出來,他的影子終於不再扭曲,像團安靜的墨,"畢竟"他別開臉,"我欠你們一次。"
林閻笑了。
他咬了口小七塞來的烤紅薯——燙,甜,帶著焦糊的香氣,像極了人間煙火。
他率先抬腳,邁入金門。
金光裹住他的瞬間,他聽見陸九娘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,很近,很近。
青冥子的咳嗽聲混著雷符的劈啪聲,小七的碎碎念"小心門檻",王書生翻書的"嘩啦",楚長風影子擦過地麵的"沙沙"這些聲音像根根線,把他和身後的人緊緊纏在一起。
然後——
"不對!"小七的驚呼像根針,刺破了所有聲音。
林閻猛地抬頭。
他們站在一座古老的宮殿中央。
漢白玉地麵泛著冷光,廊柱上刻著已經風化的神獸,穹頂懸掛著九盞青銅燈,燈油燃盡,隻剩下凝固的蠟淚。
而最醒目的,是四周——
數十個"林閻",或站或坐,或倚著廊柱,或蹲在台階上。
他們穿著不同的衣服有法醫的白大褂,有巡夜人的玄色短打,有天機閣的青衫,甚至有件染血的囚服。
每一張臉都和林閻一模一樣,連眉骨的弧度、眼下的小痣都分毫不差。
但他們的眼睛是空的。
像兩口井,井裏沒有水,沒有光,隻有深不見底的黑。
林閻的手不受控製地攥緊。
他掌心的銅鈴突然發燙,燙得他差點鬆手。
那些金色紋路順著手臂往上爬,在他手腕處組成一行小字"變量重疊區已觸發。"
陸九娘的刀"當啷"掉在地上。
她盯著最近的那個"林閻"——那家夥穿著她熟悉的玄色短打,正是林閻剛當巡夜人時的打扮。
它歪著頭,嘴角扯出個僵硬的笑,和林閻每次破案後那種鬆了口氣的笑,一模一樣。
"這這是怎麽回事?"小七的聲音發顫,她抓著林閻的衣角,指甲幾乎要掐進他肉裏,"他們他們是假的嗎?"
王書生的古籍"啪"地掉在地上。
他顫抖著指向最近的"林閻""他的影子沒有影子!"
林閻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。
那些"林閻"腳邊果然沒有影子,連楚長風的影術都能在地上投下一團墨,他們卻像像被抽走了最核心的東西。
青冥子的雷符"轟"地炸開。
他對著最近的"林閻"扔出一張,雷光裹著紫火,劈在那家夥胸口。"林閻"的胸口被燒出個焦黑的洞,卻沒有血,沒有痛呼,甚至連表情都沒變。
它低頭看了看胸口的洞,又抬頭看向林閻,嘴角的笑更深了。
楚長風的影子突然竄出去,像條黑色的蛇,纏上"林閻"的脖子。
那家夥的脖子被影子勒得變形,卻依然笑著,抬手抓住影子——它的手指穿透了影子,就像穿透團霧氣。
陸九娘撿起刀,刀尖抵住"林閻"的咽喉。
刀刃陷進皮膚,割出道血線,可那血是金色的,像融化的銅水,滴在漢白玉地麵上,"滋啦"一聲,燒出個小坑。
"林閻"歪著頭,用和他一模一樣的聲音說"歡迎回家。"
林閻的後背沁出冷汗。
他忽然想起銅鈴上的裂痕——那些裂痕不是損傷,是門。
而此刻,所有門裏的"他",都走出來了。
畫麵定格在數十個林閻的笑臉中,他們的眼睛像深不見底的黑洞,無聲地重複著同一句話"歡迎回家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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