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3章 變量深處有人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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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閻的意識在虛無中飄得很慢,像被泡在溫水裏的羽毛。
他先是聽見了雨聲。
那是白棺屍變那晚,他蹲在祠堂外的屋簷下,法醫工具箱裏的紫外線燈在雨幕裏暈出冷白的光。
屍體脖頸處的屍毒菌正在潰爛,泛著詭異的青紫色,而他當時舉著鑷子吐槽"這菌孢分裂周期不符合常溫腐敗規律,倒像實驗室培養的。"記憶裏他的聲音很清晰,可此刻再聽,竟帶著某種被反複擦拭過的模糊感。
畫麵閃得更快了。
老狗刨墳時小七縮在他身後,黑霧裹著她發抖的肩膀;青冥子第一次用斬妖劍劈開鬼域時,道袍被陰火燒出個洞,轉頭還說"無妨,舊衣穿慣了";王書生在破廟油燈下寫筆記,放大鏡在紙頁上投出圓亮的光斑,筆尖突然頓住"小友,你看這變量波動,像不像萬年前山海戰役的餘韻?"
還有陸九娘。
她總在他說冷笑話時用劍鞘敲他後背,桃木劍的香氣混著鬆脂味,每次敲完又會遞來溫熱的竹筒飯。
此刻記憶裏的她正站在變量裂縫前,劍尖挑起他垂落的發絲,眼底的火焰比任何劍氣都灼人——
"這不是現實。"林閻突然開口,聲音在虛無裏蕩起漣漪。
那些畫麵開始扭曲,白棺的木紋裂成碎片,老狗的吠聲變成刺耳的蜂鳴,陸九娘的臉模糊成一團光影。
他感覺有什麽在拽他的意識,像無形的手穿過靈魂的縫隙,"是變量的記憶庫王書生說過,變量核心會吞噬所有經曆過的因果,形成記憶回廊?"
"歡迎來到真正的因果中樞。"
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,像古鍾振動時的餘韻,帶著金屬的嗡鳴。
林閻的意識突然一沉,虛無中浮出無數金色絲線,每根線上都串著發光的碎片——是他的記憶,是小七的,是青冥子的,甚至還有王書生筆記裏夾著的半片銀杏葉。
"你是誰?"林閻試著去抓最近的那根絲線,指尖剛碰到,碎片就炸開,變成他第一次使用生死簿殘頁的場景血字在殘頁上滲出,超度厲鬼時功德點在眼前跳動,他對著空氣嘀咕"這係統界麵比手機p還簡陋"。
"我是被遺忘的守墓人。"聲音裏有笑意,"萬年前山海戰役後,神魔用因果律為棺,將自己的力量封印於此。
你掌心的銅鈴碎片,是他們留給後世的鑰匙。"
林閻突然想起墜落前掌心融化的金淚。
原來那不是銅鈴,是封印的碎片?
"現在,你的朋友們正穿過變量裂縫來找你。"聲音變得低緩,"但記憶回廊會放大每個人的執念,他們會看見最不願想起的事。
而你需要找到自己的核心記憶節點。"
"為什麽是我?"
"因為你是變量終焉者。"
回答他的是一陣劇烈的震動。
林閻的意識被拋向某個方向,那些金色絲線突然變得尖銳,像要刺穿他的靈體。
他看見遠處有團更亮的光,光裏影影綽綽站著個人——是他自己?
不,那身影更模糊,穿著陌生的玄色衣袍,掌心托著一輪小太陽,與王書生說的"萬年前的太陽"重疊。
與此同時,現實中的裂縫邊緣。
陸九娘的指甲幾乎掐進桃木劍柄裏。
裂縫深處的風卷著冰碴子刮過她耳際,她卻盯著青冥子懷中的林閻——他的睫毛還在輕顫,像被風吹動的蝶翼,但臉色白得幾乎透明,連唇瓣都沒了血色。
"我們要進去嗎?"她的聲音比想象中穩,可握著劍的手背暴起了青筋。
青冥子低頭看向懷裏的人,道袍下的傷口還在滲血,染紅了林閻肩頭的布料。
他伸手按住裂縫邊緣的岩石,指尖滲出的仙力在石麵上烙出焦黑的痕跡"若不阻止變量崩潰,他的意識會被記憶回廊撕碎,永遠困在因果碎片裏。"
王書生的放大鏡在眼前閃了閃,他盯著裂縫裏翻湧的金黑光芒,喉結動了動"能量波動符合因果中樞的記載這可能是唯一能連接變量核心的路徑。"他合上筆記時,紙頁發出脆響,"但根據古籍,進入者的靈識會被記憶侵蝕,輕則瘋癲,重則魂飛魄散。"
"那又怎樣?"楚長風突然擦了擦嘴角的血。
他的影子在腳邊凝成尖刺,刺破了地麵的裂紋,"去年在亂葬崗,這小子為救我被厲鬼抓成血人,現在換我送他一程。"他話音未落就躍入裂縫,影術在身周凝成黑色盾牌,像把開鋒的刀劈開亂流。
小七的黑霧"呼"地裹住自己,又分出一縷纏上陸九娘的手腕。
她的瞳孔泛著暗紅,是饕餮之力覺醒的征兆"我我護著大家的魂魄。
王書生說過,饕餮能吞噬負麵記憶,雖然雖然我不太會控製"
陸九娘彎腰把林閻背到背上。
他的身體輕得驚人,像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紙。
她想起上個月他發高熱時也是這樣,縮在她的竹床上說胡話,說要研究出能批量生產的驅邪符,說要讓科學和玄學平起平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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現在他的臉貼在她後頸,涼得讓她鼻尖發酸。
"抓緊。"她對小七說完,跟著躍入裂縫。
風在耳邊尖嘯,她看見楚長風的影子在前方炸開,像煙花般鋪成一條路;小七的黑霧裹住所有人,黏糊糊的卻暖烘烘的,像冬天的棉袍。
青冥子的道訣聲在身後響起,是封印術,他在封死裂縫入口——如果他們回不去,至少不讓變量外泄禍及人間。
墜落感來得很突然。
等陸九娘穩住身形,發現自己站在一片銅鈴組成的迷宮裏。
每顆銅鈴都有她的拳頭大小,表麵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,風一吹就發出細碎的輕響。
她腳下的青石板剛動,最近的銅鈴突然炸開,變成小七被關在實驗室的畫麵白大褂的人拿著針管逼近,小七縮在角落哭,黑霧不受控製地吞噬了所有燈光。
"別看!"小七的聲音帶著哭腔。
她的黑霧湧過去裹住那團光,可下一顆銅鈴又炸了,這次是青冥子——他跪在焦土上,懷裏抱著具染血的道袍,斬妖劍斷成兩截插在麵前,背景裏是燃燒的天機閣。
陸九娘感覺後背的林閻動了動。
她騰出一隻手按住他的後頸,掌心貼著他冰涼的皮膚"別怕,我們在這兒。"
王書生的放大鏡突然發出白光。
他蹲在一顆銅鈴前,指尖輕輕碰了碰鈴身"這些銅鈴記錄了所有變量的曆史。"他抬頭時,鏡片上蒙了層霧氣,"每個變量事件都會被封印成記憶碎片,而核心節點應該是與林閻最緊密相連的因果。"
"怎麽找?"楚長風的影子凝成鎖鏈,纏住要炸開的銅鈴。
他的額頭滲著冷汗,顯然在強行壓製記憶"總不能把所有銅鈴都砸了。"
"看光的顏色。"王書生指向遠處。
果然,有些銅鈴泛著暖黃的光,有些是冷白,還有幾簇幽藍。
他推了推眼鏡"林閻的記憶裏有太多科學元素,應該偏冷白裏帶點青。"
陸九娘背著林閻往前走。
每一步都踩碎幾顆銅鈴,有的是他在實驗室調配符墨水的畫麵,有的是他舉著紫外線燈照厲鬼時的得意笑,還有一次是他蹲在她的竹屋前,給受傷的流浪貓包紮,嘴裏念叨"貓爪的骨骼結構和人類手部類似"。
"你說過,你要成為修複者。"她輕聲說,呼吸拂過後頸的碎發,"那你現在在哪?"
回應她的是一聲鍾響。
很輕,很悶,像從極遠的地方傳來。
陸九娘腳步一頓,看見所有銅鈴突然靜止,連風都停了。
黑霧裏的小七抬起頭,眼睛發亮;楚長風的影子軟下來,像團被揉皺的布;青冥子的手指無意識地摸向腰間——那裏本該掛著斬妖劍,現在隻剩空蕩蕩的劍鞘。
鍾聲又響了一次。
這次更近,帶著震顫的尾音,震得銅鈴微微晃動。
陸九娘順著聲音望去,看見迷宮盡頭有扇光門。
門是半透明的,能看見後麵流轉的星河,門上用古老的篆文刻著一行字"唯信者可入。"
林閻在她背上動了動,這次更明顯。
他的手指輕輕勾住她的衣領,像小時候抓著母親衣角的孩子。
陸九娘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滴在頸側——是他的眼淚?
還是她自己的?
"走。"她吸了吸鼻子,背著林閻往光門走去。
楚長風的影子重新凝成盾牌,擋在她身側;小七的黑霧裹得更緊,像層柔軟的殼;王書生翻著筆記小跑跟上,放大鏡在光門下閃了閃;青冥子落在最後,指尖掐著法訣,道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。
光門越來越近。
陸九娘看見門上的篆文在發光,每個字都像活了過來,在她腦海裏低語信他,信自己,信你們走過的所有路。
她的手撫上光門。
門紋突然泛起漣漪,像水麵被投入石子。
而在門的另一側,林閻的意識正站在那團更亮的光前。
他看見玄色衣袍的自己轉過臉,掌心的小太陽突然脹大,照亮了整片虛無。
"歡迎回家。"聲音說。
光門內的星河突然翻湧起來。
陸九娘感覺後背的林閻在發燙,這次是鮮活的、帶著體溫的熱。
她深吸一口氣,抬腳跨了進去——
門後傳來第二聲鍾響,比之前更清亮,更悠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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