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1章 老子的血不點燈,拿來寫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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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銅牌入手冰涼,仿佛握著一塊從深淵裏撈出的寒鐵。
    牌背上那道用血寫就的“開”字,在昏暗的地宮中散發著不祥的微光,像一隻剛剛睜開的獨眼,凝視著林閻的掌心。
    吳老杵的聲音嘶啞而急切,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從喉嚨裏擠出來的“別聽它的!這東西是個騙局,一個延續了百年的血腥騙局!初代執燈人就是用他親兒子的命當燈油,才換來了所謂的百年安寧!你爹是個例外,你是個異數,可這規矩沒變!血一旦滴進去,你就不是你了,你就是一根等著燒盡的蠟燭,是‘燃料’!”
    老人言語中的恐懼和絕望幾乎要化為實質,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。
    然而,林閻隻是冷冷地看著那枚銅牌,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。
    他舉起銅牌,對著那血字,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地宮,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桀驁“他們要血點燈,可以。但我的血,要用來寫字——寫一張他們從來沒教過,也不敢承認的新契約。”
    話音未落,一直沉默不語,如同背景般存在的小啞婆,忽然邁著碎步走到了林閻麵前。
    她枯瘦的手指從懷裏摸出一根短短的炭條,動作輕柔卻堅定地在銅牌正麵,那“子午卯酉”四個古篆字上,劃下了一個奇異的符號。
    那是一個“不”字,但在“不”字的最頂端,又添上了一道短促而有力的橫線,整個字形看起來既像是禁止,又像是某種封印,帶著一股決絕的意味。
    “這是……”墨三姑瞳孔驟然一縮,失聲驚呼,“‘殯門禁文’!我隻在祖師手劄的殘頁上見過……意思是‘血不燃,願不焚’!阻止祭祀的最終符文!”
    “殯門……”一旁始終神神叨叨的老癲道猛地打了個激靈,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清明,他喃喃自語,像是在回憶某個遙遠的夢,“我想起來了,當年……當年我那場見鬼的直播裏,彈幕裏就有人刷過這個符號!很多人刷!他們說,這是‘最初的拒絕’……”
    吳老杵的身體僵住了,他死死盯著那個符號,嘴唇哆嗦著,吐出了一個埋藏了不知多少年的秘密“沒錯……是拒絕。初代執燈人有兩個兒子,天下人都隻知道那個被當成燈芯燒掉的可憐蟲。卻沒人知道,他還有一個兒子,在祭祀開始前逃了……逃走的那個,活了下來,他恨透了這套吃人的規矩,於是立下傳承,自稱‘殯門’。專門跟執燈人對著幹,為人送葬,也為自己被奪走的命運送葬。”
    一切都串聯起來了。
    林閻的目光掃過小啞婆,掃過吳老杵,最終落回自己手中的銅牌上。
    他終於明白,自己並非孤身一人在對抗這宿命。
    在他之前,已有一脈傳承,用沉默和行動拒絕了百年。
    他不再猶豫。
    左手食指與中指並攏,從懷中摸出一枚寸許長的山根釘。
    釘尖鋒利,閃著幽冷的寒光。
    林閻沒有絲毫遲疑,右手握釘,在自己左手掌心用力一劃!
    “嘶——”
    皮肉破開,殷紅的鮮血瞬間湧出,帶著灼人的熱量。
    但他沒有像吳老杵擔心的那樣,將血滴入銅牌的凹槽。
    恰恰相反,他翻過隨身攜帶的一張護身黃符,以掌心血為墨,以食指為筆,在那光潔的符紙背麵,一筆一劃,寫下了三個字。
    那三個字寫得歪歪扭扭,卻透著一股寧折不彎的執拗。
    ——我不同意。
    就在血字寫就的刹那,一直蓄勢待發的秦九棺動了。
    他如鬼魅般欺近,從袖中彈出最後一枚通體漆黑的黑檀釘,眼中精光暴射,口中低聲而急速地誦念起《匣魂經》從未示人的終章
    “人有三魂,藏命於棺;世有萬願,封願於匣。神前不登名,契上不簽字,陰司不續職!此令,封!”
    “咄!”
    最後一個“封”字出口,秦九棺手中的黑檀釘已然精準無誤地釘入了那枚“子午卯酉”銅牌的正中心,恰好穿過了小啞婆畫下的那個“殯門禁文”!
    林閻同時將寫著血字的護身符猛地按在銅牌之上!
    血字、禁文、黑檀釘,三者合一。
    詭異的一幕發生了。
    那枚堅硬的青銅牌,仿佛被投入了無形熔爐的冰塊,竟在瞬間發出“滋滋”的聲響,從釘孔處開始,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熔化!
    它沒有化為銅水滴落,而是匯成了一道璀璨奪目的金線,如同一道被禁錮了千百年的閃電,發出一聲尖銳的呼嘯,撕裂空氣,徑直射向地宮穹頂那座倒懸的巨鍾!
    金線的目標,正是巨鍾正中央的鍾臍。
    “嗡——!”
    整座地宮,乃至整個地底世界,都隨著這一聲沉悶而悠長的鍾鳴劇烈震顫起來。
    灰塵簌簌而下,碎石從岩壁滾落。
    倒懸的巨鍾表麵,那些密密麻麻的生辰刻痕開始瘋狂閃爍,光芒交織中,一個高大、模糊的虛影在鍾體內部緩緩浮現。
    那虛影身披古老的祭祀袍服,麵容威嚴,看不真切,但他的聲音卻如萬載寒鐵摩擦,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與規則之力,響徹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“凡執燈者,必以血燃燈,以願鎮門,此乃天規,不可違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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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天規。
    僅僅兩個字,就帶著一股碾壓眾生的力量,讓吳老杵和墨三姑等人幾乎要跪伏下去。
    然而,林閻卻挺直了脊梁。
    他迎著那巨大的壓力,一步步走到巨鍾之下,直視著鍾內那初代執燈人的虛影。
    他沒有辯駁,也沒有嘶吼,隻是緩緩舉起了那張背麵寫著血字的護身符。
    “你的兒子被你燒了,你的弟弟逃了。”林閻的聲音平靜,卻比任何怒吼都更有力量,“我是逃亡者的後人,血脈裏流淌的就是拒絕。所以,你的規矩,我不認。”
    “我——不——同——意!”
    最後五個字,他一字一頓,擲地有聲。
    仿佛一道無形的驚雷,劈在了支撐這個世界運轉的某個核心之上。
    刹那間,巨鍾之上,所有閃爍的生辰刻痕,從第一個開始,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抹去,逐一熄滅。
    光芒退潮般消散,整個鍾體迅速變得暗淡、古舊,失去了所有神異。
    緊接著,從地宮更深的地底,傳來了一聲清脆而巨大的“哢嚓”聲!
    那聲音仿佛是某種巨大機械的齒輪崩斷,又像是某種延續了太久的契約被徹底撕碎。
    緊接著,一連串“咯、咯、咯”的怪異聲響從四麵八方傳來,那是“更漏儀”的無數齒輪,在失去了“天規”的束縛後,開始瘋狂地、不受控製地——逆向轉動!
    時間與宿命的枷鎖,在這一刻,被徹底砸碎了。
    地宮的震動緩緩平息。
    一片死寂中,小啞婆慢慢抬起頭,她幹裂的嘴唇微微開合,一道沙啞得如同生鏽鐵器相互摩擦的聲音,第一次清晰地響起“燈……滅了。”
    她的手指,顫抖著指向荒原的方向。
    透過地宮入口的縫隙,可以看到,遠方那片曾經永恒燃燒,將天空映成詭異綠色的“願火堆”,此刻正發生著奇妙的變化。
    那綠色的火焰,正在迅速褪色,由濃綠轉為蒼白,再由蒼白化為近乎透明的虛無,最後,如同一縷被陽光蒸發的晨霧,徹底消散在了天地之間。
    壓在所有人頭頂百餘年的陰霾,散了。
    吳老杵怔怔地看著那片恢複了本色的天空,忽然咧開嘴,露出了一個缺了門牙的、比哭還難看的笑容。
    他一屁股坐在地上,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,用沙啞的嗓子哼起了一支古怪的殯門老調
    “一進門,棺是空的;一出門,命回來了……嘿,天亮嘍,該……收工了。”
    林閻緩緩將那張已經幹涸了血跡的護身符揣入懷中,貼身放好。
    他走出地宮,抬頭望向天空。
    地平線上,第一縷真正的晨光刺破了厚重的陰雲,金色的光芒灑落大地,驅散了最後的陰冷。
    陽光正好照在他腰間那枚玄鐵令牌上,令牌上那個深刻的“林”字,在光影的巧妙映襯下,仿佛多出了幾筆,清晰地映出了另外兩個字
    自由。
    天地間一片寧靜,劫後餘生的眾人,都在貪婪地呼吸著這來之不易的、夾雜著泥土芬芳的清新空氣。
    就在這時,一聲嘶啞的鳴叫劃破了這份寧靜。
    一隻漆黑的烏鴉,不知從何處飛來,雙翅振動,無聲地掠過這片新生的荒原。
    在它的爪中,似乎抓著什麽東西。
    那是一角被燒得焦黑的黃紙,在晨風中微微飄蕩。
    借著初升的陽光,林閻眼神一凝,依稀辨認出上麵用朱砂寫就的殘存字跡
    “子時三刻,新執燈人——”
    後麵的字,連同落款,都被焦黑的火痕徹底吞噬,再也無法看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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