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1章 門縫透風,有人不請自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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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風穿過那道漆黑的裂痕,竟帶出了一串細微而詭異的聲響,像是有人在黑暗中撥動算盤,每一聲都清脆得令人心悸。
“嗒……嗒……”
那聲音仿佛直接敲在人的命脈上。
蘇半語的臉色瞬間煞白,她猛然抬頭,盯著那道裂痕,仿佛在看一個正在張開的噬魂之口。
她甚至來不及多想,右手食指的指骨已然彈出,尖銳的骨節在腳下的沙地上一劃而過。
沙粒仿佛被賦予了生命,無風自動,以那第二十四根信芽為中心,圍成一個逆時針旋轉的沙圈。
“不對勁!”她聲音壓得極低,卻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,“這不是普通的裂痕,是‘命隙’!沙盤逆旋,此門向陰。這不是人走的門,是‘約外之物’進來的口!”
她的目光銳利如刀,死死鎖定在裂痕的邊緣。
就在那裏,一縷比夜色更深邃的墨痕,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從縫隙中滲出,如同一滴墨汁滴入清水,無聲無息地暈染開來。
那墨痕中蘊含著一種奇異的筆鋒,淩厲中帶著一絲決絕,似曾相識。
“這字跡……”蘇半語的瞳孔驟然收縮,“像白七的筆鋒……可她不是早就‘不存在’了嗎?”
“白七……”一旁的墨三姑咀嚼著這個名字,渾濁的眼球轉動了一下。
她沒有片刻猶豫,從懷裏掏出一個油膩的小瓷瓶,拔開塞子,一股濃烈的屍油味混雜著腐朽的氣息撲麵而來。
她將瓶口對準自己的眼角,傾倒出一滴蠟黃色的油膏。
那油膏一接觸到她的皮膚,便迅速融化,化作兩條油線,滲入她的雙眼。
墨三姑的瞳孔瞬間被一層油光覆蓋,眼前的世界頓時變得虛幻而扭曲。
沙地、信芽、駝爺和蘇半語都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,是那道裂痕深處無限延伸的黑暗。
黑暗的盡頭,是一座空曠無人的殿堂,殿堂中央,一道虛幻的身影正立在那裏。
那身影正是白七。
她身形飄渺,幾乎透明,手中卻緊握著一支筆,正在一張無形的契約上書寫著什麽。
她每寫下一筆,身影便會黯淡一分,仿佛正在用自己的存在本身作為筆墨。
一陣微弱的低語穿透虛空,直接在墨三姑的腦海中響起“我寫過‘不立之約’,觸犯了禁忌,便成了‘不該存之人’……可約未終,我不能散,魂魄被強行拘於此地,日夜書寫,不得解脫。”
寫下又一筆後,白七的虛影猛地一顫,她抬起頭,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間的阻隔,直直望向林閻所在的方向。
“還差最後一筆……這無名之契的最後一筆,需要……收契人的血。”
墨三姑悶哼一聲,眼角的屍油瞬間蒸發,眼前的幻象也隨之破碎。
她踉蹌著後退一步,聲音沙啞地說道“她在寫一道契,一道以她自己為代價的死契!她被困住了,需要林閻的血來完成契約,才能得到解脫。”
聽到“血”這個字,林閻的眼神一凜,毫不猶豫地就要上前。
他體內的巫血天生對這類契約之物有著強烈的排斥和克製,他有把握在縫隙徹底洞開前將其封印。
“別動!”駝爺一直沉默的身影卻如山一般橫亙在他麵前,那隻幹枯的手掌按住了林閻的肩膀,力道不大,卻沉穩得無法撼動。
“那不是門,是‘契引’。”駝爺的聲音比風沙還要蒼老,“它本身就是契約的一部分,你若靠近,你的氣息、你的影子、甚至你的意念,都會被它捕捉,瞬間成為‘應約者’。到那時,就不是你想不想簽,而是契約會不會放過你了。”
說著,駝爺緩緩解下腰間那個從不離身的銅鈴。
他將銅鈴托在掌心,輕輕一搖。
詭異的是,銅鈴明明在晃動,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。
然而,在他們腳下的沙地上,那圈由蘇半語布下的逆旋沙圈旁,一行新的沙粒文字卻憑空浮現,字跡工整,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寫下
“運林閻,到無鍾廟,子時三刻,不得延誤。”
駝爺看著那行字,眼神複雜地歎了口氣“我與‘信芽’簽的是活人契,運送活人到指定地點。可現在,它讓你去的地方……是死約之地。”
“那就別讓他走!”蘇半語冷笑一聲,指骨在掌心捏得咯咯作響,“門開了,可路斷了。隻要我們攔住他,拖過時辰,這契約自然作廢!”
她的提議看似是唯一的選擇,卻讓場麵陷入了僵局。
駝爺的契約是“運送”,林閻是“目標”,白七的契約是“索取”,三者在這一刻,在這小小的信芽前,形成了一個無解的死循環。
林閻一直沉默著,目光在裂痕、沙地上的字和遠方若隱若現的廟宇輪廓之間流轉。
所有人都以為他會選擇抗拒或是另尋他法,但他卻做出了一個誰也想不到的舉動。
他忽然抬起左手,右手並指如刀,在自己左腕上猛地一劃!
一道血口瞬間裂開,殷紅的血珠立刻湧了出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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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沒有絲毫遲疑,將手腕對準了那第二十四根信芽的根部。
“你瘋了!”蘇半語驚呼出聲。
血滴落在沙土上,卻沒有像預想中那樣滲入地下。
那道漆黑的裂痕仿佛一個貪婪的生命,產生了一股強大的吸力。
鮮血離體的一刹那,便被那股力量拉扯著,化作一道細長的血線,瞬間被吸入了裂痕之中,並逆流而上,變成了一道回溯的墨線。
刹那間,裂痕深處的空殿中,白七那即將寫下最後一筆的虛影猛地一顫,手中的筆尖也頓在了半空。
她似乎感應到了什麽,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。
林閻的臉色因失血而有些蒼白,但他的聲音卻冰冷而清晰,如同金石交擊,響徹這片死寂的沙地。
“你要收契?可以。”他盯著那道正在吸收他血液的裂痕,一字一頓地說道,“但我不是收契人——我是毀契人。這血,不是用來履約的,是用來退約的!”
話音未落,他另一隻手猛地從懷中掏出一枚殘缺的石片,那是“無名印”的碎片。
他以自己流淌的巫血為引,將那枚滾燙的石片狠狠按入腳下的沙中,用盡全身力氣低喝出聲
“以我巫血為證,以無名之印為憑——此約,無效!此門,無主!此路——不歸!”
“轟!”
一聲無形的巨響在所有人的精神世界裏炸開。
那道漆黑的裂痕仿佛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猛然攥住,瘋狂地向內收縮。
那道剛剛滲出的墨痕,連同被吸入的血線,全部被強行倒逼回了縫隙之中。
裂痕深處,白七的虛影在劇烈的震顫中抬起頭,她望向林閻的方向,眼中沒有怨恨,反而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。
在身影徹底消散的最後一瞬間,她雙手合十,對著虛空輕輕一拜。
風,停了。
那詭異的撥珠聲,也消失了。
裂痕依舊存在於信芽的葉片上,但那股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吸力已經蕩然無存,它變回了一道普普通通的、漆黑的裂痕,再無聲響。
蘇半語緩緩收回了指骨,輕歎一聲,語氣複雜“原來她不是來抓你的……她是走投無路,用這種方式來還一筆還不清的筆債。”
墨三姑盯著沙地上那幾滴未來得及被吸走的殘血,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,笑聲中帶著一絲說不清的悲涼“原來死,也能清賬。”
駝爺默默地牽起身旁的駱駝,轉身,沙啞地吐出四個字“還差一程。”
林閻沒有回答,他抬起頭,望著遠處無鍾廟模糊的黑影。
白七的約退了,可駝爺的約還在。
他低聲自語,像是在對自己說,也像是在對這片詭異的荒漠說“她退了約……可門還在。隻要還有人想簽,它就還會再開。”
話音剛落,不遠處的沙地微微拱起。
在所有人的注視下,第二十五根信芽,悄無聲息地破土而出。
它的葉脈之上,空無一字,一片空白。
但在那嫩綠的葉尖,卻懸著一滴晶瑩剔透的血珠,在清冷的月光下,凝而不落,宛如一滴尚未風幹的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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