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夢雪見老師傅態度鬆動，知道事情有緩，她立刻笑著應道：“您要是信不過我說的話，我現在就把樣式剪出來給您瞧？”
    周衛東年紀大了實在是求賢若渴，他沒再拒絕：“那我就信你一次。”
    蘇夢雪剛要走向那台縫紉機，站在她旁邊的學徒工忍不住提醒道：“師傅，這台機器可是新的，您連我都沒讓碰過，怎麽能讓她一個外人…”
    話未說完，周衛東轉頭瞪了她一眼，沉聲道：“去搬個凳子來，再拿卷細棉線軸。”
    學徒工沒好氣地瞪了蘇夢雪一眼，雖然她一肚子的不樂意，還是按照師傅的吩咐取來了東西，她倒是要看看這個土包子究竟能做出什麽花樣來。
    蘇夢雪坐在縫紉機前，她拿過剛才的樣式，指尖輕輕捏住布料邊緣送入壓腳，上手了幾分鍾後，腳踩踏板的節奏便穩如鼓點。
    隨著布料在掌心靈巧的翻轉半圈，細密如絲的針腳蜿蜒而出，不出五分鍾，她便將做好的樣式遞到老師傅麵前。
    周衛東看著布料上栩栩如生的蝴蝶，不禁接過細看了幾眼，而後他快速拿起桌上的眼鏡布反複擦拭鏡片，這才重新將布料舉到眼前。
    他對著光側過身，指腹摩挲著針腳來回端詳了許久，抬眼望向蘇夢雪，眼神裏滿是驚詫：“你花樣做的這麽好，我怎麽不認識你？”
    蘇夢雪不動聲色地挑了下眉，知道老師傅這是認可她，她暗自嘀咕道，她一個從現代穿越而來的人，老師傅自然沒有見過她。
    她的目光不經意掃過牆上的掛鍾，時針已指向十點，距離顧家老爺子壽宴隻剩不到兩個小時。她深知此刻最要緊的是爭分奪秒趕製出一身漂亮衣服來。
    她望著老師傅，眼尾微揚溢出抹清淺的微笑：“老師傅，我打小在鄉下長大，您自然不認得我。既然剛才您見識過我的手藝了，不知道您肯不肯借這機子讓我裁身衣服？手工費我照付。”
    周衛東微眯的眼尾忽然顫了顫，手工費？他無兒無女守著這老鋪子幾十年了，他不缺錢，缺的是能讓他的手藝傳承下去的接班人。
    他這輩子見過太多握著剪刀卻沒靈性的學徒，唯獨這丫頭指尖的蝴蝶能繡出振翅欲飛的架勢，他當然要看看她究竟還有多少本事。
    他坐在她身旁，爽快應道：“手工費免了，這裏的東西你都可以用，我要看看你的手藝。”
    蘇夢雪道了聲謝後，拿過一張放在桌麵上的牛皮紙，想了又想後，決定做去年在巴黎時裝周上做過的複古款旗袍。她在牛皮紙上輕輕叩出領口弧線。
    “要做對襟還是斜襟？”周衛東忍不住站起身湊近道。
    蘇夢雪頭也不抬，粉餅在紙樣上點出七枚盤扣的位置：“我想做改良的琵琶襟，前片收兩道碎褶。”她說著忽然伸手比劃了下腰線：“腰身處掐出四厘米，下擺開三寸斜衩。”
    她說著粉筆尖拖過牛皮紙，發出細碎的沙沙聲，恍惚間她仿佛回到了以往在辦公室裏畫設計圖的無數個深夜。
    “袖口要滾邊嗎？”周衛東又問。
    蘇夢雪忽然停住了筆，她咬唇思索片刻後，在袖口位置畫了個喇叭狀的弧線：“我想試試雙層荷葉邊，在外層綴上一圈珍珠。”
    蘇夢雪說完見老師傅遲遲不說話，她抬頭看他，竟發現老師傅灰白的眼睛裏泛起了光亮。
    她見老師傅沒說話，顧不得多想繼續低頭畫圖，等她把整個樣式畫完以後，周衛東盯著她畫好的圖紙，聲音忽然發顫：“丫頭，你這手藝到底是跟誰學的？”
    沉默片刻後，蘇夢雪衝他笑了笑：“是跟我們村的裁縫學的。”
    “哪個裁縫，他叫什麽名字？”
    蘇夢雪沒想到老師傅會追問她，她想了下，神色不自然地回道：“他已經去世了。”
    “那真是很遺憾。”周衛東歎了口氣道：“那你開始做吧。”
    蘇夢雪衝他點頭後坐在了縫紉機前，她拿出售貨員幫她裁好的湖藍色的確良輕輕送入壓腳，食指抵住布料邊緣，快速換了個細針。
    腳踩踏板的刹那間，金屬齒輪發出“嗒嗒”的輕響，針腳如銀線穿霧般紮進緞麵裏。她的節奏穩得驚人，很快袖口的弧度在壓腳底下逐漸成型，就在她踩了二十分鍾縫紉機後，周衛東忽然驚呼：“省道還沒打！”
    蘇夢雪卻是頭也不抬，指尖在布料上飛快比劃出三道虛線。縫紉機針突然提速，在預定位置瞬間紮出密集的回針，三道省道迅速收攏，腰線立刻顯出貼合身形的弧度。
    這是現代立體剪裁裏的“定位縫”，比傳統打省道更快更精準。
    “你這是……”周衛東湊到她眼前，鼻尖幾乎要碰到布料：“你不用畫粉就能定線？”
    “憑手感。”蘇夢雪簡短回答，手腕輕轉間，布料已完成90度轉向。
    “停！”周衛東突然開口：“金線走偏了半根頭發絲！”
    蘇夢雪卻微笑著搖頭，繼續推著布料前進，過了一會兒後，她捏住布料輕輕一抖，金線竟在褶皺間自動歸位，鬆針的層次感比靜止時更顯立體。
    周衛東布滿老繭的手指顫抖著撫過繡紋，喉結重重的滾動了好幾下，他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：“活了…這針腳簡直跟活了一樣！”
    蘇夢雪將最後一枚盤扣縫妥，起身抖開旗袍往身上一披，湖藍色緞麵順著身形垂落，衣襟處的蝴蝶刺繡恰好落在腰線處，整件旗袍說不出的驚豔漂亮。
    “你竟然用了一個時辰就做了件旗袍出來？”周衛東看了眼牆上的掛鍾，聲音裏滿是難以置信。
    蘇夢雪瞥了眼指針，十一點整，她想起曾經在工作室裏創下四十分鍾完成高定禮服的記錄，此刻倒顯得收斂了許多。
    她輕笑著將旗袍疊進牛皮紙袋，謙虛道：“今天做的順手。”
    話音未落，她從兜裏掏出十元錢放在桌上：“老師傅，打擾了。”
    說完她就往外走，等她走到門口處，身後忽然傳來老人沙啞的呼喊：“小姑娘，你等下！”
    蘇夢雪轉過身，就見老師傅快步追了過來，他滿眼激動的說道：“小姑娘，你要不要跟我學裁剪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