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突然拉到陌生的環境的周祗一時半會兒都不太敢動彈，身上的傷提醒著他之前發生的事情並不是他所臆想出來的。
    他的麵前放了一架屏風，屏風上畫了十一隻棲息在枝椏上的知更鳥。他走近，想看得更清楚一些，卻沒想到屏風後麵突然走出了一個人，驚得他連退了兩步。
    “別緊張，是我。”葉倦遞給了周祗一瓶水，“喝口水，冷靜冷靜。”
    周祗握緊手裏的礦泉水，視線落到了他身後的兩女一男身上：“怎麽回事？”他沒記錯的話，程西洲和裴川今明確告訴了他，隻有他們三個人是真實存在的。
    “？”葉倦臉上的表情一頓，其他三人也疑惑了一下，“什麽？你，你的記憶沒回來嗎？”
    “什麽東西？”周祗不明白，他往旁邊走了兩步，拉開了自己和他們之間的距離，“什麽叫記憶沒回來？你們……”
    時間線不對嗎？
    眼前的這四個人跟他不是一個時間線上的人？
    不，不對……
    周祗感覺頭一痛，眉毛不自覺皺了起來：“說清楚一些。”
    四人沉默了片刻，其中一個穿著灰色連衣裙的女人率先開了口：“你沒有記憶的話，我們也沒什麽辦法跟你說具體了……”說著，她看了一眼一旁穿著白t的短發女人，“不過，我們可以幫你恢複一下記憶，讓你看看過往，看完你應該就能知道了。”
    周祗瞥了一眼那短發女人：“個人技能？”
    一個能回顧過往的技能，跟穿越時空又有什麽區別？
    “算是吧。”短發女人點點頭，她又開口，“活著的人不多了，你身邊的人也都死的差不多了，走到這一步除了我們你還能相信誰？”
    “嗬嗬……”周祗笑出了聲，這一笑牽扯了他身上的傷口，他隻覺渾身一麻，而後便是劇烈的疼痛襲來，“相信你們？我隻信我自己。”
    “記憶可以更改，即便重現的往事也能更改……”周祗有些撐不住了，他感覺自己雙腿都在打顫，“我看不清眼前的局勢，但不代表我可以任人宰割。”
    “你別不知好歹你！”一直默不作聲的獨眼男人開了口，他往前走了兩步卻被葉倦攔下了。
    “我知道你的意思……”葉倦歎了口氣，“陸朝漾和謝方寧我都沒辦法送到你麵前，你們肆伍柒活著的人就徐韞一個人了，但她也昏迷不醒了。不過，還有一個人應該也能博一點你的信任。”
    周祗緩緩轉頭去看葉倦，剛才他都沒有發現，葉倦的眼睛上不再蓋著綢布而是一直閉著眼睛不曾睜開：“你的眼睛，怎麽了？”
    “被挖了啊。”葉倦說得輕輕鬆鬆，他微微一笑，並未被周祗帶偏話題，“怎麽不問問我那人是誰？”
    “我能想到的也隻有一個人了，宋昭雪，那個曾經屬於肆伍柒公會的女人。”周祗尋了個地方坐了下來這才緩上了一口氣，“不過，我現在也願意分你一點信任。”
    葉倦‘哈哈’一笑，原先還有些緊繃的氛圍這才稍微有了緩和：“是覺得我足夠了解你了？”
    “稍微有一點了解而已，怎麽淨給自己臉上貼金呢？”周祗斜睨了一眼葉倦，而後又咳嗽了兩聲，“給我點時間休息休息吧，至於你們所說的什麽回顧……再等等吧，再等一等吧……”他的聲音越來越小，逐漸再沒了話頭。
    “……睡著了？他睡著了！”短發女人沒想到會是這麽一個發展，一時之間笑了出來，“他就這麽困嗎？”
    “他的精神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，這會兒應該是確保我們不會對他產生什麽威脅才稍稍放鬆了下來。”葉倦歎了一口氣，“這一趟，他太辛苦了……”
    穿著灰色連衣裙的女人抿了抿唇：“誰不辛苦呢？他尚且還能瞧一瞧過去的朋友，也沒遭什麽罪吧？我們呢？”
    “俞嫦，別說了。”葉倦搖搖頭，“我們隻需要記得一件事，他不是為了他自己，是為了我們所有人。”
    “你是想說他是救世主嗎？”瞎了一隻眼的男人嗤笑一聲，“他算嗎？他配嗎？陸朝漾和謝方寧是被他害死的！有太多的人被他一步步算計而死，這些，你不告訴他嗎？”
    葉倦沒說話，沉默著從一邊拿了一條毯子蓋在了周祗身上。他雖沒了眼睛，但依舊影響不了他的視覺，影響的隻有他的讀心技能而已。
    “走吧，都擠在這也沒什麽用。”短發女人率先走了出去，走出門時，她又開口，“現在不告訴他，之後他照樣會知道。先前的每一次他回來都是帶著記憶回來的，所以我們不清楚他知曉往事時到底是個什麽情況……葉倦，我們要做好準備的。”
    “他不會瘋的。”葉倦走過了短發女人的身邊，漸行漸遠，“唐泗沅，周祗他是個很理智的人。”
    房門被輕輕帶上了，走廊裏的腳步聲也逐漸變輕，屋子裏再一次陷入了靜謐，而在這靜謐之中，呼吸平穩看似入睡了的周祗睜開了雙眼。他兩眼無神，緩緩仰頭看向天花板，老式烏茲燈的光暈晃花了他的眼睛，沉默片刻後，他再一次閉上了雙眼。
    滾燙的淚水挾卷著他臉上的血漬和灰塵滴落在地，‘啪嗒’一聲，像是打開了什麽閘口。
    沒過一會兒，屋子裏便傳出了啜泣的聲音，一聲疊過一聲，卻又似乎帶著隱忍，並未徹底放聲。
    給周祗拿了被子突然折返回來的葉倦聽到了啜泣的聲音，他駐足於門外，遲遲沒有推門而入。
    原來，真如周祗所言，他並沒有想象之中那麽了解這個人。
    原來，這人也會哭。
    原來，他……他還是個人。
    葉倦緊了緊手，轉身離開了，把這個房間徹底留給了屋子裏的那個男人。
    這一次跟以往的許多次都不一樣了，可又似乎還在原地踏步。
    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、持續多少次呢？
    葉倦不知道，誰都不知道，一切都看天意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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