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章 風裏那個問號會咬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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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嘶——這風,刀子似的!
    我搓了搓凍得通紅的臉,望著那漫天飛舞的灰燼,心裏頭有點不是滋味。
    剛覺著自己點燃了星星之火,能燎原了,結果這火星子好像有點跑偏啊?
    “下一個問號,已經寫在風裏了……”
    我喃喃自語,話音未落,小滿就一陣風似的刮了過來,語氣那叫一個急赤白臉:“娘娘!不好了!出大事了!”
    我眉毛一挑,啥事能讓這丫頭這麽慌張?
    “城南……城南糧倉著火了!”小滿上氣不接下氣,“一群小兔崽子,拿著您做的源陶,說是‘既可問,便可取’,把糧倉給砸了,正在分糧食呢!”
    我一聽,樂了,這屆娃兒可以啊,直接給我整了個“零元購”?
    “守倉的官兵呢?沒攔著?”我饒有興致地問。
    “攔了!怎麽沒攔!”小滿跺腳,“可那些個小崽子,拿著陶片,上麵寫著‘靜問台說你為何不敢說話’,質問那些官兵。那些官兵,哪見過這陣仗啊?直接被問懵了,愣是沒敢動手!”
    好家夥,這是直接把“提問權”當成免死金牌了啊!
    不得不說,這操作……挺騷的。
    “娘娘,現在怎麽辦啊?要不要派兵鎮壓?”小滿急得直跳腳。
    我擺了擺手,臉上帶著一絲玩味:“鎮壓?為什麽要鎮壓?讓他們鬧去!”
    “啊?”小滿一臉懵逼,“娘娘,您這是……?”
    我神秘一笑,從懷裏掏出三片舊陶:“比起鎮壓,我更想看看,這群小家夥,到底能鬧出什麽幺蛾子。”
    這三片陶,可都是寶貝。
    一片是當年那個老婦燒的“輪值三刻”殘片,那是“問”的起點,代表著最底層的呐喊;一片是那個熊孩子偽造的“言責帖”,那是“問”的變質,代表著人性的貪婪;最後一片,是我七歲那年,在井底刻下的“求活”,那是“問”的本能,代表著對生的渴望。
    我將這三片陶,並排放在焚典台那片焦土上,風雪嗚咽,像是在低聲訴說著什麽。
    “你去傳話,”我看著小滿,眼神平靜如水,“就說,若‘問’真能替人活,那這三問,誰先來回答?”
    不派一兵一卒,不下一道命令,我就是要讓這陣風,把問題吹進人心。
    我倒要看看,這群自詡為“提問者”的熊孩子們,到底有沒有勇氣,直麵真正的“答案”。
    接下來的三天,整個京城都彌漫著一股詭異的平靜。
    糧倉依舊被圍得水泄不通,百姓們議論紛紛,猜測著我的意圖。
    那些拿著“源陶”的少年們,也有些不知所措,原本的囂張氣焰,漸漸消散。
    第四天清晨,我正在院子裏曬太陽,小滿又跑了過來,這次她的臉上,沒有了之前的慌張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。
    “娘娘……糧倉那邊……出事了。”
    我放下手中的書,抬眼看著她:“出什麽事了?”
    “他們……沒搶糧。”小滿的聲音很輕,帶著一絲顫抖,“反而……在守倉。”
    我一愣,沒搶糧?守倉?這劇情反轉得有點快啊!
    “怎麽回事?說清楚點。”我催促道。
    “一個老農……一個當年餓死過娘的老農,他蹲在一個少年麵前,遞給他一碗稀粥,說……”小滿頓了頓,似乎在組織語言,“他說:‘你問‘為何不敢取’,我答:因我娘餓死那年,也有人這麽說,後來全村斷糧。’”
    我閉上眼睛,仿佛看到了那個畫麵。
    一個飽經滄桑的老人,一個年輕氣盛的少年,一碗熱氣騰騰的稀粥,以及一句飽含著血淚的回答。
    這才是真正的“答案”啊!
    “那個少年呢?他怎麽說?”我輕聲問道。
    “他……他手抖得厲害,粥都灑了。”小滿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,“他一直盯著自己陶片上的‘我要’二字,筆畫深深地劃破了泥麵,像……像在挖坑。”
    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,嘴角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。
    看來,這群小家夥,終於開始學會思考了。
    夜幕降臨,京城籠罩在一片銀裝素裹之中。
    我獨自一人坐在窗前,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,心裏頭百感交集。
    “娘娘,您還沒睡?”
    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,我抬頭一看,範景軒正站在門口,身上還帶著一絲寒氣。
    “皇上怎麽來了?”我起身迎了上去。
    範景軒走進屋裏,脫下身上的披風,遞給小滿。
    然後,他從袖子裏拿出一個東西,遞給我。
    我接過一看,是一片燒焦的“源陶”,上麵隻剩下一個殘缺的字跡:“餓”。
    我的心頭一震,這……
    “宮中的暗衛查到,這群少年裏,有三人親娘死於饑年,一人曾被‘代承契’誘騙,焚家換糧。”範景軒的聲音很低,帶著一絲沉重。
    我呆呆地站在那裏,手裏的陶片,仿佛有千斤重。
    我終於明白了。
    他們不是在濫用“問”,他們是在用最痛的傷,逼著這個世界,回答當年無人應答的“我還能活嗎?”
    我深吸一口氣,努力平複著內心的情緒。
    “皇上打算怎麽做?”我看著範景軒,輕聲問道。
    範景軒沒有說話,隻是靜靜地看著我,他的眼神裏,充滿了隱忍和縱容。
    我明白他的意思。
    他把選擇權交給了我。
    我走到窗邊,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,心裏頭已經有了決定。
    “小滿,準備一下,明天一早,我要去南坊一趟。”
    “娘娘,您要去南坊?”小滿有些驚訝。
    “嗯。”我點了點頭,“我要去……親自回答他們的問題。”
    我轉過身,看著範景軒,語氣堅定:“我要在糧倉外,支起一口大鍋,熬粥三日。不言不語,隻將……”
    “隻將……這世間最燙的真心,熬給他們看!”我擲地有聲,心裏頭那團火,燒得更旺了。
    範景軒定定地看著我,眼裏的情緒翻湧,像要將我溺斃。
    我知道,他懂我。
    這才是他愛的江靈犀,不是高高在上的娘娘,而是那個敢於直麵一切的……戰士。
    第二天一大早,我就帶著小滿,還有幾口大鍋,浩浩蕩蕩地殺向南坊。
    南坊,依舊是那副破敗的景象。
    糧倉周圍,圍滿了衣衫襤褸的百姓,他們看著我們的眼神,有期待,有懷疑,更多的,是麻木。
    我沒說話,隻是默默地指揮著人,將大鍋支起,架上柴火。
    “娘娘這是要做什麽?”
    “不知道啊,難道是要給我們發糧食?”
    “誰知道呢,說不定又是作秀。”
    百姓們議論紛紛,說什麽的都有。
    我充耳不聞,隻是靜靜地等著水開。
    水開了,我抓起一把米,倒進鍋裏。
    “娘娘!”小滿有些擔憂地看著我,“您要親自……?”
    我點了點頭,拿起大勺,開始攪動鍋裏的米粥。
    “娘娘這是要熬粥?”
    “熬粥有什麽用,能解決問題嗎?”
    “就是,還不如直接給我們發糧食呢!”
    質疑聲越來越大,甚至有人開始往我們這邊扔石頭。
    小滿氣得就要衝上去理論,被我一把拉住。
    “別理他們。”我淡淡地說,“讓他們說去。”
    我繼續熬著粥,一下又一下,動作緩慢而堅定。
    突然,我從懷裏掏出那幾片“源陶”,緩緩地投入鍋底。
    “娘娘!您這是……!”小滿驚呼一聲。
    “噓……”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。
    陶片遇熱,發出劈裏啪啦的爆裂聲,像是無聲的呐喊,又像是來自靈魂深處的拷問。
    聲音不大,卻蓋過了所有的嘈雜。
    百姓們都安靜了下來,他們看著鍋裏翻滾的米粥,看著那些不斷炸裂的陶片,
    “娘娘這是什麽意思?”
    “不知道啊,難道這陶片有什麽玄機?”
    就在這時,一個少年突然衝了出來,指著我大聲喊道:“你這個妖女!你以為熬幾鍋粥,就能贖清你的罪孽嗎?!你害死了那麽多人,你……”
    我停下手中的動作,舀起一勺粥,緩緩地倒入鍋中。
    “我不是贖罪。”我看著那個少年,語氣平靜,“我是還債。”
    “還債?!”少年愣了一下,似乎沒聽明白我的意思。
    “你們的‘問’太真了。”我輕聲說道,“真得我……燒了自己,才敢聽。”
    說完,我閉上眼睛,任由鍋裏的熱氣,蒸騰著我的臉頰。
    那一刻,我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烈火之中,被灼燒,被淨化。
    時間,仿佛靜止了。
    不知過了多久,我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。
    我睜開眼睛,看到那個少年,跪倒在地,捧著一片殘缺的“源陶”,哭得像個孩子。
    “我……我錯了……我錯了……”他語無倫次地說著。
    他手裏的陶片上,刻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字:“執筆人當祭”。
    少年顫抖著雙手,將那片陶片,緩緩地投入鍋中。
    “問不為奪,為答……”他喃喃自語,聲音嘶啞。
    七日後,那個少年,自縛雙手,來到靜問台前。
    他當著所有百姓的麵,將自己所有的“源陶”,一塊一塊地砸得粉碎。
    “我錯了!”他跪在地上,大聲說道,“我以前以為,‘問’就是力量,就是可以為所欲為的武器。現在我明白了,‘問’是責任,是付出,是用真心去尋找答案的勇氣!”
    百姓們被他的真誠所感動,紛紛為他求情,希望我能饒恕他。
    我卻搖了搖頭。
    “他問得最痛,就該聽最苦的回答。”我看著眾人,平靜地說,“命其輪值‘回聲渠’,記錄三年。讓他用自己的行動,去彌補他所犯下的錯誤。”
    當夜,我拖著疲憊的身軀,回到宮中。
    剛走到井邊,忽然聽到井底傳來三聲輕響,像是筆尖輕輕點在地上。
    我好奇地俯下身,往井裏看去。
    月光下,清澈的井水中,竟然浮現出無數細小的問號,它們隨著水波遊動,密密麻麻,如同一群逆流而上的魚群……
    井底的問號,像是在等待著什麽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