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6章 誰人應食祿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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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我說,祭酒你將他們藏在經樓上,是在規避審查,是窩藏罪犯之舉。”
    “你如此作為,加之先前縱容太學生行事,自身亦有勾結之嫌。”
    他用最平靜的語氣,說著最嚴肅的話。
    學子們都聽傻了。
    張微身旁,一個狗腿伸手推他:“閃一邊去!”
    瘦弱的身軀晃了晃,又重新立在那:“太學,傳經解道之所,當為天下法,自當有錯必究,而非縱容。”
    朱桓眼神冷厲到了極點:“頂撞師長,當如何處?”
    “我說的是道理和律法,何曾頂撞師長?”馬逾韓反問。
    朱桓目光更冷,卻未與他爭辯,手一揮:“革其學籍,逐出太學,不準他再進太學半步!”
    “喏!”
    幾道人影上來,伸手扯住馬逾韓。
    馬逾韓掙脫幾人,正色道:“我不曾違反任何條例,祭酒憑什麽驅逐我?”
    說完,他又騰出一隻手,抓住張微的衣服:“此人有罪,不準窩藏!”
    “放肆校內,無禮,杖責!”
    說完這句,朱桓將頭撇到一旁。
    張微會意,冷聲一笑,衝著身旁數人使了個眼色。
    那些人一擁而上,衝著馬逾韓便是拳打腳踢。
    同時拖拉強拽,往外拖去。
    片刻,他便被打倒在地,滿頭是血。
    他蜷縮在地,死死抱著那一袋祿米,嘴裏還不斷念叨著:“你們這樣做不對,你們這樣做不對……如果太學都這樣做,天下還有什麽律法和公平可言……”
    朱桓或許是聽的不悅,眉頭一皺:“將他祿米奪了!”
    有人伸手,一把拽住了那個布袋。
    “不!”
    一隻帶血的手探出,死死抓住了祿米袋子:“這是國家給我的,是我應得的。”
    “奪了!”朱桓喝道。
    一人抬腳,衝著馬逾韓手腕踏下。
    他痛哼一聲,手卻依舊抓著不放。
    這一幕,讓駐足的學子們眉頭緊鎖。
    卻讓圍攻的人露出了冰冷的笑。
    這小子,還是一如既往的寒酸,窮的可笑。
    事情到了這一步,還抓著一袋米不撒手,你說可笑不可笑?
    “他在強占國產。”朱桓突然說了這麽一句。
    不知誰發狠,忽地抽出佩劍,斬落下來。
    噗嗤!
    血光飛劍,一隻手掌落地。
    躺在地上的人一抽,接著發出一聲痛苦大叫:“啊!!!”
    他像是發了狂,突然撲起,瘋撞眾人。
    血淋淋,灑的四處都是。
    或許是被這股癲狂嚇住,或許是擔心血髒了衣裳,施暴的人群略做退讓。
    那隻斷臂不停的觸碰著米袋,卻再也沒法提起。
    馬逾韓像是瞬間崩潰,撲通跪在祿米前,用斷臂緊緊環著它,喃喃道:“我的米……我的米……”
    環繞的冷眼,又哪裏知曉,他和老父的命全靠這袋米呢?
    他們又哪裏知曉,他母親縱身一躍跳入長江,為求得就是這一袋米呢!?
    朱桓再喝:“去,將祿米奪了!”
    有人上前,扯住祿米袋子。
    馬逾韓死死抱著,不願撒手。
    見此,朱桓冷聲發笑:“太學可憐你,舉你出仕;廷尉府賞識你,留你做吏,你不思回報,反誣上官。”
    “太學不計前嫌,依舊收你入校,你卻不知好歹,反來禍害太學。”
    “如你這般愚直、喪失良心義氣之輩,也配食這祿米?”
    馬逾韓身體一晃,劇痛險些讓他倒下。
    但他依舊站住了,非但站住了,反而聲辭俱烈:“我如何不配吃這祿米?”
    “我寒窗苦讀十數載,為求功名,背井離鄉數千裏,我母親為我父子能有活路,縱身跳下長江時,我也不曾偷搶過一錢一米!”
    “論及經卷律法,先後兩次錄考太學第一,我憑的是真才實學!”
    “我食國家俸祿,檢舉不法,我行的是忠臣之道、律法之命!”
    “你告訴我,我如何吃不得這祿米!?”
    他像是突然發了狂,揮著斷臂撲向朱桓:
    “難道這祿米,我等窮苦子弟真就吃不得,就隻能任由你們這些蠅營狗苟、自詡上層的肮髒之人來吃嗎!?”
    朱桓麵色一寒:“丟出去!”
    他身邊有高大護衛,一腳蹬出,將馬逾韓踹飛落地。
    “不開竅的東西,你母親白白替你跳了長江,枉送性命。”
    “如你這般人,永遠別想出人頭地。”
    “永遠,做不得官!”
    砰!
    馬逾韓跌落在地。
    他眼中的瘋狂消退了。
    整個人也漸漸停止。
    他的頭顱一垂落地,貼在煙塵中。
    他的目光漸漸無神,趨於絕望。
    或許是身痛,或許是心痛。
    一滴淚水,從他眼中斜著流出。
    他依稀記得,上一次哭還是在長江邊上。
    難道我真的錯了麽……
    “你這樣的人,才應該當官,當大官!”
    在他目光即將朽滅之際,身後傳來一道鎮定有力的聲音。
    仔細聽,可以發現聲音在微微顫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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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馬兄!”
    有一人將他緊緊抱住,繼而那人吼道:“快!快給他止血!”
    馬逾韓吃力睜眼,瞧清了麵前人——是徐岩。
    那說話之人——
    他已從自己身後走到身前,披袍帶冠,手扶長劍。
    步帶殺氣,背影極其偉岸。
    “太學就是如此治學的?”他如是發問。
    在他發聲後,跟來的人群發出哄鬧聲。
    顯然,置身輿群的太學生們有了人群庇護,對朱桓的敬畏減輕了。
    他們跟著周徹匆匆而來,在門口時恰見馬逾韓的瘋狂。
    也聽見場中人說了:馬逾韓想留住張微等人,卻被朱桓派人斷臂。
    這說明什麽?
    說明馬逾韓與他們是站在一起的!
    而受天下學子尊崇的太學祭酒朱桓,卻染上了陰影!
    此事之前,朱桓坐視太學輿潮爆發,尚可說不知實情。
    如今真相已明,他還要保張微許寧樓,難道還不足以說明什麽嗎?
    “六殿下,太學自有規矩,朝廷各府衙都不容輕易插手。”
    朱桓背負雙手,儒家宗師派頭不減,指揮若定:“告訴各級傳經博士,將各自學生帶回學堂……敢有不遵者,一律革除學籍,逐出太學!”
    “太學就是如此治學的?”
    周徹再度開口。
    但耐心似乎已不足了,九歌緩緩抽出,寒光獵獵。
    輕鳴的劍響,讓場中所有人心顫。
    朱桓眯起眼睛:“殿下要在太學動刀兵?”
    說完這句,他又忍不住失笑:“自立太學來,即便是天子,也從未在此動過刀兵,殿下自詡勝過曆代天子麽?”
    “那此人之手,又是誰人所斷?”周徹反問:“我是曆代天子後人,你們又是誰?我動不得刀兵,你們如何動得?莫非這太學不是我周氏之地,是你朱姓能一言而定的?”
    朱桓微微一滯。
    周徹沒有給他繼續開口的機會,陡然大喝:“他的手,是誰斬斷的!?”
    護衛們會意,即刻湧出,將那圍攻馬逾韓的七八人團團圍上。
    這幾人一陣騷動,還想仗著太學之威反抗,竟試圖伸手推搡。
    周徹目光一寒:“舉錘!”
    唰!
    甲士們齊一探手,摘下腰間甕瓜錘,將銅錘抵住這幫人的腦門。
    他們立時安靜了下來。
    朱桓麵色一冷:“殿下……”
    “住口!”周徹冷喝:“方才問你不答,如今讓你說話了麽?”
    他望著那些人:“再問最後一次,他的手,是誰人所斷?”
    被挾住的眾人滿臉驚怒,卻不敢擅動,隻能將求救的目光投向朱桓。
    無人應答。
    周徹抬起左手:“碎臂。”
    砰!
    甲士們突然出手,一把將人摔倒在地。
    不由分說,掄錘衝著肘關節就砸。
    隻一下,慘嚎遍地。
    甲士動作幅度不大,但力道極沉,速度也很快。
    砸碎肘關節後,甕瓜銅錘寸寸而下,將小臂、手腕、手掌、指骨悉數敲碎。
    外皮凹癟破爛,有爛肉和骨茬擠出,翻著帶血的猩紅。
    鏗!
    九歌出鞘半,周徹邁步走向朱桓:“到你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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