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8章 虎旅揚威掃虜塵,晝驅萬馬夜惜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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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沒等周徹開口,她話鋒一轉:“可惜,你我是仇敵,也隻能做仇敵。”
    嘩!
    周徹站了起來,道:“我今日過來,是想和你重提舊事。”
    “你很了不起,但我無法無恥到背叛自己的族群,去依附侵辱自己的仇人。”
    她盯著周徹,手悄然捏緊。
    “我明白了。”
    周徹點頭,從懷裏拿出一塊紙袋裝著的餅來:“送你的,吃飽了好上路。”
    蕭焉枝一伸手接了過來:“我就不送你了。”
    周徹往外走去。
    然而,他的步伐並不果斷。
    期間似在猶豫,而後終究忍不住回頭,盯著對方手中的餅。
    “怎麽?你已經小氣到了這種地步?”蕭焉枝冷笑。
    周徹沒有回答,繼續往外走去。
    在他走到門口時,卻再一次停了下來。
    蕭焉枝正想說什麽,一張口,卻是臉一白:“嘔——!”
    周徹猛地轉過身來,盯著對方。
    蕭焉枝手扶著桌子,幹嘔不止。
    周徹走了回來:“你怎麽了?”
    她緊垂著頭顱,扶桌的手輕輕發抖:“這餅的味道,讓我作嘔……”
    “等會就要換人,要不要我請個軍醫來替你看看?”
    “不必!”
    蕭焉枝猛地抬頭,怒視對方:“用不著!我隻是厭惡這餅腥臭的味道,和你一樣!”
    “罷。”周徹搖頭,伸手將餅拿回:“那就別吃了吧。”
    “拿過來,我要留著喂狗!”
    蕭焉枝劈手來奪,卻被周徹一把捏住手腕。
    四目對視。
    周徹搖頭:“我不想給了。”
    “你!”
    周徹放下她的手:“好好休息。”
    他抓著那塊餅,快步往外走去。
    手抓的很緊。
    步子走的很快。
    像逃一般。
    等走出很遠後,他才猛地吸了一口氣。
    “什麽為了大夏,說的再冠冕堂皇,終究都是小人行徑……”
    離開此地,他將餅交給隨從:“處理了,城中多饑民,可別讓人撿去吃了。”
    “是。”
    折蘭圖又尋上周徹,確認‘人質’沒有問題。
    “五千騎護送。”他道。
    陣前換人,是有嚴格一套程序的。
    雙方委派的人馬,都會提前商議好。
    此外,也不準進行暗中設伏等操作。
    雙方出發之後,會向四處散出大量探子,一旦發現情況不對,換人即刻取消。
    這於雙方而言,都是不願意看到的事情。
    “北軍隨行!”
    北軍騎三營全數抵達後,共有五千人。
    平難軍雖是嫡係,但成立時間不長;三河騎士是精銳,但屬征兆的材官部隊。
    北軍,依舊最強之軍,雄視天下。
    一切準備就緒,臨出發前,蕭焉枝托人向周徹帶話:希望拿回她的甲衣。
    入並州後,因交戰故,西原使團中的幾副甲是被收繳了的。
    無他,有甲和沒甲的破壞力太大……若是時機得當、地點得當,幾副甲是可以掀起風雲來的。
    周徹自然允許,讓人送去兩套甲去。
    一套是蕭焉枝原本的外甲,另一套做工精細,宛如蛇鱗做衣,是貼身穿著的。
    “這是誰的?”蕭焉枝問。
    “殿下曾得一副上好寶甲,可禦刀槍,在京中尋得能工巧匠仿製數件,這是按照您的尺寸打的。”親兵道。
    雖然跟原物比差距不小,但也算得上是一件極上乘的精甲。
    蕭焉枝沒有推辭,轉身取了一錠銀放在來人手裏:“多謝你了。”
    親兵大感意外,沒有推辭:“謝郡主!”
    他多次負責和蕭焉枝溝通,從來沒受過好臉色,這還是第一次領賞……
    周徹領屯騎、越騎、長水三營共五千騎,護著西原使團,出晉陽城北七十五裏處,和西原來軍碰頭。
    來的都是西原精銳,全數披甲。
    不過,西原人的甲和漢人的甲區別很大。
    總結來說,西原人的甲以皮為主、鑲以金屬護麵,更注重靈活;漢軍精銳就是具裝鐵甲,一看過去除了鐵疙瘩還是鐵疙瘩。
    這背後原因,除了雙方生產力的差別——漢人的鍛鐵能力吊打西原外,還有就是作戰方式的區別。
    西原更注重騎射,追求的是馬上靈活程度;漢人甭管用了多少計謀,真到了廝殺時候就靠一個字——莽!
    懟到你臉上衝,然後糊你一臉,從生理和心理兩個層麵催垮你。
    其實,縱觀曆史來看,漢人是最擅長衝鋒的民族,從冷兵器打到熱兵器、從鼓聲聽到號聲,隻要衝鋒一開始,懟一個垮一個。
    唯一需要的,就是一個能將漢人凝聚在一起的強大政權。
    要不然,人再多也白搭,散沙而已。
    勇於公鬥、怯於私鬥;善於戰爭、不算很善於戰鬥……就是這樣“脆弱”的漢人,對手換了一批又一批,但他們依舊立在那。
    西原軍中的貴族很好辨認——譬如呼延賀蘭,他的護胸鎧是一個狼頭的形象,戴著獸頭盔,脖子上環著一圈厚皮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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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在他身邊,供著一群西原驍將。
    其中一人,最為矚目。
    他身形高大,長得異常英俊,皮膚白皙,如同女子。
    馬背上掛著一口銀弓,華麗非凡。
    呼延賀蘭在馬背上拱手:“相別無多日,殿下殺意不減,威風更添。”
    “國土一日不靖,吾一日不止殺。”周徹回道。
    西原諸貴族與將領,聞言皆有色變。
    “此人好生囂張,名不虛傳!”
    “屠一些上不得台麵的雜胡而已,倒讓他平生許多自信。”有人不屑冷笑。
    英俊男子目光眯起,手撫銀弓。
    呼延賀蘭最是平靜,丟出一個問題:“朔方、雁門、定陽,可否?”
    “不可!”
    這是周徹的回答。
    果斷直接,一個廢字都不帶,將談判的丁點都給堵死了。
    什麽利弊分析、什麽當前局勢,都不必多語。
    即便不是第一次接觸,呼延賀蘭還是被這種性格驚住。
    許久,他搖了搖頭,別有意味道:“或許要不了多久,殿下就會後悔今日的決定。”
    “或許你惦記著我的頭顱。”周徹灑脫一笑,道:“但我告訴你,即便數日之後,周徹人頭落地,也不會後悔今日之言。”
    “你我漢原之間,所有話都是多餘的。”
    “民族生存,就如猛獸奪食,隻有分出高下生死,才能為你我背後的族人——”
    周徹語氣略微停頓,聲忽振:“殺出一個朗朗乾坤!”
    嘩!
    感受到了主帥的殺氣,身後的北軍將士整齊的將刀槍豎起。
    “我知道了。”呼延賀蘭點頭,道:“漢自以為強,你們想吃下能看到的所有肥沃之土。”
    “是!曆代漢人英主,都追求一件事,那就是替千秋萬代打下一個大大的疆土。”周徹亦頷首:“吾尚非人主,亦有此誌!”
    “殿下誌向不小,就是不知是否有這樣的命在!”說話的是持銀弓的英俊青年。
    “換人吧!”
    周徹將手一揮。
    人質互換,是分批進行的。
    第一批,是梁乙甫領幾名使者,換回對麵百名士子。
    第二批,是使團宗老領剩下幾名使者,又換回士子百名。
    如此,那邊還壓著胡鐵衣和七十人,這邊還有一個蕭焉枝。
    隨著雙方旗號確認後,蕭焉枝從周徹身邊打馬而過。
    馬走出,她略提韁繩,回頭看了周徹一眼。
    周徹露出笑意,道:“郡主保重。”
    她嘴角一扯,露出一個冰冷的笑,似乎想嘲諷兩句,到嘴卻成了:“……你也是。”
    那邊,胡鐵衣傷未複,難以行走。
    和他一同的傷員還有二三十人,都被放在馬背上,緩緩往這邊來。
    雙方人質乘馬行約十步時,手持銀弓的折蘭月本是望著蕭焉枝的。
    忽然,他目光移動了,落在了周徹身上。
    這邊所有人都未察覺異常。
    但蕭焉枝察覺到不對,她怒喝一聲:“折蘭月!”
    他的動作太快了。
    幾乎是在眼神轉動的同時,弓已抬起、弦亦鬆開!
    這是一個射術造詣和霍洗憂般的神人!
    西原竟不顧換人還未完成、蕭焉枝性命尚未徹底安然前,選擇動手直接做掉周徹!
    蕭焉枝騎術高絕,在馬背上身一側,探手抓出!
    然而,那箭還是太快,她對軌跡的判斷失誤了。
    箭入身,帶出一抹血。
    已奔回本陣的梁乙甫猛然回頭,怒吼道:“你們做什麽!?”
    固然此箭是奔著周徹去的。
    可這一箭倘若要了周徹的性命,漢人豈能讓蕭焉枝安然回西原軍陣?
    呼延賀蘭眉頭猛地皺起。
    折蘭月那張俊美的臉上,則是第一時間浮現勃然怒色。
    周徹幾乎沒有思考,第一時間衝了出去。
    “殿下!”
    蓋越、許破奴和諸多親隨急忙跟住。
    轟!
    漢軍見自家皇子動了,也一同掩了上去。
    “已經動手了……還有機會!”呼延賀蘭喝了一聲:“除掉周徹,就在此時!”
    快馬一揚鞭,已到了蕭焉枝身後。
    折蘭月第二次張弓時,蓋越準備充足,以劍劈箭。
    待第三箭發出時,蓋越抬手將劍擲出。
    然而,一旦距離過遠,飛劍速度下降厲害,被折蘭月側身躲過。
    尚未喘息,一道銀光飛來。
    他急以弓為兵,將鐵膽砸開。
    砰!
    第二枚鐵膽瞬息亦至,擊中了座下戰馬頭顱。
    戰馬一聲鳴,將他掀翻下去。
    折蘭月翻滾落地,狼狽看去。
    隻見一少年馳馬負盾,衝在了最前頭,手中銀光又飛,直奔自己而來!
    他急在地上連連打滾,以躲過數擊。
    ——嗖!
    交手片刻間,西原軍的箭再度飛出。
    這是亂箭,分不到那般細。
    周徹在箭下,蕭焉枝亦然。
    周徹手一探,將飛向蕭焉枝的數支箭一把抓住,撇向地麵。
    噗噗噗!
    除了折蘭月那樣的人,尋常箭矢,還破不開他內外兩層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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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伸手扶過了蕭焉枝。
    “別多想……你死了,我也沒有活路。”蕭焉枝率先開口。
    折蘭月的弓力極大,穿透了兩層甲,鮮血滲出。
    那口箭釘在她胸骨正中,觸目驚心。
    ——嗖嗖!
    又是幾支箭飛來。
    周徹一手將人扯過,另一手摘盾舉起,將人護住。
    北軍被西原人的行為激怒,爆發出如浪的喊殺聲,往前壓去。
    西原人則發揮騎射之術,不斷拋出箭矢。
    “誰敢拿弓弩,斬!”
    王驥怒衝天靈,不準北軍取弓還射:“壓上去,宰了他們!”
    “殺!”
    “保護殿下!”
    漢軍的呼喝聲。
    “繼續拋箭!”
    “周徹就在那一塊,不要讓他活!”
    “郡主也在其中……”
    “住口!殺!殺!殺!”
    ——這是西原軍的殺聲。
    戰場亂成了一片。
    王驥、丁斐、張也等人緊張的望向前方正中那一片,身下的戰馬卻未停止。
    “還能活嗎!?”周徹問懷中人。
    蕭焉枝仰頭望著他:“你雖然不止一次讓我刮目相看,但今天最是意外。”
    “像你這樣的人,竟也會舍身來救一個你眼中的蠻夷。”
    周徹手抱的很緊,將盾牌壓得很低。
    蓋越在右、許破奴在左,刀劍掄開,緊護持左右,將所有靠近的西原騎兵悉數斬落!
    “殿下勿憂,有我們在。”
    “還有我!”
    紫鎮東擋在了最前頭,舉起了他那塊大的誇張的盾牌。
    銅牆鐵壁張開,將所有箭矢悉數攔下。
    周徹依舊不語,隻是前進。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蕭焉枝再度開口:“你給我的那塊餅中,有毒。”
    周徹忽覺心髒像是被人擂了一下:“那你……”
    “我打算吃下去,如你所願,這或許與我而言,會是最好的結果。”
    “為何要求死?你不是一直盼著回去麽!”
    “事情已經到了那一步,隻是你不知道罷了。”蕭焉枝搖頭:“回答我。”
    “在你眼中,隻有功業,隻有你的漢家天下,幾時容得下蠻夷?”
    “是我朝人動手在先,我死在此,不是更合你心意麽?還不勞你動手!”
    她在催促。
    這是周徹沒見過的態度。
    馬亂中,周徹低頭看了一眼那張精致的不像話的臉龐。
    往日冰冷不複,有的隻是倔強。
    胸口的血因為戰馬顛簸,已淌到領口。
    再想到自己曾對她所為,還有此前一度想將其滅口、以及她擋下的那一根箭。
    周徹歎了一口氣,他似乎屈服了:“因為我也是人。”
    他是周徹,是大夏的六皇子、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、天下事唯以利益權衡的奪位梟雄。
    但,他終究是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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