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換道！”
    甄武指著側方那條路，吼道：“走這回營！”
    “鳴鏑求援！”
    ——嗖嗖嗖！
    幾支箭矢飛上天去。
    未從所指之道走出多遠，此處又撞出一支騎兵。
    甄武隱隱看到當中有一人披著銀甲，被西原武士簇擁，看身形頗為熟悉。
    情急，顧不得多看，他將韁繩一扯，就往回走。
    “西原人怎麽反應這麽快！？”胡八驚道：“前後堵截，就像知道我們要來這似的。”
    甄武驚看了他一眼：“董然幹的？”
    另外兩人立時罵道：“狗東西！”
    沒法，隻能從後突圍，且戰且走。
    可他們隻有五百人，加之西原軍來的又快，脫身艱難。
    他們勉強走上了山道，卻也被死死粘著。
    幸好，大批漢軍趕了過來。
    胡八很意外，卻也很驚喜：“有接應！”
    接應之軍中，一人大呼：“西原人要趁機衝山，快放箭！”
    喊完這句，他才衝著甄武等人大叫：“走快些！不然他們要跟上山了！”
    還沒等回應，那邊箭矢就射了出來。
    甄武渾身寒意直冒。
    這是在阻擊西原軍嗎？
    是！
    但這也是在趁機解決自己啊！
    為了防備西原人登山，順帶報效了己方五百騎……雖然動了自己人，但大局之下，也能理解不是嗎？
    再說了，誰會說自己射殺了幾個自己人？
    五百人就不能都是西原人殺的，大家射的都是西原人嗎！？
    在這一瞬間，甄武全想通了。
    他也敢確定，麵前這大批弓手裏，一定有射術極準的，專瞄著自己。
    “舉盾！”
    他吼了一嗓子後，連忙將身體往前一壓，同時撐起了兩麵盾牌。
    ——嗖嗖嗖！
    不知道多少箭奔他而來。
    盾牌擋住了大部分，還有不少落在戰馬身上。
    馬的甲被射穿，哀鳴倒地，將甄武掀翻下來。
    胡八也是一樣！
    另兩人則一人臂膀中箭，另一人大腿中箭。
    好在都備了一口大盾，防住了要害部位。
    其中一人離甄武近，甄武第一時間舉著兩塊盾過去護著他。
    那人指著射穿自己臂鎧的箭：“精鋼破甲箭，是重弓所發。”
    “別動！這是奔著要我們命來的！”甄武牙齒都打顫：“董然瘋了……他要借刀殺人，把事情做幹淨，還讓殿下無話可說。”
    ——嗖嗖嗖！
    箭雨不停。
    有些‘不經意’又奔著他們來了。
    甄武支著盾，招呼其他幾人和自己一塊貼向山壁。
    對麵追殺的西原人都看的吃驚：漢人好狠！
    “擔心我們趁機登山，竟然連自己人也一塊射。”一名西原將領道。
    “往後退！”他果斷下令，同時把旗一招：“還擊！”
    西原人最喜歡的戰爭方式，就是對射了！
    這可苦了甄武等人，他們被擠在中間，吃兩邊的箭，活路艱難。
    還好，這邊箭剛拋出一輪，便被緊急叫停。
    “郡主？”
    將領不解，跑到蕭焉枝馬前：“控製好距離，我軍可以以極小代價，將中間那一批漢軍殺盡。”
    “不殺他們。”蕭焉枝道。
    “不殺他們！？”將領大感意外：“為什麽？”
    蕭焉枝冷冷地看了一眼：“你在質問我？”
    “不敢！我這就執行！”
    於是乎，西原人停下了射箭，並徐徐往後。
    但位置把控的極精妙。
    隻要漢軍一退一停，他們便可咬著尾巴往前衝去，趁機登山道。
    “西原人退了……我們的箭也會停。”腿中箭的那位還沒清醒，想回頭走。
    “你瘋了！？”甄武喝道：“我們一過去，西原人又得追，到時候那邊箭再拋，你我怎麽活？？”
    胡八喊道：“可是卡在中間，這也不是法子啊！”
    甄武看了看前方，又看了看身後。
    他距離雙方距離差不多，但和董然的人隔著一個坡，而且要走出現在的山體掩護，需要的時間多、風險也極高。
    反而是去西原那邊，可以貼著山體走，較為安全。
    下麵的多數軍士，是不清楚自己莫名陪葬的，隻是覺得董然頗為心狠。
    不過，為了大局、為了配合自己人，他們也緊貼著山體。
    甄武一咬牙，道：“去西原人那邊！”
    “將軍……這行嗎？”
    “稍有不慎，就是投敵啊！”
    胡八幾人，和甄武還是有些不同的。
    他們是地道的軍人出身，節操更強。
    甄武也喜歡軍旅，才會拋著富貴日子不過來廝殺。
    但這些思想，對他束縛是極低的。
    在他的觀念裏，效忠殿下、保護父親和妹妹……其次的都是其次！
    “我不逼你們，我先活著。”
    “你們要是看不下去，對我拔刀也行。”
    甄武如是道。
    胡八快哭了：“將軍開什麽玩笑，我們豈能對您拔刀？！”
    須知道，甄武除了是他們的上司，還是他們的義父啊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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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這家夥家裏有錢，有賞賜下來別說貪汙，他自己的分給眾人不夠，還得掏腰包貼一筆。
    千金難買公子開心！
    “我先走了！”
    甄武不知道董然還有什麽後手，他也不敢拖。
    盾遮兩麵、貼山急行。
    活像一隻王八，在山道上挪動。
    這邊董然的人瞧不真切，那邊的蕭焉枝倒是看得清清楚楚。
    “不要放箭！”
    等到距離近了，甄武大聲喊了起來：“敵陣之中，可有熟人？”
    蕭焉枝嘴角一勾，道：“問他，他在我軍有什麽熟人。”
    “是！”
    有西原軍士跑上前傳話。
    “我認識你們的人多了！”
    “你們西原的太子、郡主，我都和他們見過。”
    “還有，你們西原的女帝陛下，我也曾隨父親與她會過一麵的。”
    “東邊那些個大族之王，折蘭、宇文，我也都見過的！”
    沒辦法，世界到了頂端，圈子其實不會太大。
    像有錢到了甄楚河這種地步，生意那是做的到處去。
    “不知死活的東西。”蕭焉枝直翻白眼：“今日要是宇文拔都和折蘭月在，豈不是自尋死路。”
    人家爹剛被你老大剁了，你還在這套近乎。
    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羞辱人家呢！
    “問他，要作甚。”
    “是！”
    “我想做俘……”甄武還是沒能喊出口，就道：“聽說西原也以武立國，如今我軍卡在山道上，上不得上、下不得下，為箭雨所迫，實非戰力不濟。”
    “我請求你們再往後退，容我從容整隊，與你們一決高下。”
    “免得你們殺了我，也勝之不武啊！”
    蕭焉枝身邊，一個將領笑罵起來：“嗎的！漢軍裏也有這樣的活寶？！”
    他扯起嗓子，回道：“那個王八殼子裏的人你且聽著！”
    “我軍隻需箭雨覆下，便可將你等全滅，何須徒廢人命，和你對決？”
    甄武沉默了一會兒，回道：“我有錢！”
    “你說什麽？！”西原將領覺得荒唐。
    好家夥，兩軍陣前，你來這炫富來了？
    “我有錢！”甄武重複：“隻要你們往後退去，讓我們從容下山列陣。你們擊敗我們當中一人，我便給銀一百兩！”
    西原將領一聽眼睛發亮，驚道：“不知真假，要是真的……”
    蕭焉枝瞪了他一眼：“少了！”
    “少了？”
    “是，讓他往高了添。”蕭焉枝道。
    一百兩還少啊……那將領不敢忤逆，便喊道：“少了！才這麽點錢，你在這擺什麽闊！”
    “一百五十兩！”甄武重新報價。
    “看來加不動了。”將領回複蕭焉枝。
    蕭焉枝冷笑：“你告訴他，如果再這麽小氣，我們就放箭了。”
    “好！”
    將領完成傳話。
    甄武一聽也急了，趕緊道：“三百兩！翻個倍，夠意思了嗎？”
    西原軍嘩然，許多人就要答應。
    “讓他再加！”蕭焉枝道。
    “四百兩！”
    “五百兩！”
    “六百兩！”
    甄武喊的心疼，忍不住叫道：“看來對麵是有老朋友知我底細，故意放我的血！人在世上混，誰都有落難的時候，趁火打劫也差不多了！”
    將領急了，對蕭焉枝道：“郡主，別談崩了，這可是一筆大財。”
    “你且問他，說的話作數否。”
    “好！”
    “當然作數，我以東海甄氏的商譽做擔保！”甄武道：“實不相瞞，我就是甄氏甄武！”
    ——“你說公子身份尊貴，需單出十萬兩。”
    ——“好！”
    “到底是哪位故人！”甄武都想破口大罵了：“您也忒狠了些！”
    ——“你喊，三十萬兩。”
    聽到蕭焉枝的話，那將差點嚇死，有這麽玩的？
    蕭焉枝冷瞥了他一眼。
    他打了個哆嗦，立馬喊道：“三十萬兩！”
    “行行行！”甄武連忙答應，道：“我認栽了！話說好了，你們退後，不準偷襲我軍，堂堂正正決戰。”
    蕭焉枝將手一抬。
    嘩啦！
    西原軍即向後退去。
    胡八和另外兩人大眼瞪小眼。
    好家夥，陣前喊價，還有這樣的操作。
    “真是錢能通神，如你我這樣的人，從哪去掏這三十萬兩？”一人苦笑。
    “掏不出來，那就死唄！”
    西原軍退了，身後董然的人倒也不好意思射箭了。
    他們隔的遠，並不知前方的交談和具體發生了何事。
    隻是見甄武、胡八陸續落馬。
    而後便是兵馬混在了一塊，又齊齊往前湧去。
    在他們眼中，這五百號人，是被逼的要向西原軍發起死亡衝鋒了。
    唯恐到嘴的鴨子飛了，西原軍不斷向甄武喊話，讓他不準上馬，隻能步行，且控製好距離——如此，如果甄武反悔，他們可以迅速趕上來殺戮。
    “你放心。”
    “我們做生意的人，最是講信譽。”
    如此，荒唐的一幕出現：凶猛的西原大軍後退，被打的抬不了頭的甄武帶著自己的人往前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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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們背後就是自己人，但是沒法回頭。
    因為一回頭西原人就會追。
    西原人一追自己人就放箭……
    等到徹底走遠後，蕭焉枝舉起的手落下：“上，不要傷他們性命，生擒便是。”
    “隻怕他們會反抗。”
    “放心吧，不會的。”蕭焉枝小嘴微動，露出淺淺笑意：“他就是為了做俘虜來的。”
    果然，西原軍一擁而來時，甄武立馬喊道：“都聽我的！不要反抗！”
    這些終究是正規軍士，頗有信念，並未第一時間執行命令。
    反而有不少人，眼神不善的盯著甄武。
    看他們架勢，是當真有殉國的打算。
    甄武無奈歎了一口氣，道：“我知道你們是有骨氣的，寧死不降敵。”
    “我現在話跟你們坦白說了，咱們之所以會落到這一步，是你們被我連累了。”
    “是董然那個雜碎，要借刀殺人害死我，你們做了陪葬鬼。”
    “要是正兒八經戰死沙場，這是我們武人的本分，無話可說，我要怕死也就不來軍中了。”
    “但你們想想方才那狠厲的箭矢，不覺得憋屈麽？就這麽死了，不是白死嗎？”
    “你們放心，我擔保一定帶你們離開，安全回去！”
    有軍士喝道：“都落入敵手了，你拿什麽擔保？”
    “拿錢！”甄武懟了回去：“咱們是俘虜，不是牛羊肉，西原人抓了咱們也吃不得，殺了頂多肥塊地。我給錢給他們，他們能不兜著嗎？你們的命，我都買了！”
    “還有，咱們是被逼的兵敗被俘，不是投降做漢奸，這是兩碼事。”
    “還有拎不清的，生死自便！”
    胡八歎了一口氣，率先將刀丟了，道：“來吧！綁吧！”
    軍士們也都陸續放下兵器。
    西原人這才撲了上來，將其個個捆住。
    “誒！客氣點！”
    方才那名西原將領過來了，看到甄武他樂得合不攏嘴，指著道：“綁手就可以了，別傷了這位財神爺！”
    甄武一跺腳：“這才是講道理的樣子嘛！兄弟可否通個姓名？”
    “蕭力。”那人道。
    甄武眼睛一亮：“西原郡主蕭焉枝是你什麽人？”
    “是我大原郡主、我族公主。”蕭力道。
    甄武大呼：“方才訛我的故人，不會就是他吧！”
    “你當我是傻的嗎？我也知道你甄氏有錢！”蕭力哼了一聲。
    “能否帶我去見一見郡主？”甄武道。
    蕭力正要答應，一想這家夥可是富的流油，便走到他身邊低聲咳嗽了一下：“方才的價，是公家的錢。”
    “一萬兩。”
    蕭力心一抖：真是有錢人，開口就是霸氣。
    他正想鬆口，又想到自家郡主的操作，便道：“我在蕭氏，也不是無名之輩。”
    “五萬兩，就當交個朋友。”甄武道：“將來兩國重新交好，我請你去喝花酒。”
    蕭力大笑：“既然如此，朋友的忙，我是一定要幫了，跟我來吧！”
    他帶著甄武，沒幾步就見到了蕭焉枝。
    甄武立時明了：原來蕭焉枝一直在！
    她在故意詐自己！
    於是乎，他倒頭就拜，大喊道：“平難中郎將甄武拜見六皇子嬪！”
    周圍的西原人全部愣在原地。
    緩了好一會兒，他們才反應過來。
    ——嘩！
    一下炸開了鍋！
    蕭焉枝臉騰的一下燒了起來。
    繼而大怒，手往外一指：“拖出去，宰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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