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7章 壯誌雄心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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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殺!!!”
    他身邊的軍士齊聲大喝,將石、箭傾瀉而下。
    “殺!!!”
    梁乙甫前方,奔赴至此的河南騎士越來越多,也爆發出了整齊的殺聲。
    而後,駭人的事情發生了:西原軍屢衝不開的軍陣,自動裂開。
    可這裂開的軍陣中,竟有一騎騎戰馬,在月光下、踏馬走山,撞了過來!
    這不是藝高人膽大,這簡直是不要命!
    或是自逞英豪、或是建功立業之心太迫切……無論是哪種情況,足以說明這些河南騎士之士氣和戰心!
    久戰的西原精銳終於頂不住了,開始連連後退。
    “退!”
    “退吧!”
    “再不退!我們便走不了了!”
    梁乙甫身邊,不斷傳來催促聲。
    梁乙甫不甘轉身,倉皇道:“撤!”
    他們登山快、下山更快。
    前麵有箭、石封路,後有河南騎士追趕。
    隨著山勢走遠漸陡,馬雖難行,但追的人可以安心放箭啊!
    如此,哪怕是精銳,在一轉頭後,也是各自亡命狂奔。
    右賢王原先還想支撐一會兒,但發現沒有任何意義。
    漢軍立在高處,並不下來接戰,隻管丟石拋箭;自己也不再以前進為目標,那立在這能有什麽用?
    能飛到撤下精銳頭頂上去擋石頭嗎?
    “撤!”
    他歎了一口氣,在後軍下令鳴金。
    這一次突襲完全宣告失敗,接下來就是西原精銳的逃亡時間。
    要說精銳就是精銳,衝殺夠猛,逃跑也夠快……膽子也夠大!
    上方石如雨,為了撤退,他們硬是冒著石頭往下突。
    被砸中的,無一不頭顱開花,一聲不吭的躺在山道旁。
    有被巨石擦中身體的,半邊身子嘩啦一下塌沒了——碎骨、爛肉、血和著皮翻吐在泥裏,於夜裏散發著刺鼻的腥味。
    看到這一幕,最緊張的當屬梁氏那一脈。
    梁乙甫還在撤退途中。
    冒險撤回?萬一被砸死怎麽辦?
    讓他請降保全自身?兩番遭擒……那名聲還有挽救的餘地嗎?
    一時間,這些人都無措起來,一點法子都沒有。
    總不能他們在這給周徹下跪,求對方高抬貴手吧?
    梁乙甫也衝了下來,恰好就在落石前駐足。
    他身邊的護衛也都沉默了。
    要是漢軍殺來,他們可以舍命抵擋。
    會不會被飛石砸中,全看命,怎麽擋?
    梁乙甫抬頭看了看——此刻離的太近了,他反而看不見那道金色的身影了,隻能看到無數從草木間飛出的石影。
    想到自己承受的屈辱,和肩上的梁氏,他一咬牙,吼道:“衝了!”
    自己死在這,那是為國捐軀,梁氏人望還在。
    如果再次被擒,性命無需擔憂,回去後女帝也不會廢了自己……但自己隻會越來越傀儡化!
    在梁乙甫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後,一隻手搭住了他的肩膀。
    梁乙甫想回頭的時候,那隻手已經改為提住他的衣領,猛地一下將其拽了過去。
    梁乙甫知道,自己又又一次被生擒了。
    悲憤之餘,那顆怦怦直跳的心,竟然平靜了下來……
    是趙佐。
    梁乙甫的為難和猶豫,給了趙佐機會,順利將其生擒。
    與其一同被擒的,還有兩百餘西原武士。
    安然逃回的,隻有半數。
    其餘的,自是全數身死。
    等到西原人徹底脫戰,場上廝殺聲止住,取而代之的是漢軍的歡呼聲。
    蕭後也第一時間差人來過問梁乙甫的消息。
    “有人瞧見,左賢王突圍途中,被漢將所擒……”
    消息傳到耳邊,蕭後竟嗤笑一聲。
    隨後,她親去見了梁氏眾人,安慰他們:“左賢王有建功之心,這些朕都看在眼中,奈何周徹多詐,使我軍受此小挫。”
    “爾等勿慮,朕當遣嫣枝為使,去漢營中一談,將左賢王贖回。”
    梁氏宗老等人,滿麵慚紅,連連躬身:“謝陛下!”
    “有勞郡主了!”
    另一邊,周徹收兵後,趙佐便將梁乙甫提了過來。
    “殿下,能否用他和西原人談條件,讓他們退出並州?”甄武問。
    “斷然沒有可能。”賈道搖頭,道:“莫說讓西原人退出並州,便是讓他們就此止步,都不現實。”
    “西原調動十數萬人馬到此,消耗了多少糧草和人力?如今太原都已吞下,西原各族貪心已起,豈會因此一人而阻?”
    “莫說他還不是西原帝,便是已經繼位,要用他退西原舉國百年之貪心,也不是那麽容易的。”
    其他各族不會同意,梁氏也不敢要求其他人同意。
    如今女帝蕭氏稱製,梁氏威望本就遭受空前重擊,如果再因梁乙甫一人使西原承受失去入主並州的資格,那梁氏會徹底被人所拋棄。
    “照此說,此人沒什麽用?”甄武頓感失望。
    “誰說的?”周徹搖頭,輕瞥了梁乙甫一眼:“這廢物大用沒有,現在正好可以派上些用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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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梁乙甫也是有脾氣的,一聽便罵了起來:“你們漢人說‘士可殺不可辱’!周徹,今日我被你所擒,是時運不濟。做事留一線,將來你未必不會落在我手裏!”
    “你要是怕受辱,就應該死在山下,而不是在我這做俘虜。”周徹道。
    一句現實無比的話,將梁乙甫懟的滿麵通紅。
    “你放心吧,我不會殺你。”
    “你這麽廢,回去還能占住西原左賢王的大位,堵住那些真正的人才俊傑。”
    “這於我大夏而言,是好事,天大的好事。”
    “我不但不會殺你,我還巴不得你能早日登基,總攝西原大事。”
    梁乙甫又羞又怒,從牙縫裏擠出話來:“你竟如此小覷我。”
    “難道不應該小覷麽?”周徹沒有太多和他交流的興趣。
    此人身份雖高,但水平太次,差的太遠了。
    恰好這時,門外帶來消息:西原郡主,請與殿下敘舊。
    “我要的東西來了。”周徹笑了,將手一揮:“帶下去。”
    戰時會麵,自有方式。
    雙方先各帶一支精銳,離營而出;等距離適當時,又各自將部隊按下,孤身會帶一二隨從往會麵。
    周徹去了,梁乙甫便落到了賈道幾人手裏。
    賈道看了他一眼,道:“需對他做些事。”
    梁乙甫望著這個老東西,心裏直發毛,喝道:“你要做什麽?!”
    “我朝已來人談判,你家殿下是要將我送回去的。”
    “你要是亂來,隻會壞了雙方大事。”
    “壞不了。”賈道伸手,從旁邊要來一根木棍,衝著梁乙甫腦門上就是一下。
    啪!
    “啊!”
    梁乙甫痛苦大叫,憤怒的望著麵前的老梆子:“你為什麽打我?!”
    賈道看著手上的棍子發愣:“打不暈?”
    “我來。”張伯玉身後,牛穆走了出來。
    他用粗壯的胳膊勒住梁乙甫的脖子。
    “你們要做什麽!?”梁乙甫大喊起來,麵漲的通紅:“你們……”
    牛穆臂膀一用力,梁乙甫兩眼一翻白,暈了過去。
    張伯玉麵露憂色:“殿下確實和他們談判去了,這時候害了此人,隻怕會壞事。”
    “絕對壞不了。”賈道成竹在胸,笑道:“如果我們斷他手腳,自然會惹得西原人不喜。”
    “可有些地方害了,他自己不會開口,西原人也不敢聲張,隻能吃啞巴虧。”
    張伯玉愣了一下,而後恍然:“您是說……”
    “不錯。”賈道神秘一笑,從兜裏摸出一些藥來。
    灌藥之前,好奇使然,他伸手將梁乙甫褲子扒了下去。
    賈道足足愣了許久。
    他默默將對方褲子穿了回去,將藥揣了回去。
    “嗯?”張伯玉納悶:“先生怎麽收手了?”
    “用不著了。”賈道擺擺手:“你自己看。”
    張伯玉是讀書人出身,怎麽會做……動作就很快!
    啪的一下就給梁乙甫拽了下來。
    探頭一看,嘴角抽搐:“看來真讓東哥廢了……”
    “東哥搶了我的功啊!”賈道失笑搖頭。
    ——兩軍前,兩人對坐。
    “你能走出來,我也很意外。”蕭焉枝道。
    “雖然沒用上,但還是要多謝你的好意。”周徹盯著對方:“沒想到,郡主還會對我生出垂憐之心。”
    “你想多了。”蕭焉枝麵色冰冷,又輕聲歎氣:“我是知道你的手段,擔心你留在軍中,還有逆轉勝敗之機。”
    “將你騙走,你部必然瓦解,再將你生擒,便可一網打盡。”
    “我確實低估了你,你是那麽容易中計的人嗎?”
    周徹失笑:“竟是如此?”
    “當然。”蕭焉枝點頭。
    她將話題轉移:“我以為,對你來說,現在緊要的敵人不是我,而是身後的朱龍。”
    “所以你認為我離開了,便發動了一次所謂奇襲,並且將梁乙甫又送了過來?”周徹搖頭:“這個廢物,實在值不得幾個錢。”
    “是他自己要參與,自作聰明、自討苦吃!”蕭焉枝冷笑,她望著周徹:“既然你看不上他,便將他還我吧。此前不久,我也曾釋放甄武。”
    “可以。”
    出乎意料,周徹答應的非常痛快,卻也提出了條件:“你先立個字據,甄武許你們的錢財,一應退回。”
    “我帶來了。”蕭焉枝冷哼一聲,拿出甄武簽下的那些欠條,拍在桌麵上。
    周徹驗證了一番,笑道:“無誤。郡主就是聰明,連這些都提前準備好了……既然如此,你應當知道我還要什麽?”
    “不知道!”
    “不,你知道的。”周徹當然不會鬆口:“梁乙甫再怎麽廢物,也是左賢王,是你們西原人的儲君,價格怎麽能和甄武一樣呢?”
    “他的才能,還不如甄武!”
    “但他的身份值錢。”
    “你想要多少?”蕭焉枝冷冷剮了周徹一眼:“我們不如你們大夏人富裕。要的太多,不如將他一刀殺了實在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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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周徹伸出五根手指。
    蕭焉枝冷笑,也不說話,起身就走。
    周徹立馬伸手,一把拽住了對方的手:“先別急著走,價格可以慢慢談。”
    蕭焉枝回身冷看著他:“如果這麽不靠譜,就沒有談的必要了。”
    “你砍一刀。”
    “五十萬兩。”
    “沒有這個砍法!”周徹道:“三百萬兩。”
    “你回去將他一刀殺了吧!”蕭焉枝滿不在乎:“此番是他自己要進,他梁氏的人也親眼瞧見了,死了也與我無關。”
    “確實與你無關,這出錢的也不是你啊。”周徹笑道:“你回去讓梁氏掏錢,他們會願意的。”
    “你……”蕭焉枝哼了一聲:“我會談,但他們未必會答應。”
    “他們會的,偌大梁氏,主掌西原多年,哪能差這點錢?”周徹搖頭,指了指對方身上的金銀墜飾:“你言西原富不過大夏,可影響你們比我有錢了嗎?”
    蕭焉枝白了他一眼:“還有什麽話要說?”
    “我要現銀。”
    “可以。”
    “七日後,一手交錢,一手交人。”
    “要不了七日。”
    “我要七日。”
    周徹這句話,使蕭焉枝沉默良久。
    周徹繼續道:“這個條件,蕭後也必須答應。”
    “七日後,你想主動出擊?”蕭焉枝直接問。
    周徹猶豫片刻,點頭:“是這樣。”
    “你就這麽自信,你能贏?”蕭焉枝冷笑,道:“此前攻山,是我們劣勢;擺開軍陣,騎兵交戰,是我大原之長。”
    “我知道,可是我的贏麵還是更大。”周徹往前貼近了些,盯著那張精致的臉:“你知道的,此番罷兵之前,我對誰都是上風局。”
    蕭焉枝明白周徹的意思。
    上風所來,自是周徹此前數戰所養的威望。
    定陽之困,非但沒能盡挫其望,反而在他斬王破關、再清理各部後,威望又攀上了一個新的頂峰。
    此刻之漢軍,或已視周徹若神明。
    其臂振聲發,自有無數將士,敢隨之蹈陣赴死。
    加之,太原新失,百姓對他也是殷切盼望……人心歸附下,周徹確實有勝局。
    “士氣軍心,隻是決勝之一。”蕭焉枝道。
    “有這一個籌碼,我便敢上賭桌了。”周徹灑脫一笑。
    “輸了,你會萬劫不複;贏了,於你而言,也未必是好事。”蕭焉枝意有所指。
    周徹目光動了動:“是你怕輸,所以嚇唬我,讓我不敢贏?”
    “定陽境內,天命之說,傳入了我的耳中。”蕭焉枝接著道:“屢戰屢勝、天命加身、持威而斬重臣,遍收軍心民心,威望愈高,幾乎成了完人、聖人。”
    “可你知道的,在你們大夏,除了躺在書裏的死人,世間隻能有一個活著的聖人,那就是你的父皇。”
    “然而,他春秋鼎盛,正是年輕之時,你便成勢如此,會是好事嗎?”
    聽完蕭焉枝的話,周徹眼光閃爍,歎道:“你對我們,確實了解到了極致。”
    “對你來說,賭是不劃算的。”蕭焉枝搖了搖頭。
    “你要教我?”
    “談不上教,隻是一點建議。”蕭焉枝繼續分析:“再進軍對你來說沒有好處,就此停下,對你來說卻沒有壞處。”
    “你是說,以羊頭山、平定關為界,你我共分並州?”周徹問。
    “是。”蕭焉枝頷首:“你不必冒險,可以全身而退。雖然任務不圓滿,但屢立戰功,名望亦成。”
    “回朝之後,隻需互相推諉,想辦法將失太原、雁門、定陽之罪責壓在周漢和朱龍身上。”
    “這樣做,遠勝於你在此豪賭。”
    “因為於此,你無論勝負,最終都是輸。”
    “聽上去似乎很有道理。”周徹笑了笑,但是搖頭依舊:“可是,不如我心意。”
    蕭焉枝眉頭一皺:“為什麽?”
    “沒有為什麽。”周徹搖頭,以手指心:“我說過,不如我心意。大丈夫有所為、有所不為。”
    “爭鬥朝中、鏟除敵手,我不介意使陰謀詭道。”
    “可我在此,肩負國家之望、民族之生存,豈能因陰謀而棄大道?”
    “我認為,人有取舍、道有不同。”
    “萬事隻能看到眼前,好處也隻敢多爭半步,或許可以成大事,卻難成天子。”
    “要做這人世的至尊,終究要有敢多走一步、多爭一步的心。”
    蕭焉枝望著麵前言語平靜的男子,心中久難平靜。
    恍惚間,她覺得麵前坐的不是一個人,而像一望無盡的海。
    “我真的很好奇。”
    “你有這樣的壯誌雄心,以往是怎麽隱藏得住的?”
    “壯誌雄心嗎?”周徹怔了怔,他恍然驚醒:“是啊,我何時會有這樣的壯誌雄心?”
    “……或許,是在不知不覺中形成的吧!”
    “失敗之事,我便不說了,你如此自負,自是相信自己會贏。”蕭焉枝道:“就算你打贏了這一仗,將太原、雁門都拿回……你知道的,我此前之言,不是危言聳聽。”
    “我從來沒想過做完人。”周徹看著她,古怪笑道:“便如此番出征,我不是戴罪立功來的嗎?”
    砰!
    蕭焉枝手在臨時擺著的短案上一拍。
    臉上浮現克製的紅。
    眼睛裏透著殺人的光,怒視著周徹。
    怒之餘,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,驚道:“你要對他下手?!”
    “對。”
    “你是大夏人,你比我更清楚,這樣的後果。”蕭焉枝心中驚意難抑。
    “於我而言,正好。”周徹笑道。
    “做了這種事,你一旦輸了,便是萬劫不複!”蕭焉枝語氣多出了幾分焦急。
    “想多贏一步,膽子就得比他人大一些。”
    周徹端起一直沒喝的茶水,抿了一口:“聊很久了,茶都涼了。”
    “記住我的話,七日後完成交易。”
    他放下茶杯,長身而起,又向對方躬身一揖,就此轉身。
    “這算什麽?”蕭焉枝問。
    “定陽境內,如果你是真心的,那說明你不恨我了,這一禮是道謝。”
    “倘若不是真心,可見恨意難消,我也別無他法。”
    “這一禮,就算再道個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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