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：彭旭的處分
    晨會結束後，辦公區的空氣驟然凝固。
    "楊龍，《武俠夢》的項目文件交接一下。"
    彭旭的聲音從身後傳來，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冷硬的節奏。楊龍轉過身，看見她站在工位前，深灰色西裝套裙勾勒出淩厲的線條，長發一絲不苟地挽起，紅唇抿成一條直線。她的眼神銳利得像能剖開人的偽裝，指尖輕輕點在楊龍桌麵的處分通知上——那張蓋著紅印的紙此刻顯得格外刺眼。
    "好的，彭主管。"
    楊龍平靜地應道，從抽屜裏取出早已準備好的u盤。豆豆在一旁欲言又止，手指無意識地卷著發尾。她昨晚熬夜幫楊龍整理了所有文件，甚至偷偷備份了被董健"誤刪"的關鍵參數。現在她的眼下還掛著淡淡的青黑，睫毛在燈光下投下一小片陰影，像是被人用鉛筆輕輕描過。
    彭旭接過u盤，金屬外殼在她塗著暗紅色指甲油的指尖轉了一圈。
    "公司不是鬥獸場，楊龍。"她的聲音壓得很低，隻有他們三個能聽見，"郝義有錯，但你動手就是越線。"
    楊龍點點頭，沒有辯解。餘光裏，豆豆的嘴唇微微動了動，似乎想說什麽，卻又抿緊了。她的手指絞在一起，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——這個動作楊龍太熟悉了，在未來，當她第一次在公司被欺負時，她也是這樣死死攥著自己的手。
    彭旭轉身前忽然停住："《心跳回憶3》的貼圖出了問題，美術組忙不過來。你既然有空，去幫把手。"
    豆豆的眼睛一亮，像是有人突然擦亮了一根火柴。這分明是彭旭在給楊龍機會——《心跳回憶3》雖然不如《武俠夢》重要，但好歹是個正經項目。楊龍正要道謝，卻注意到彭旭的目光在他臉上多停留了一秒。那眼神很微妙，像是評估，又像是某種試探性的......興趣？
    "謝謝彭主管。"楊龍說。
    彭旭擺擺手離開後，豆豆立刻湊過來："太好了！至少你還能參與項目......"她的聲音突然變小，眼睛盯著彭旭遠去的背影。楊龍順著她的視線看去，正好捕捉到彭旭在走廊盡頭回頭看了一眼——而那個眼神，絕對超出了上司對下屬的普通關注。
    豆豆的手指突然鬆開發尾，轉而捏住了自己的袖口。她的表情沒變，但呼吸明顯輕了一拍，像是被人用針尖輕輕紮了一下。
    "怎麽了？"楊龍問。
    "沒什麽。"豆豆低頭整理桌麵，劉海垂下來遮住了眼睛，"就是......彭主管好像挺欣賞你的。"
    這句話輕得像羽毛，卻重重落在楊龍心上。楊龍轉頭看她，想從她臉上讀出更多情緒，但她已經轉身去接水了，背影挺得筆直，像是刻意在維持某種姿態。
    調崗第一天，麻煩就來了。
    "楊龍，這些角色貼圖有問題啊。"
    董健抱著一摞文件走過來，笑容燦爛得刺眼。他故意把文件"啪"地一聲摔在楊龍桌上，引得周圍同事紛紛側目。楊龍翻開看了看——這些根本不是他負責的部分，而是上周就已經驗收通過的資源。最後一頁的簽名欄赫然寫著楊龍的名字，筆跡模仿得惟妙惟肖，連楊龍自己都差點認錯。
    豆豆騰地站起來："這些是c組做的，楊龍根本沒經手！"
    她的聲音比平時高了八度，臉頰因為憤怒泛起淡淡的紅暈。楊龍輕輕按住她的手腕，感受到她脈搏跳得飛快——像隻被逼到牆角的小動物。
    "給我半小時。"楊龍對董健說。
    董健得意地笑了："行啊，反正下午項目會要用。"
    等董健走遠，豆豆急得直跺腳："怎麽辦？現在重做根本來不及！"她咬著下唇，眼睛水汪汪的，像是隨時會哭出來。這個表情讓楊龍胸口一緊——在未來，當她熬夜趕工卻被郝義否決全部方案時，她也是這樣強忍著眼淚。
    "不用重做。"楊龍打開電腦，調出一個隱藏文件夾，"記得上周備份的版本控製日誌嗎？"
    豆豆瞪大眼睛。在原時間線裏，這種日誌功能要到2005年才會普及，但楊龍提前寫了個簡易版，每天自動記錄文件修改信息。她湊近屏幕，發絲垂落在楊龍手臂上，帶著淡淡的洗發水香氣。
    "你什麽時候......"她的聲音裏滿是驚訝，隨即變成欽佩，"太厲害了！"
    她笑起來時眼尾會微微下垂，像兩彎小小的月牙。這個表情在未來會出現在她女兒臉上——當小女孩第一次成功騎自行車時，也是這樣又驚又喜地笑著。
    十分鍾後，楊龍拿著打印好的日誌找到彭旭。她正在會議室和日本顧問交談，看到楊龍站在門口時，眉毛幾不可察地挑了一下。
    "打擾了，彭主管。"楊龍遞上文件，"關於董健反映的貼圖問題，我想您應該看看這個。"
    彭旭接過文件，目光在紙頁上快速掃過。當她看到版本日誌與董健提交文件的修改時間差時，嘴角微微繃緊。她抬頭看楊龍，眼神銳利得像x光："你早就料到會有人做手腳？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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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"隻是習慣性備份。"楊龍平靜地回答。
    彭旭的目光在楊龍臉上停留了幾秒，忽然轉向楊龍身後——豆豆不知何時也跟了過來，正緊張地站在走廊裏。彭旭的視線在他們之間來回掃視，最後意味深長地說："你們配合得很默契啊。"
    豆豆的臉"唰"地紅了。她低下頭，手指不自覺地摸向手腕上的檀木珠串——這是她緊張時的小動作。而彭旭看到這個細節後，眼神微妙地暗了暗。
    下午的項目會上，董健正準備發難，彭旭突然開口："關於貼圖問題，技術部已經查明了。"她推了推眼鏡，鏡片反射著冷光，"有人擅自修改了已驗收的文件。"
    會議室一片寂靜。董健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，而郝義的表情則陰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。
    "公司會嚴肅處理這種行為。"彭旭的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，最後落在董健身上，"散會。"
    走出會議室時，豆豆悄悄拉住楊龍的袖子："太好了！"她的眼睛亮晶晶的，像是盛滿了星星。但這份喜悅很快被另一個發現衝淡——彭旭站在走廊盡頭，正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交疊的衣袖。
    豆豆的手指像觸電般縮了回去。
    周五的例會上，郝義拋出了個"致命問題"。
    "《心跳回憶3》的雪景特效消耗資源太多，低端機型跑不動。"他敲了敲報表，目光直直射向楊龍，"楊龍，你是技術骨幹，有什麽解決方案？"
    會議室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楊龍身上。這個問題在原時間線裏確實困擾了項目組很久，直到郝義"靈光一現"想出了優化方案，贏得了滿堂彩。而現在，他等著看楊龍出醜。
    豆豆在桌下悄悄抓住了楊龍的手。她的掌心微微出汗，指尖冰涼，卻給了楊龍莫大的力量。楊龍輕輕回握了一下，然後起身走向投影儀。
    "其實解決方法很簡單。"
    楊龍調出一段代碼，屏幕上立刻顯示出優化前後的對比數據。這段代碼精妙得不像2001年的技術，但又完美適配現有引擎——因為它本來就是未來郝義的"得意之作"，現在被楊龍提前掏了出來。
    會議室裏響起一片驚歎。郝義的笑容僵在臉上，他死死盯著屏幕，手指在桌下攥成拳頭——他當然認出來了，這正是他未來會"發明"的算法。
    彭旭的筆尖在紙上頓住了。她抬頭看楊龍，眼神裏閃過一絲驚訝，隨即變成了某種更深層的興趣。她的紅唇微微上揚，輕聲說："精彩。"
    散會後，豆豆興奮地跟在楊龍身邊："你怎麽想到這個方案的？太神奇了！"她的眼睛裏盛滿崇拜，像是看著什麽超級英雄。但當他們路過彭旭辦公室時，豆豆的笑容突然淡了幾分——透過半開的百葉窗，能清楚地看到彭旭正盯著楊龍剛才演示的筆記出神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鋼筆，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。
    豆豆的腳步慢了下來。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帆布鞋，聲音突然變得很小："彭主管......好像很欣賞你。"
    這句話裏藏著太多楊龍沒來得及捕捉的情緒。等楊龍轉頭想看清她的表情時，她已經快步走向茶水間，隻留下一個倔強的背影。
    下班時，彭旭攔住了楊龍。
    "喝一杯？"她晃了晃車鑰匙，"我有些技術問題想請教。"
    她的香水味飄過來——不是豆豆那種清新的檸檬香，而是某種昂貴的、帶著麝香基調的成熟氣息。楊龍還沒來得及回答，就看見豆豆從洗手間出來，手裏還拿著濕漉漉的雨傘——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雨。
    豆豆看到他們站在一起的瞬間，整個人像被按了暫停鍵。她的目光從彭旭的車鑰匙移到楊龍臉上，嘴唇微微張開又閉上，最終低下頭快步走開。她的帆布鞋踩在水漬上，發出輕微的"啪嗒"聲，像是某種心碎的聲音。
    "好。"楊龍對彭旭說，眼睛卻看著豆豆遠去的背影。
    酒吧燈光昏暗，彭旭脫了西裝外套，絲綢襯衫在燭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。她抿了一口威士忌，突然問道："楊龍，你到底是誰？"
    玻璃杯在楊龍手中微微一顫。
    "一個普通建模師而已。"
    "普通建模師不會懂那麽多超前技術。"彭旭的指尖輕輕敲擊杯壁，指甲上的暗紅色在燈光下像凝固的血，"那套od算法，連日本顧問團都沒見過。"
    楊龍笑了笑，沒有回答。
    彭旭忽然傾身向前，香水味撲麵而來："你知道嗎？"她的聲音帶著酒氣的溫熱，"我最討厭兩種人——裝傻的天才，和自以為是的蠢貨。"
    她盯著楊龍的眼睛，目光銳利得幾乎要刺穿楊龍的偽裝："而你，顯然不是後者。"
    就在這時，楊龍的手機震動起來。是豆豆的短信："下雨了，記得帶傘。"
    簡簡單單六個字，卻讓楊龍胸口發燙。楊龍仿佛看見她坐在窗前，看著越下越大的雨，猶豫了很久才發出這條消息。她可能咬著嘴唇，手指在鍵盤上徘徊再三，最終按下了發送鍵——就像在未來，她每次給女兒發短信時那樣小心翼翼又充滿關懷。
    玻璃杯上的水珠滴落在吧台上，像一聲無聲的歎息。
    "抱歉，彭主管。"楊龍收起手機，"我得走了。"
    彭旭的目光在楊龍手機上停留了一秒，忽然笑了："是豆豆吧？"她的語氣帶著幾分了然，又有幾分楊龍讀不懂的複雜，"她看你的眼神，藏都藏不住。"
    楊龍沒有否認。
    "年輕真好啊。"彭旭仰頭喝盡杯中酒，喉間那顆小巧的黑痣隨著吞咽動作上下滾動，"去吧，別讓人家等太久。"
    走出酒吧時，雨已經下大了。楊龍站在屋簷下，看見馬路對麵便利店的燈光裏，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抱著一把傘東張西望——豆豆的頭發被雨水打濕了幾縷，貼在臉頰上，手裏緊緊攥著一把明顯是剛買的折疊傘。
    她看見楊龍，眼睛瞬間亮了起來，隨即又注意到楊龍身後的彭旭，表情頓時變得複雜。她猶豫著要不要過來，腳尖在地上轉了半圈又停住——這個躊躇不決的樣子，像極了遊戲裏那個她設計的、不知該不該向主角告白的女主角。
    楊龍的心突然軟得一塌糊塗。
    "豆豆！"楊龍喊她的名字，聲音在雨聲中格外清晰。
    豆豆抬起頭，雨水順著她的睫毛滴落，像是眼淚。當楊龍大步穿過馬路走向她時，她終於露出了笑容——溫暖又明亮的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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