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點，天光微亮。楊龍睜開眼時，發現豆豆已經不在身邊。他伸手摸了摸她睡過的位置，床單上還殘留著淡淡的體溫和梔子花的香氣。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，杭州的雨季總是這樣悄然而至。
    他披上睡袍走出臥室，循著咖啡的香氣來到廚房。豆豆正站在料理台前，專注地攪動著砂鍋裏的白粥。她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淡藍色居家服，頭發隨意地挽在腦後，幾縷不聽話的發絲垂在頸間，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。
    "起這麽早？"楊龍走過去，從背後環住她的腰。
    豆豆微微一驚，隨即放鬆地靠在他懷裏。"醒了就睡不著了。"她輕聲說，"夢見我爸了，他站在鬆花江邊釣魚，就像從前一樣。"
    楊龍的下巴輕輕蹭著她的發頂，沒有說話。嶽父去世快一年了，但那些記憶依然鮮活。他記得老人最喜歡在這樣的雨天，坐在陽台上泡一壺茶，看著雨幕中的城市輪廓。
    "粥要糊了。"豆豆輕輕推了推他。
    楊龍鬆開手，轉身去拿咖啡杯。豆豆的咖啡煮得一如既往地糟糕——太苦，太濃，但她總記得他喜歡加三塊方糖。他靠在料理台邊，看著妻子嫻熟地切著醃黃瓜，刀工依然那麽利落。二十年前在哈爾濱的小出租屋裏，她就是這樣做早餐的，隻不過那時用的是最便宜的青菜。
    "豆苗昨晚幾點回來的？"豆豆突然問。
    "淩晨兩點多。"楊龍抿了一口咖啡，"我聽見她輕手輕腳開門的聲音。"
    豆豆歎了口氣："這孩子越來越像你了，工作起來不要命。"
    "像我不好嗎？"
    "好是好，"豆豆把切好的黃瓜裝盤，"就是擔心她太拚了。"她頓了頓，"對了，今天下午我要去趟工作室，新來的實習生把場景色調全搞錯了。"
    楊龍點點頭，伸手替她拂開額前的碎發："我送你。"
    雨勢漸大，豆豆站在玄關處整理圍巾。楊龍從衣櫃裏取出那件米色風衣——那是他去年送給她的生日禮物，她總說太貴重舍不得穿，隻有在重要場合才會拿出來。
    "下雨天穿這個？"他挑眉。
    豆豆接過風衣，手指撫過細膩的麵料："今天要見客戶。"她係好腰帶，突然想起什麽，"你胃藥吃了嗎？"
    楊龍下意識摸了摸西裝口袋裏的藥盒："吃了。"
    "撒謊。"豆豆眯起眼睛，"你每次撒謊都會摸鼻子。"
    楊龍無奈地笑了，乖乖從抽屜裏取出藥片和水吞下。豆豆這才滿意地點頭，踮起腳尖替他整理領帶。她的手指靈活地打著溫莎結，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細小的陰影。
    "好了。"她退後一步，上下打量，"楊總今天也很帥。"
    車行駛在雨中的杭州街道上，雨刷有節奏地擺動著。豆豆望著窗外模糊的景色，突然說："彭旭昨天發消息，說法國那邊有個合作想談。"
    "嗯，下個月可能要出差。"楊龍注視著前方的路況，"一起去嗎？就當度假。"
    豆豆搖搖頭："工作室走不開。"她頓了頓，"不過你可以去看看豆苗一直念叨的那家甜品店，就在左岸。"
    楊龍輕笑："你女兒對甜食的執著，到底是像誰？"
    "反正不像我。"豆豆撇嘴，"我懷孕的時候連蛋糕都不愛吃。"
    辰星大廈前，楊龍停下車。豆豆解開安全帶，卻沒有立即下車。她轉向丈夫："晚上想吃什麽？"
    "你做的都行。"
    "敷衍。"豆豆白了他一眼，卻掩不住嘴角的笑意，"那我燉個湯吧，最近天氣潮，你膝蓋又該疼了。"
    楊龍看著她撐傘走進大廈的背影，直到完全消失在旋轉門後。雨滴敲打在車頂上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起來，像某種溫柔的提醒——這些平凡的日常，才是最珍貴的時刻。
    辦公室裏，宋薇娜已經等在那裏。她遞上一疊文件，語速飛快："《星辰之舞》手遊版的營收比上月增長12，但玩家對最新活動的反饋不太好。"
    楊龍快速瀏覽著報告："什麽問題？"
    "都說獎勵太少，活動太肝。"宋薇娜推了推眼鏡，"策劃部建議降低難度。"
    楊龍搖搖頭："先別急著改。發個問卷，問問玩家具體不滿在哪裏。"他翻到下一頁，"有時候他們抱怨的隻是表象，真正的問題可能在其他地方。"
    宋薇娜若有所思地點頭，突然壓低聲音："對了，蔡浩宇那邊傳來消息，《辰星o》的ai訓練遇到瓶頸了。"
    楊龍眉頭微蹙："具體什麽情況？"
    "npc的行為模式太單一，缺乏...怎麽說，靈魂？"宋薇娜攤手，"豆苗昨天熬夜調整參數，但效果還是不理想。"
    楊龍沉思片刻："告訴她別急著改代碼，先觀察真實人類的行為模式。"他看了看表，"我下午過去看看。"
    午休時間，楊龍獨自坐在公司頂樓的餐廳。雨已經停了，陽光透過雲層灑在桌麵上。他打開手機，看到豆豆發來的照片——工作室新完成的場景設計，色調溫暖而懷舊，像是記憶中哈爾濱的秋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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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正要回複，手機突然響起。是豆苗，聲音裏帶著興奮："爸！我想到解決辦法了！"
    "慢點說。"楊龍忍不住微笑。
    "我們一直試圖用算法模擬人性，但也許...也許應該反過來！"豆苗語速飛快，"讓人性引導算法！我準備收集大量真實的人際互動數據..."
    楊龍聽著女兒滔滔不絕的講述，眼前浮現出她手舞足蹈的樣子。這種靈光乍現的時刻，他太熟悉了——就像二十年前，豆豆在深夜突然想到《星辰之舞》關鍵劇情時的樣子。
    "需要什麽支持？"他簡短地問。
    "嗯...可能需要一些特殊的數據采集設備。"豆苗的聲音突然變得小心翼翼，"還有...陳冰說要幫忙，但我擔心她..."
    楊龍幾乎能想象電話那頭女兒皺眉的樣子："她又給你安排相親了？"
    "比那更糟。"豆苗歎氣，"她說要帶我去什麽"高端社交場合"觀察人類行為...爸，我能拒絕嗎？"
    楊龍輕笑："你自己決定。不過...偶爾走出實驗室也不是壞事。"
    掛斷電話，他看向窗外。陽光已經完全驅散了陰雲，杭州的天空呈現出清澈的藍色。這種天氣，豆豆總會念叨著要曬被子。他想著晚上回家時，該繞道去趟超市，買些她愛吃的鮮蝦——昨晚她就念叨著想喝海鮮湯。
    下午的會議拖得很長。當楊龍終於來到米哈遊的實驗室時，天已經黑了。豆苗和她的團隊圍在一台巨大的顯示器前，上麵閃爍著複雜的數據流。
    "爸！"豆苗抬頭，眼睛下有明顯的黑眼圈，但神采奕奕，"來看這個！"
    她興奮地展示著新的算法模型。楊龍專注地聽著，時不時提出幾個問題。看著女兒自信滿滿的樣子，他突然意識到，這個曾經抱著星空投影燈入睡的小女孩，現在已經成長為一個出色的技術專家了。
    "很棒的思路。"他最終評價道，"不過別忘了休息。"
    豆苗擺擺手："等這個模塊測試完就睡。"她突然想起什麽，"對了，媽讓我提醒你吃藥。"
    楊龍無奈地掏出藥盒："你們母女倆真是..."
    離開實驗室時，已經快九點了。楊龍站在電梯裏，突然收到豆豆的信息："湯燉好了，你幾點回來？"
    他回複："半小時。需要帶什麽嗎？"
    "不用，都買好了。"豆豆發來一張照片——餐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海鮮湯，旁邊是兩副碗筷。
    電梯門打開，楊龍快步走向停車場。夜晚的杭州燈火通明，但他隻想著家裏那盞溫暖的燈，和燈下等他的人。
    車駛入小區時，楊龍注意到豆豆工作室的燈還亮著。他停好車，輕手輕腳地走上樓，推開工作室的門。豆豆背對著門口，正在數位屏上修改著什麽，旁邊放著一杯已經涼透的茶。
    楊龍悄悄走過去，從背後抱住她。豆豆微微一顫，隨即放鬆地靠在他懷裏。
    "不是說湯好了嗎？"他輕聲問。
    "馬上就好。"豆豆指了指屏幕，"客戶臨時要改方案。"
    楊龍看著屏幕上精美的場景設計——一片秋天的楓樹林，陽光透過樹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這風格他太熟悉了，就像當年《星辰之舞》裏最受歡迎的那個場景。
    "很美。"他由衷地說。
    豆豆保存文件，伸了個懶腰："餓了吧？我去熱湯。"
    廚房裏，海鮮湯的香氣彌漫開來。豆豆熟練地操作著爐灶，楊龍站在一旁切著蔥花。這樣的分工他們已經持續了二十年，默契得不需要言語。
    "豆苗今天怎麽樣？"豆豆問。
    "有突破。"楊龍把蔥花撒進湯裏，"不過又熬夜了。"
    豆豆歎了口氣："這孩子..."她突然轉身，手指輕輕撫過楊龍眼角的細紋，"你們父女倆一個樣。"
    楊龍捉住她的手，在掌心落下一個吻。豆豆的指尖有顏料和數位筆留下的薄繭，這些歲月的痕跡比任何珠寶都更珍貴。
    餐桌上，他們聊著各自的一天。豆豆說起工作室新來的實習生有多馬虎，楊龍分享著公司裏的趣事。這些平凡的對話，像一條溫柔的溪流，衝刷掉一天的疲憊。
    洗碗時，豆豆的手機響了。她擦幹手，看了眼屏幕："是陳冰。"接通後，她聽著聽著，表情逐漸變得古怪。
    "怎麽了？"楊龍問。
    豆豆掛斷電話，哭笑不得："她真帶豆苗去"觀察人類行為"了...在夜店。"
    楊龍差點打碎手中的盤子："什麽？"
    "說是最高端的那種，還請了一堆什麽青年才俊..."豆豆扶額，"我該阻止嗎？"
    楊龍想了想，突然笑了："讓她去吧。說不定真能收集到什麽有用的數據呢。"
    豆豆瞪大眼睛："你認真的？"
    "相信我，"楊龍攬住妻子的肩，"你女兒比我們想象的更靠譜。"
    夜深了，他們並肩躺在床上。豆豆靠在楊龍胸前，聽著他平穩的心跳聲。
    "老楊，"她突然輕聲說，"我們是不是老了？"
    楊龍低頭看她："怎麽突然這麽問？"
    "就是..."豆豆的手指無意識地卷著他的睡衣扣子，"看到豆苗現在這樣，突然想起我們年輕的時候。"
    楊龍輕輕撫摸她的長發："老了不好嗎？"
    豆豆沉默了一會兒："也不是不好...就是有點懷念。"
    窗外，一輪明月高懸。楊龍想起二十多年前哈爾濱的那個雪夜，他第一次吻豆豆時，她睫毛上沾著的雪花。那時的他們，年輕氣盛，以為未來有無限可能。而現在，那些可能性已經變成了實實在在的回憶——和未來。
    "明天周末，"他突然說，"去西湖走走吧。"
    豆豆抬起頭，眼睛在月光下閃閃發亮："就我們兩個？"
    "就我們兩個。"楊龍承諾道。
    豆豆滿足地歎了口氣，重新靠在他胸前。很快，她的呼吸變得均勻而綿長。楊龍輕輕關上台燈，在黑暗中微笑。明天，又是平凡而美好的一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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