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零二章教上官景暉練玄真劍法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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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論劍大會後的第三日,秦無殤帶著兩盒藥膏拜訪玄真觀。他將禮盒放在石桌上,笑容溫和:“前幾日多有冒犯,這點‘清毒膏’聊表歉意,對刀劍傷很有效。”
    上官景暉剛要道謝,就被李長鬆攔住。老道拿起藥膏聞了聞:“秦穀主的好意心領了,隻是小徒皮糙肉厚,用不上這麽金貴的東西。”
    秦無殤的笑容僵了一下,又道:“聽說令徒的妹妹中了七步倒?恰好我這裏有半顆‘化毒丹’...”
    “不必了。” 李長鬆打斷他,“生死有命,強求不得。”
    秦無殤走後,李長鬆立刻將藥膏扔到火裏。黑色的煙升騰起來,帶著股甜膩的味道。“這是‘牽機引’,聞多了會讓人內力紊亂。” 老道盯著火堆,“看來藥王穀也想要玄真劍譜。”
    上官景暉的心沉了下去:“那婉兒...”
    “我已經讓人送消息給張老伯,讓他帶婉兒去洛陽。” 李長鬆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那裏有位隱世的神醫。”
    可他沒說的是,那神醫三年前就已仙逝。
    夜裏,上官景暉翻來覆去睡不著,悄悄起身想去練劍,卻聽見李長鬆在觀星台說話。他湊近了才聽清,老道在對著月亮念叨:“師父,弟子無能,守不住玄真劍的傳承... 但這孩子是塊好料,您保佑他...”
    少年的眼眶突然濕了。他轉身往練劍場走去,聽雪劍在月光下劃出的軌跡,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堅定。
    寒露那天,青城山下起了凍雨。上官景暉剛練完劍,就見張老伯的兒子跌跌撞撞跑上山,渾身是泥:“景暉... 不好了... 我爹被人打了... 婉兒姑娘也被搶走了...”
    少年隻覺腦中 “嗡” 的一聲,抓著對方的衣領:“誰幹的?”
    “是... 是藥王穀的人... 說讓你拿玄真劍譜去換...”
    “胡鬧!” 李長鬆突然出現,臉色鐵青,“他們要的是我,不是劍譜!” 他將聽雪劍塞給上官景暉,“你留在這裏,我去去就回。”
    “師父!” 上官景暉抓住他的袖子,“我跟你去!”
    老道看著少年通紅的眼睛,突然歎了口氣:“也好,讓你看看真正的江湖。”
    藥王穀的人約在青城後山的鬆林。剛走進林子,就見秦無殤站在塊巨石上,身邊綁著個瘦弱的身影,正是婉兒。
    “李道長果然守信。” 秦無殤拍了拍手,“把劍譜交出來,人還給你。”
    李長鬆剛要說話,上官景暉突然拔劍衝了過去:“放了我妹妹!” 他的流雲式比以往快了三倍,劍光如瀑布般傾瀉而下。
    秦無殤沒想到他這麽猛,慌忙揮劍格擋。兩劍相交的刹那,上官景暉突然變招,返照式後發先至,聽雪劍直指對方心口。
    “好小子!” 秦無殤被逼得連連後退,突然從袖中甩出一把毒針。李長鬆見狀不妙,拂塵猛地甩出,玄鐵線卷住毒針的同時,自己卻中了秦無殤的暗劍。
    “師父!” 上官景暉目眥欲裂,劍招越發狠厲。他想起李長鬆教的每一個細節,鬆間練的聽勁,水中練的巧勁,月光下練的心靜,聽雪劍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。
    當聽雪劍刺穿秦無殤的肩膀時,上官景暉才發現自己的手臂在抖。他衝過去解開婉兒的繩子,回頭卻見李長鬆靠在鬆樹上,胸口的血染紅了月白道袍。
    “傻孩子...” 老道笑著遞過那個裝著換血丹的瓷瓶,“記住... 玄真劍的最後一式... 是守護...”
    三個月後,玄真觀的觀日台多了個小小的墳塋。上官景暉每天都會坐在墳前練劍,聽雪劍的光芒比以往更加溫潤。
    婉兒的病在李長鬆留下的丹藥調理下漸漸好轉,此刻正坐在石桌邊煎藥,藥香混著鬆濤漫過崖邊。
    “哥,該吃藥了。” 少女將藥碗遞過來,碗沿還帶著溫度。
    上官景暉收劍入鞘,接過藥碗一飲而盡。苦澀的藥味裏,他仿佛又聽見老道的聲音:“心若明鏡,劍自澄明。”
    他從懷裏掏出那卷竹簡,在陽光下展開。這次他終於看懂了最後幾句:“玄真七式,歸於一式,曰‘守心’。心在,則劍在。”
    遠處的雲海翻湧如舊,聽雪劍的劍脊上,雲紋在陽光下連成了完整的龍形。上官景暉握緊劍柄,知道自己該下山了 —— 不是為了複仇,是為了讓更多人知道,玄真劍不僅能傷人,更能守護。
    婉兒看著哥哥遠去的背影,發現他的步伐沉穩如鬆,劍光在山風中流轉,像極了當年那個月白道袍的身影。她輕輕撫摸著墳前的石碑,上麵刻著李長鬆親筆寫的字:“雲深不知處,劍在心中留。”
    洛陽城的朱雀大街比蘇州碼頭喧鬧十倍。上官景暉牽著婉兒的手走在人群裏,聽雪劍藏在寬大的行囊中,劍柄硌著腰側,像師父在無聲提醒。街邊說書先生正講著 “青城論劍” 的故事,說到 “玄真觀小將一劍敗藥王穀” 時,圍觀眾人喝彩如潮。
    “哥,他們在說你呢。” 婉兒的臉頰比三月前豐潤了些,笑起來眼角有淺淺的梨渦。她手裏攥著塊麥芽糖,是上官景暉用打零工賺的錢買的。
    上官景暉扯了扯鬥笠,加快腳步拐進巷弄。自青城山下來已有半月,他靠著幫鏢局押鏢換盤纏,婉兒的藥錢日漸吃緊。昨日鏢頭說,城北的沈府在找會武功的護院,酬勞夠買兩副上好的解毒藥材。
    沈府的朱漆大門前站著兩尊石獅子,門楣上掛著 “濟世堂” 的匾額。管家引他們穿過抄手遊廊時,上官景暉注意到牆角的青苔上有淡淡的劍痕,切口平整如削 —— 是玄鐵劍留下的痕跡。
    “我家老爺研究醫術,常有些宵小之輩來偷藥方。” 管家解釋道,掀開茶室的竹簾,“這位是我家小姐,沈清辭。”
    屏風後轉出個穿月白襦裙的少女,手中捧著本醫書,眉尖微蹙:“聽聞上官少俠的劍法能驅毒?” 她將書推過來,書頁上畫著株奇異的植物,根莖處纏繞著毒蛇,“可知這‘牽機草’的解法?”
    上官景暉的目光落在插圖旁的批注上,字跡清雋卻帶著熟悉的力道 —— 與師父竹簡上的筆跡有七分相似。他指尖劃過紙麵:“這草需用玄真劍氣逼出毒素,但需配合‘驚蟄’式...” 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,這是師父沒教完的劍招。
    沈清辭眼中閃過異色:“少俠認得此招?家父生前曾說,玄真劍第七式‘驚蟄’可解百毒,可惜...”
    “令尊是?”
    “沈硯之。”
    婉兒突然輕咳起來,臉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紅。上官景暉慌忙扶住妹妹,觸到她手腕的刹那,心頭一緊 —— 七步倒的餘毒竟在此時發作。沈清辭遞過顆藥丸:“含著,能暫緩毒性。”
    藥丸入口清涼,婉兒的喘息漸漸平穩。少女收起醫書:“若少俠肯留下護院三月,我願贈全套解毒藥方。” 她望向窗外,“而且,我知道李道長的舊事。”
    沈府的西跨院成了上官景暉的練劍場。每日寅時,他都會對著月光揮舞聽雪劍,劍脊的雲紋在夜色裏流轉,仿佛在指引未竟的劍招。
    “‘驚蟄’式講究氣透三關。” 沈清辭捧著茶站在廊下,看著少年劍尖挑起的露珠在空中凝成水線,“家父說,李道長年輕時曾用這招救過中毒的武林盟主。”
    上官景暉收劍轉身,露水順著劍峰滴落,在青石板上砸出細小的坑:“沈小姐似乎對玄真劍很了解。”
    “家父與李道長是舊識。” 少女翻開個藍布封皮的冊子,裏麵貼著泛黃的信紙,“這是他們三十年前的通信,提到過‘劍心通明’的要訣。”
    信上的字跡正是李長鬆的手筆:“玄真劍非關殺伐,乃順天應人之道,如驚蟄之雷,喚醒萬物生機。” 上官景暉摩挲著紙麵,突然想起師父在鬆林中說的 “守護” 二字,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撞了下。
    三日後的深夜,西跨院突然闖入黑影。上官景暉從榻上彈起,聽雪劍出鞘的聲音比風聲更輕。為首的黑衣人揮刀砍來,刀鋒帶著鐵鏽味 —— 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 “黑風寨” 路數。
    他側身避開刀鋒,流雲式如溪水繞石,劍尖在對方手腕上輕輕一點。黑衣人隻覺虎口發麻,鋼刀脫手的瞬間,已被婉兒擲來的藥杵砸中後腦。
    “妹妹好身手!” 上官景暉笑著收劍,卻見沈清辭站在月下,手中握著支銀針,針尖泛著幽藍。
    少女將銀針收起:“是麻藥,對付宵小正好。” 她望著地上昏迷的黑衣人,“他們要偷的不是藥方,是這個。” 從懷中取出個紫檀木盒,打開後裏麵是半塊刻著雲紋的玉佩。
    玉佩的紋路與聽雪劍的劍脊如出一轍。
    沈清辭說,這半塊玉佩是當年李長鬆托沈硯之保管的。“家父臨終前說,若遇持玄真劍者,便將玉佩交給他,另一半在...”
    “在誰那裏?”
    “斷魂崖的守墓人。” 少女指尖劃過玉佩邊緣的缺口,“據說那裏葬著玄真劍的初代祖師。”
    婉兒突然抓住哥哥的衣袖:“哥,我夢到師父了,他說‘驚蟄要見雷’。” 她自小有些通靈,李長鬆在世時常說這孩子眼睛能看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。
    上官景暉握緊玉佩,掌心的溫度讓玉紋泛起微光。三日後便是驚蟄,他決定帶妹妹去斷魂崖。沈清辭堅持同行,說要 “還家父的承諾”。
    去往斷魂崖的路要經過黑風寨的地盤。鏢行的老把頭勸他們繞道:“那夥強人新來了個教頭,據說練的是‘噬心掌’,中者七日之內心脈盡碎。”
    上官景暉摸了摸聽雪劍的劍柄:“正好試試新練的劍招。”
    黑風寨的關卡設在鷹嘴崖,寨丁舉著火把來回巡邏。上官景暉讓婉兒和沈清辭躲在暗處,自己背著行囊走上前。守關的大漢剛要喝問,就見少年身形一晃,流雲式裹挾著山風掠過,火把齊刷刷落在地上,寨丁們的腰帶竟都被劍挑斷。
    “好俊的功夫!” 崖上傳來喝彩聲,個穿黑衫的漢子躍下來,掌心泛著青黑,“在下孟蒼,請教高招。”
    噬心掌帶著腥風拍來,上官景暉卻不閃避,聽雪劍突然下沉,劍尖貼著對方的掌風旋轉,正是從水流中悟出的 “繞” 字訣。孟蒼的掌力越是剛猛,越是被劍招引向空處,三招過後,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衣襟已被劃開三道口子。
    “你這是...” 孟蒼驚道。
    “玄真劍,流雲。” 上官景暉收劍而立,“我們要過崖,無意傷人。”
    孟蒼盯著他腰間的劍鞘,突然抱拳道:“原來是玄真觀的傳人,家父曾受李道長恩惠。” 他讓開道路,“斷魂崖的守墓人是我師叔,見到這玉佩會給你們方便。”
    斷魂崖的霧氣比青城山更濃,石階上長滿了墨綠色的苔蘚。守墓人的草廬藏在崖壁凹陷處,門前掛著串銅鈴,風一吹就發出清越的響聲。
    “誰帶了玄真信物?” 草廬裏傳出沙啞的聲音。上官景暉剛拿出玉佩,門 “吱呀” 一聲開了,個瞎眼老道摸索著出來,手中握著半塊一模一樣的玉佩。
    兩塊玉佩合在一起,拚成完整的雲紋,中間刻著 “守心” 二字 —— 正是玄真劍總訣的最後兩個字。
    “李師兄終究還是沒親自來。” 老道歎了口氣,引他們進草廬,“祖師的墓在崖底,你們隨我來。”
    下行的棧道僅容一人通過,雲霧在腳下翻湧。老道邊走邊說:“當年祖師創玄真七式,本是為了壓製體內的寒毒。第七式‘驚蟄’需以自身精血為引,雖能驅毒,卻會折損陽壽。”
    上官景暉突然明白師父為何不教這招 —— 李長鬆早已打算用自己的性命換婉兒的生機。
    祖師墓前立著塊無字碑。老道點燃三炷香:“碑後有祖師手書的劍譜,你們自己看吧。”
    碑後的石壁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字跡,除了七式劍招的圖譜,還有段血書:“玄真之道,非為己身,乃為蒼生。” 落款處的朱砂印,與李長鬆拂塵上的墨玉印如出一轍。
    就在此時,驚雷炸響,驚蟄的第一滴雨落在劍譜上。上官景暉突然福至心靈,拔劍使出 “驚蟄” 式 —— 聽雪劍在雷光中劃出金色弧線,崖底的積水被劍氣引動,化作萬千水珠衝上半空,竟在雨幕中凝成道彩虹。
    “原來如此...” 沈清辭看著水珠中映出的劍影,“這招不是傷人的,是淨化毒素的!”
    老道突然劇烈咳嗽起來,咳出的血染紅了衣襟:“孟蒼那孽徒... 中了噬心掌還不知... 你們快...” 話未說完便咽了氣,手中還攥著封未寄出的信,是給李長鬆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