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8章 山河傾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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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長安城的晨光被地底傳來的悶響震得粉碎。朱雀大街的青石板突然如波浪般起伏,賣胡餅的王老漢被掀翻在地,滾燙的爐灰灑在裂開的地縫上,發出"滋滋"的響聲。裂縫裏湧出靛藍色的流體,像凝固的水銀般泛著冷光,湊近便能聽見細微的蜂鳴聲——那是千萬顆磁石顆粒在地下摩擦的聲音。
    "快讓開!"工部侍郎杜鴻漸抱著銅製水準器衝進人群,他官服下擺還沾著昨夜勘測磁脈時的醋漬,"所有人退到承天門街!地底下的磁髓泛上來了!"
    二十名工部匠人抬著木桶奔來,桶裏的醋漿剛潑在地縫邊緣,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吸進地下。杜鴻漸眼睜睜看著木桶像樹葉般被卷入深不見底的裂縫,聽見下方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——那是去年剛埋好的磁石水管,用景德鎮陶土混合鐵礦石燒製,本是為了疏導地下磁流。
    "侍郎大人!磁髓流速加快了!"一名年輕匠人指著水準器上的浮標,標針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偏轉,"按《考工記》說的,磁髓遇鐵則凝,咱們得用..."
    "用赤銅。"杜鴻漸扯下腰間的青銅魚符,扔進裂縫。魚符剛接觸磁髓就劇烈震動,表麵泛起藍斑,"通知太府寺,把庫房裏的赤銅錠全搬來!記住,要貞觀年間的老銅,新銅含錫量太高!"
    與此同時,上官婉兒正扶著宮牆劇烈喘息。她內襯的中衣已被冷汗浸透,右手的司南磁勺在掌心燙出紅印——這把用敦煌隕鐵打造的勺子,此刻正像發瘋的陀螺般旋轉,勺柄依次指向東南西北,最後竟豎直立起,針尖直指腳下的大地。
    "陛下!"她撞開麟德殿的朱漆大門,卻見李琰正用匕首割破掌心,鮮血滴在山河盤上,盤內的黃河磁砂突然竄起尺許高,"不能再用血激磁了!宇文愷留下的《地脈圖說》裏寫過,磁髓是大地的血脈,您這樣等於..."
    "等於給它灌烈酒。"李琰苦笑,任由鮮血在龍案上匯成細流,"但赤嶺關的雷霆怒需要持續磁流,郭昕的急報說,吐蕃人正在仿製我們的磁擊炮。婉兒,你聞聞這血腥味——"他伸出手掌,暗紅的血液裏竟混著細小的金色顆粒,"孫思邈說,這是磁髓滲入血管的征兆。"
    婉兒猛然想起三個月前,李琰為了修複山河盤,曾親自下到大明宮地宮,觸碰過宇文愷留下的磁髓核心。那時她看見他胸口的狼頭刺青泛起金光,如同被點燃的燭火。
    "傳我的旨意,"李琰扯下龍袍下擺,裹住婉兒顫抖的肩膀,"打開武庫最底層的"天機匣",取出宇文愷的定脈杵。另外,讓阿史那雲即刻從漠北返回,帶上她去年在突厥古墓找到的青銅環。"
    通化門外的空地上,三百玄甲衛正圍著十丈高的青銅杵吃力地轉動。這根定脈杵是宇文愷為鎮壓洛陽地脈所鑄,杵身刻滿《水經注》記載的黃河支流圖,每道紋路裏都嵌著磁石粉末。杜鴻漸舉著羅盤跑前跑後,汗水順著下巴滴在杵底的八卦盤上:"再轉三度!對,卯時初刻的方位!"
    當杵尖對準地縫的刹那,地底突然傳來龍吟般的轟鳴。靛藍色的磁髓如退潮般迅速回縮,八卦盤上的指針卻開始逆時針飛轉。杜鴻漸臉色驟變:"不對!這是地脈逆行的征兆!快撤——"
    話音未落,青銅杵中部突然裂開尺許長的縫隙。一塊羊皮卷從中滑落,邊角還沾著凝固的磁髓。杜鴻漸顫抖著展開卷軸,泛黃的絹麵上,用朱砂寫著"禹貢九州圖"四個古篆,圖上標注的黃河支流竟比現行的《括地誌》多出三條,其中一條赫然指向波斯高原。
    "這是...大禹時期的磁脈圖?"他的聲音裏帶著敬畏,指尖劃過圖中一處標記,那裏用甲骨文寫著"磁宮"二字,旁邊繪著類似金字塔的建築,"難道傳說中的居魯士王陵,真的是座巨型磁石陣?"
    卓瑪盯著篝火中跳動的磁髓餘燼,那些細小的藍色顆粒正被鐵鏈上的磁石吸附,在她手腕上織出幽藍的紋路。三天前被俘虜時,她故意讓唐軍看見自己藏在靴底的磁石地圖,此刻終於等到了那個叫蘇月兒的波斯少女。
    "卓瑪姐姐在看什麽?"蘇月兒掀開氈帳,腕間的波斯星圖玉鐲在火光下泛著微光。她手中的藥碗冒著熱氣,碗沿卻凝著幾滴靛藍色液體——那是從磁髓中提煉的劇毒"藍息",吸入三息便可致人昏迷。
    "看你腕上的鐲子。"卓瑪故意讓鐵鏈發出"當啷"聲,吸引對方注意,"蘇諒大人在波斯打造的磁石工坊,是不是還在替大食國煉製"星隕鐵"?上個月從怛羅斯運來的三十車磁石,其實是藏在駱駝糞裏的吧?"
    蘇月兒的瞳孔驟然收縮,袖中的磁匕滑入掌心。這種匕首用波斯隕鐵打造,刀刃能感應百裏內的磁石,此刻正微微發燙,指向卓瑪胸口:"姐姐果然聰明。但你以為李唐皇帝會相信一個吐蕃俘虜的話?"
    "信不信不重要。"卓瑪突然反手扣住蘇月兒手腕,鐵鏈上的磁石瞬間吸住對方袖口的銀扣,"重要的是,你父親派你混進唐軍,真正的目的是尋找磁宮。而我——"她扯開衣襟,露出鎖骨下方的刺青,那是半朵牡丹與蒼狼頭的疊合紋樣,"直道磁宮的入口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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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氈帳外突然傳來馬蹄聲。阿史那雲的紅綾如閃電般卷滅火把,黑暗中響起她特有的突厥語輕笑:"有意思。兩位不如跟我去漠北走一趟?那裏有座西周祭壇,或許能解開你們的謎題。"
    狂風卷著沙粒打在青銅地磚上,發出砂紙打磨鐵器的聲響。阿史那雲用磁匕插入磚縫,用力撬動——三年前她在陰山盟誓時,曾看見李琰將一滴血滴在這塊磚上,當時磚麵泛起的紋路,與卓瑪鎖骨下的牡丹刺青一模一樣。
    "起!"她低喝一聲,地磚轟然翻轉。腐土的氣息撲麵而來,底下赫然埋著一具青銅人偶,人偶身著唐代天子冠服,麵容竟與李琰分毫不差,胸口用銀絲繡著"貞觀二十三年五月初五"——那是李琰的生辰八字。
    "可敦,人偶手裏有東西!"侍女烏木紮舉著火把湊近,人偶掌心握著一枚銅環,環上刻著《周易》的"乾卦"爻辭。阿史那雲突然想起自己頸間的狼牙鏈,鏈墜竟是枚同樣刻著"乾卦"的銅片。
    當兩片銅環相扣的刹那,地麵突然劇烈震動。祭壇中央裂開深洞,一股陰冷的風從中湧出,帶著潮濕的鐵鏽味。阿史那雲解下狼皮披風,裹住火把扔進洞裏,火光掠過洞壁時,她看見上麵刻著星圖——那不是中原的二十八宿,而是波斯人信奉的黃道十二宮。
    "下去。"她抽出腰間的磁鏈刀,鏈條上的磁石顆粒與洞壁產生共鳴,發出蜂鳴般的顫音,"卓瑪,你胸前的牡丹刺青,是不是你母親臨死前紋的?她有沒有告訴你,這花紋來自洛陽的宇文家族?"
    卓瑪的腳步突然頓住:"你怎麽知道我母親..."
    "因為宇文愷的玄孫女,本該姓"宇"。"阿史那雲轉身盯著她,火光在她瞳孔裏跳動,"二十年前,你祖父為了躲避武周的追殺,帶著《魯班經》殘卷逃到吐蕃。但他不知道,武周皇室早就掌握了磁石遁形之術。"
    孫思邈舉著放大鏡,仔細觀察婉兒指尖滲出的血液。那些血珠落在《大秦景教碑》拓片上,竟自動聚成波斯文的"磁宮"字樣。老人突然掀開案頭的《開元占經》,翻到"波斯星術"卷,隻見上麵用朱砂批注著:"熒惑守心之時,磁脈與星路相通。"
    "怪哉..."他用銀針挑起一滴血,針尖瞬間被染成靛藍色,"姑娘的血裏竟含有磁髓成分,這說明她的身體已成為磁脈的導體。可是三年前陛下為她植入的磁紋,明明隻是用來感應吐蕃磁甲..."
    "孫真人!"李琰衝進醫署,鬥篷上還沾著磁髓的藍斑,"她怎麽樣了?"
    話音未落,昏迷中的婉兒突然坐起。她雙眼泛著靛藍色的微光,指尖在床沿輕輕一劃,木質紋路裏竟滲出磁粉,勾勒出波斯高原的輪廓。緊接著,她用流利的波斯語說道:"當火星進入天蠍座,居魯士王陵的磁門就會開啟。九星連珠之時,地脈與星軌的交點..."
    "等等!"李琰抓住她的手,發現她脈搏快如奔馬,"婉兒,你還記得三年前在陰山,我們一起刻下的誓約嗎?洛陽的牡丹該開了,你說過要在花下寫《璿璣圖》。"
    婉兒的眼神突然聚焦,認出了眼前的人。她張開嘴,卻吐出一口藍血,血珠落在《開元占經》的星圖上,恰好補上了缺失的"熒惑星"軌跡。孫思邈突然一拍腦門:"老臣明白了!波斯星術所謂的"九星連珠",其實是指地上九條磁脈與天上九星的方位重合!而居魯士王陵,正是這九條磁脈的交點!"
    醫署的木門突然被推開。蘇月兒倚在門框上,手中把玩著一枚磁石骰子,每一麵都刻著不同的星象:"陛下果然聰明。不過你們以為卓瑪真的是宇文愷後人?實話告訴你們吧——"她拋起骰子,骰子落地時顯出"亢龍有悔"的卦象,"她隻是個誘餌,真正的磁宮鑰匙,在您胸口的狼頭烙印裏。"
    李琰猛然按住心口,那裏的刺青此刻正發燙,仿佛有團火在皮膚下燃燒。他想起宇文愷的虛影曾說過"李二郎,你終究逃不過",想起三年前在祭壇滴血時,地底下傳來的編鍾樂聲,原來一切都是早已寫好的劇本——從他出生那天起,從宇文愷埋下山河盤那天起,他就被選為貫通天地磁脈的"活鑰匙"。
    "陛下,"婉兒突然抓住他的手腕,指尖的磁粉在他掌心畫出波斯文的"生"字,"還記得您說過要帶我看磁懸浮馬車嗎?現在就走,我們去波斯,去解開磁宮的秘密。就算死,也要死在尋找答案的路上。"
    孫思邈看著這對君臣,突然想起《黃帝內經》裏的一句話:"夫脈者,天地之鑒也,萬物之鏡也。"或許人類的血脈,本就是連接天地的磁鏈,而他們此刻的抉擇,早已被千萬年前的星軌與地脈注定。
    長安城的地縫在黎明前悄然閉合,仿佛昨夜的磁髓噴發隻是一場幻夢。杜鴻漸抱著《禹貢》真跡跪在麟德殿前,聽見殿內傳來李琰的命令:"備馬,帶上定脈杵、山河盤,還有三十車醋漿。我們要去的地方,可能比漠北更遙遠。"
    當第一縷陽光照亮朱雀大街時,一支特殊的隊伍已從開遠門出發。隊伍中央的馬車上,婉兒枕著李琰的膝蓋,看著車窗外飛退的胡楊。她腕間的磁紋與他胸口的狼頭同時泛起微光,如同兩條隱秘的河流,正向著世界的中心奔湧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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