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3章 長安詭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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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長安·西內苑·金吾衛左驍衛營房
    炭盆燒得通紅,鬆木在泥灶裏劈裏啪啦爆著火星,鬆脂香混著盔甲上的鐵鏽味,總算讓這夯土營房有了點人味兒。可靠近門口的地方還是透著股子砭骨的涼氣,簷下掛的冰棱子時不時砸在夯土牆上,發出細碎的哢嚓聲,像有人在暗處磨牙。
    婉兒把繈褓往懷裏攏了攏,粗布繈褓蹭過下巴,紮得生疼。懷裏的小皇子剛哄睡,睫毛上還凝著淚珠,小拳頭攥得緊緊的,跟隨時要抓住點什麽似的。她用食指輕輕捋開孩子皺著的眉心,目光卻沒離開屋子中央那張楠木大案——案上的長安輿圖被燭油浸得發皺,興慶宮的位置戳著八麵小旗,紅的是禁軍,白的是韋氏私兵,針尖對麥芒似的插在那兒。
    "砰!"陳玄禮的拳頭砸在案角,震得《長安誌》裏夾的羊皮紙撲簌簌掉下來。這位年近六旬的老將還穿著巡防回來的明光鎧,肩甲上的獅頭吞口磕掉了半邊金漆,露出底下暗紅的鐵鏽——那是上個月玄武門平叛時濺的血,還沒來得及重漆。
    "郭曦!你摸摸自個兒脖子上的腦袋還在不在?"他的絡腮胡結著冰碴子,許是外頭巡防時沾的,這會兒讓炭火燒得化了,順著下巴往下滴黑水,"讓韋家的狗奴才進興慶宮?當年韋後那毒婦在這兒殺王皇後的時候,你忘了?那些醃臢東西手裏的刀,可還滴著忠臣的血呢!"
    郭曦伸手按住腰間的魚符,指腹摩挲著符上的"金吾衛"三個字,像是在給自己定神。他的紫色襴袍皺得不成樣子,下擺還沾著半片草屑——方才在朝堂上,不知誰踩了他一腳,急著來營房,都沒顧上撣。
    "陳老將軍,您當我願意?"他的嗓子啞得像塞了把沙子,從袖袋裏摸出塊幹餅,掰成兩半,一半塞進嘴裏,另一半遞給旁邊的李晟,"昨兒夜裏,右相府走水,燒了半條街。今早朝上,張侍郎哭喪著臉說,韋氏旁支的宅子挨著相府,再逼急了,怕是要燒了整個朱雀大街。"
    李晟沒接幹餅,他的掌心還留著冰河救人時磨的血泡,這會兒碰著東西就疼。聽見"走水"兩個字,他眼皮子猛地跳了跳——上個月驪山暗壩被炸,不也是先有"地動"的由頭?他下意識摸向腰間的陌刀,刀鞘上刻的"忠勇"二字讓掌心焐得發燙。
    "火是他們自己放的。"李晟的聲音像淬了冰,"就跟暗壩是他們炸的一樣。這幫人,炸了龍脈還不夠,現在想拿太上皇要挾陛下。"提到陛下,他的喉結動了動,目光掃過婉兒懷裏的孩子——那孩子眉心的朱砂痣跟陛下小時候一模一樣。
    陳玄禮突然轉身,鎧甲上的甲葉嘩啦作響。他從牆上扯下一張弓,弓弦在炭火裏泛著油光,是用野牛筋泡了三年做成的。"瞧見沒?"他把弓往案上一摔,"這是陛下親賜的角弓,當年在靈武,陛下用這弓射落過吐蕃的鷹旗。現在倒好,咱們要用這弓對著自家人?"
    弓弦彈了彈,發出嗡的一聲,像誰在歎氣。婉兒感覺懷裏的孩子動了動,趕緊輕輕晃了晃。她的指尖觸到繈褓裏藏著的玉佩,那是哥哥臨走前塞給她的,刻著"貞觀"二字,邊角磨得發亮。
    "諸位,"她開口了,聲音不大,卻像塊冷鐵扔進滾油裏,營房裏瞬間靜下來,"還記得陛下登基那夜嗎?他在承天門樓上說,要讓長安的百姓,夜裏不閉戶,道不拾遺。現在韋氏的爪子伸到太上皇身邊,咱們要是退了這一步,陛下的心血就毀了一半。"
    郭曦捏著幹餅的手停在半空,餅屑簌簌往下掉。他想起上個月隨陛下巡查糧庫,陛下蹲在糧倉裏,抓起一把粟米在手裏搓,說"倉廩實,百姓才信咱"。可現在,糧倉的鑰匙有一半在韋氏手裏。
    "公主說得對。"李晟突然站了起來,他的戎服左袖空著——那是在冰河救人時被弩箭劃破的,後來幹脆撕了做繃帶,"但咱們不能硬來。韋家在朝堂上有三十多號人呢,要是現在動刀,他們能把"弑君"的帽子扣到咱們頭上。"
    陳玄禮哼了一聲,從腰帶上解下酒囊,咕嘟灌了一口——是陛下賜的葡萄酒,擱了三年,這會兒在炭盆邊暖著,酒香混著血腥氣,格外刺鼻。"那你說咋辦?眼睜睜看著他們把刀架在太上皇脖子上?"
    婉兒把孩子輕輕放在胡凳上,從袖袋裏摸出一張紙,展開——是興慶宮的平麵圖,邊角畫著些小記號,是她昨兒夜裏憑記憶畫的。"還記得上官相爺的舊宅嗎?"她的指尖點在永嘉坊的位置,"那兒的地窖通著興慶宮的排水渠。李將軍的陌刀營,可以扮成送菜的、打柴的,從那兒進去。"
    李晟湊過去,看見圖上標著"暗渠"的地方畫了個箭頭,直通興慶宮內苑。他突然想起,去年隨陛下巡查宮防,確實聽說過有這麽條老水渠,是隋文帝時候修的,後來廢了。
    "陳老將軍,"婉兒又轉向陳玄禮,"您派千牛衛扮成廚子、太監,混進興慶宮。韋氏的人隻認腰牌,認不出臉。"她頓了頓,從脖子上摘下玉佩,放在輿圖上,"至於朝堂..."
    "朝堂我來盯著。"郭曦終於把幹餅塞進嘴裏,嚼得咯吱響,"張侍郎不是說韋氏旁支忠謹嗎?那就讓他們去守玄武門——那兒的城牆去年被雷劈了,我正愁沒人修呢。"
    陳玄禮突然笑了,笑聲震得房梁上的灰往下掉。他把酒囊扔給李晟,李晟接住,聞到裏頭混著股藥味——老將軍的腰傷又犯了,怕是摻了附子。
    "好!"陳玄禮一拍大腿,甲葉上的冰碴子掉了一地,"就這麽幹!等陛下回來,咱們把韋家的狗頭擺到承天門上,讓老百姓看看,敢動皇家的人,啥下場!"
    婉兒抱起孩子,繈褓裏的小身子暖烘烘的。她走到門口,推開木門,外頭的風雪呼地灌進來,吹得炭盆火星四濺。遠處,興慶宮的飛簷在風雪裏若隱若現,像頭蟄伏的巨獸。
    她摸了摸孩子的小臉,低聲說:"等你長大了,會記得這些人的。他們不是為了皇家,是為了這長安城裏,每一個能睡安穩覺的人。"
    雪越下越大,營房裏的炭火映著四個人的影子,在牆上晃啊晃。李晟忽然想起,方才婉兒說"等陛下回來"時,眼裏亮了一下,像有顆星星落進去。他握緊了手裏的酒囊,酒液透過牛皮囊滲出來,在掌心燙出個印子——那是希望的溫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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