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7章 鷹堡驚雷
字數:11618 加入書籤
那麵獵獵招展的“蘇”字大旗,如同在絕望深淵裏投下的一束光,瞬間刺穿了李琰和宇文霜瀕臨崩潰的意識!生的希望如同滾燙的岩漿,猛烈地衝擊著他們被冰河凍僵的軀殼!
“蘇…蘇…”宇文霜嘴唇哆嗦著,凍得青紫的小臉因激動而扭曲,她想喊,喉嚨裏卻隻能發出嗬嗬的氣音。
李琰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,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,帶來撕裂般的劇痛,但這痛楚此刻卻如同強心針!他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,一股濃鬱的鐵鏽味瞬間充斥口腔,強烈的刺痛感硬生生驅散了眼前陣陣發黑的眩暈!
“撐…撐住!過去!”他嘶啞地低吼,聲音如同砂紙摩擦。他試圖劃水,但雙臂如同灌滿了沉重的鉛塊,每一次抬起都耗盡了殘存的力氣。冰冷的湖水無情地吞噬著他們僅存的體溫,身體正不可遏製地向下沉墜。
宇文霜也拚了命地蹬水,瘦小的身體在刺骨的冰水裏劇烈顫抖,牙齒磕碰得咯咯作響。她看到了希望,但這最後的距離,卻如同天塹!
“噗通!噗通!”幾塊從高處冰崖崩落的碎石砸入他們附近的水中,濺起渾濁的水花。這動靜立刻引起了木寨堡牆頭上哨兵的注意!
“什麽人?!”一聲厲喝如同驚雷,帶著濃重的隴西口音,從高高的木寨牆頭傳來!緊接著,“嘎吱”幾聲令人牙酸的弓弦絞緊聲響起!幾支閃著寒光的弩箭,瞬間從牆垛的射孔中探出,冰冷的箭簇死死鎖定了湖水中掙紮的兩個身影!
李琰的心猛地一沉!希望近在咫尺,卻伴隨著致命的危機!他現在這副乞丐不如、渾身血汙的樣子,手裏連個像,如何取信於這些久居邊塞、警惕性極高的守軍?萬一被當成吐蕃細作或流寇,亂箭射死在這冰湖裏,那才是天大的笑話!
“貴人…刀…刀…”宇文霜嗆了一口冰水,斷斷續續地提醒,眼神焦急地掃視著渾濁的水麵。
李琰也猛然想起,那柄禦製障刀!在掙脫漩渦時,他抓住了它,但後來在激流衝撞中似乎又脫手了!就在他心急如焚之際,腳踝處突然傳來一股巨大的、冰冷的吸力!
一個之前未曾發現的、靠近冰湖邊緣的暗流漩渦,如同潛伏的水怪,猛地攫住了他!巨大的力量瞬間將他拖向水底!冰冷的湖水再次瘋狂湧入他的口鼻!
“貴人——!”宇文霜魂飛魄散,尖叫著撲過來想抓住他!
“水下有人!放箭!射殺!”牆頭上,一個看似隊正低級軍官)的粗豪聲音果斷下令!顯然,李琰突然被漩渦吞噬的異常舉動,在他們看來,更像是水鬼或細作的詭計!
“咻!咻!咻!”刺耳的破空聲撕裂冰冷的空氣!三支力道強勁的弩箭,呈品字形,如同三條毒蛇,狠狠射向李琰和宇文霜剛剛所在的水域!
“噗!噗!”兩支弩箭射空,深深紮入翻滾的湖水中,濺起高高的水柱。而第三支,卻帶著死神的尖嘯,直直射向因撲救李琰而失去平衡、半個身子露出水麵的宇文霜!
宇文霜甚至來不及反應,隻看到一點寒芒在瞳孔中急速放大!死亡的氣息瞬間將她籠罩!
千鈞一發!
“鐺——!”
一聲清脆到震耳的金鐵交鳴聲,突兀地在宇文霜身前的水麵炸響!
水花四濺中,一柄造型古樸、刀身狹長、布滿細微劃痕卻依舊寒光凜冽的障刀,如同有生命般從水下激射而出,精準無比地格飛了那支奪命弩箭!刀身被弩箭巨大的力量震得嗡嗡作響,打著旋兒重新落入水中,沉入幽暗。
是李琰!在生死關頭,他竟憑著非人的意誌和無數次生死搏殺練就的本能,在冰冷渾濁的水底摸到了那柄沉落的禦製障刀,並在被暗流徹底吞噬前,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它擲出水麵,救了宇文霜一命!
“刀…禦刀!”宇文霜死裏逃生,心髒幾乎跳出嗓子眼,但她瞬間抓住了救命稻草!她猛地指著那柄刀沉沒的水域,用盡全身力氣,朝著寨牆發出淒厲到破音的嘶喊:“禦製障刀!天子佩刀!水底…是陛下!是大唐天子——!!!”
這石破天驚的呼喊,如同九天驚雷,狠狠劈在木寨堡的牆頭上!
“什麽?!”那個剛剛下令放箭的隊正,臉上的凶狠瞬間凝固,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!他死死盯著宇文霜指的方向,又猛地看向那個還在翻湧著氣泡的漩渦,臉色劇變!“天子佩刀?!停!停箭!快!放撓鉤!救人!給老子把人撈上來——!”
牆頭上一片死寂,隨即爆發出更大的騷動!幾個反應快的士兵手忙腳亂地抓起帶有粗大繩索的鐵爪撓鉤,奮力拋向宇文霜和漩渦的位置!
冰冷的鐵爪帶著生的希望,噗通噗通落入水中。宇文霜死死抓住一根繩索,同時不顧一切地潛入冰冷刺骨的水中,摸索著,終於在渾濁的湖底,再次抓住了李琰冰冷僵硬的手臂!她拚盡吃奶的力氣,將撓鉤的繩索纏在李琰腰間!
“拉——!”牆頭上傳來聲嘶力竭的號令!
這章沒有結束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!
數名膀大腰圓的士兵喊著號子,拚命拖拽繩索!繩索繃得筆直,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!
“嘩啦——!”
水花衝天而起!李琰如同一條失去生命的魚,被硬生生從死亡漩渦中拖拽出來!他雙目緊閉,臉色青紫,嘴唇烏黑,口鼻中不斷湧出帶著冰碴的渾濁湖水,身體軟綿綿地垂下,沒有任何反應。
“貴人!貴人!”宇文霜也被繩索拖拽著靠向冰湖邊緣,她哭喊著撲到李琰身邊,手指顫抖著去探他的鼻息——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!冰冷的湖水不僅帶走了他的體溫,更幾乎耗盡了他最後的生機!
“快!放下吊籃!把人吊上來!”牆頭上的隊正急得眼珠子都紅了,聲音都變了調!他此刻再無懷疑,那柄格飛弩箭的刀,絕非尋常!那女子聲嘶力竭喊出的“天子”,如同重錘砸在他心上!若真是…他剛才下令放的箭…想到這裏,他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!
一個用粗藤和木板編成的簡易吊籃,吱吱呀呀地從高高的寨牆上放了下來。幾個士兵七手八腳地將如同冰坨般的李琰抬進吊籃,宇文霜也手腳並用地爬了進去。
吊籃在繩索的拉扯下,搖搖晃晃地升向寨牆。寒風如同刀子般刮在臉上,宇文霜緊緊抱著李琰冰冷僵硬的身體,眼淚混合著冰水不斷滑落,心中隻有一個念頭:貴人,挺住!一定要挺住!
吊籃終於被拉上牆頭。刺骨的寒風瞬間灌入,牆頭上火把的光芒跳躍著,映照著一張張飽經風霜、此刻卻充滿驚疑和凝重的臉。
“讓開!都讓開!”一個低沉而威嚴的聲音響起。人群分開,一個身材高大、穿著半舊明光鎧、外罩厚厚羊皮襖的中年將領大步走了過來。他約莫四十多歲,國字臉,濃眉如刀,下頜留著短硬的胡茬,一道猙獰的刀疤從左邊眉骨斜劃至耳根,讓他整張臉平添了幾分凶悍和滄桑。他的眼神銳利如鷹,此刻正死死盯著吊籃裏生死不知的李琰和渾身濕透、瑟瑟發抖的宇文霜。
此人正是這鷹嘴堡的鎮守校尉,蘇定方的族侄,蘇烈!
“你說他是誰?”蘇烈的聲音不高,卻帶著一股沉重的壓迫感,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宇文霜身上。
宇文霜被這目光看得心頭一顫,但她骨子裏的倔強在生死關頭爆發出來。她猛地從濕透的懷裏掏出那個用油布緊緊包裹、係在身上的粗陶罐——裏麵裝著最後的“雪蓮斷續膏”。她將陶罐高高舉起,聲音雖然顫抖,卻帶著不顧一切的決絕:“貴人!是貴人!天子佩刀為證!我爺爺宇文拓,引水人宇文拓!用命把我們送出來!他說…說蘇定方老將軍還活著!在鷹嘴崖!貴人要見蘇老將軍!快救他!用這個藥!快啊——!”
“宇文拓?!”蘇烈聽到這個名字,刀疤臉猛地一抽,眼中爆射出駭人的精光!他一步上前,根本不顧宇文霜身上的冰水汙泥,一把奪過那個粗陶罐,揭開油布,一股極其濃烈刺鼻、混合著血腥和草藥的味道瞬間彌漫開來!他湊近聞了聞,又用手指沾了一點黑乎乎的藥膏撚了撚,臉色瞬間劇變!
“雪蓮斷續膏?!隴西李氏秘製傷藥?!”他猛地抬頭,目光如同閃電般射向李琰那張青紫灰敗的臉!這張臉…雖然汙穢不堪,但那緊閉的眉眼輪廓…那緊抿的、即使昏迷也帶著一絲倔強和威嚴的嘴角…
一個塵封在記憶深處、屬於十幾年前長安太極宮大朝會驚鴻一瞥的年輕麵容,如同驚雷般在他腦中炸開!雖然滄桑了太多,但那骨子裏的東西…
“老天爺!”蘇烈倒吸一口冷氣,渾身劇震!他猛地單膝跪地,對著吊籃中生死不知的李琰,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和一種近乎本能的敬畏:“陛…陛…”
“下”字還未出口,他猛地頓住!鷹一樣銳利的目光瞬間掃過周圍同樣震驚、疑惑、不知所措的士兵!不能喊!此刻情況不明,若陛下身份暴露,後果不堪設想!
他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,猛地站起身,聲音如同滾雷,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急切:
“快!把人抬進堡內!生最旺的火!燒最燙的水!把老子的虎骨酒拿來!快!”
“傳令!堡內戒嚴!所有人不得進出!敢有窺探者,視為吐蕃細作,格殺勿論!”
“你!”他猛地指向宇文霜,眼神複雜,“跟老子進來!詳細說!一個字都不許漏!”
“嗤嗤嗤——!”
震天雷的引線燃燒聲,如同毒蛇的嘶鳴,在死寂的甕城內顯得格外刺耳!那幽藍的火花,距離絞盤底部堆滿油脂、極易引燃的木製齒輪和粗大繩索,隻有不到三尺!
趙德柱癱在冰冷的石板地上,右手齊腕而斷,斷口處鮮血如同噴泉般狂湧,劇痛和失血讓他眼前陣陣發黑,發出殺豬般的慘嚎。那枚燃燒的震天雷,帶著他斷掉的手掌,就躺在他身前不遠,嗤嗤的火花如同死神的倒計時!
“震天雷!快散開——!”王猛校尉的嘶吼如同驚雷!他奮力揮動陌刀,將最後兩個糾纏他的死士劈飛,想要撲過去踢開那要命的玩意兒,但距離稍遠,根本來不及!
本小章還未完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!
周圍的羽林軍士兵更是臉色煞白,下意識地向後急退!這玩意兒的威力他們清楚,一旦爆炸,絞盤必毀,靠得近的人更是非死即殘!
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!那嗤嗤的火花,每一次閃爍,都像是敲在死亡喪鍾上!
就在這千鈞一發、所有人的心髒都提到嗓子眼的瞬間!
“咻——!”
又是一道極其細微、卻尖銳到刺破耳膜的破空聲!比剛才射斷趙德柱手腕的那一箭更快!更刁鑽!這一次,目標不再是血肉之軀,而是那嗤嗤作響的引線!
一點寒芒,如同夜空墜落的流星,從甕城上方某個極其隱蔽的藏兵洞陰影中電射而出!精準得令人窒息!
“嗤…噗!”
那點寒芒,不偏不倚,正正釘在了燃燒的引線末端!不是射斷,而是如同最靈巧的手指,將燃燒的火頭瞬間摁滅!火星四濺,引線嗤的一聲,徹底啞火!
整個甕城,死一般的寂靜!隻剩下趙德柱斷斷續續的哀嚎和眾人粗重的喘息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駭然地投向那枚靜靜躺在地上、冒著青煙的震天雷,以及…甕城上方那片幽深的、如同巨獸之口的藏兵洞陰影!
高手!絕對是絕頂的高手!兩次出手,神鬼莫測!一次斷腕救人,一次熄滅火頭!這箭術,這膽識,這掌控力,簡直匪夷所思!
王猛第一個反應過來,他一個箭步衝上前,一腳將那啞火的震天雷連同斷手狠狠踢飛到遠離絞盤的角落!然後猛地抬頭,朝著藏兵洞方向,用盡全身力氣抱拳,聲震甕城:“何方高人出手相助?羽林軍校尉王猛,代我大唐將士,謝過壯士救命之恩!”
藏兵洞內,一片沉寂。隻有寒風穿過箭孔,發出嗚嗚的聲響,仿佛剛才那驚世駭俗的兩箭,隻是眾人的幻覺。
王猛心頭凜然,知道對方不願現身。他不再追問,猛地轉身,染血的陌刀指向地上如同死狗般的趙德柱,厲聲怒吼:“把這狗賊給我捆結實了!堵上嘴!押下去嚴加看管!待公主殿下發落!其他人,清理戰場!加固城防!吐蕃崽子,馬上要到了!”
“得令!”劫後餘生的羽林軍士兵齊聲應諾,士氣大振!看向藏兵洞的目光充滿了敬畏和感激。很快,趙德柱被五花大綁,嘴裏塞滿了破布,如同拖死狗般拖了下去。士兵們迅速清理屍體和血跡,重新布防,冰冷的殺意再次彌漫開來,比之前更加凝練!
王猛親自檢查了絞盤機關,確認無礙,才稍稍鬆了口氣。他走到那枚被踢到角落、已然啞火的震天雷旁,彎腰撿起了那枚射滅引線的“箭”——那並非尋常的羽箭,而是一根長約三寸、通體黝黑、打磨得極其光滑尖銳、尾部帶著螺旋紋路的…三棱鋼釘!入手冰涼沉重,顯然是精鋼打造!
“破甲錐?!”王猛瞳孔微縮。這是軍中專門用來對付重甲的精銳破甲暗器!能用這玩意兒在如此距離、如此角度,精準射滅燃燒的引線…這人的手,穩得可怕!他到底是誰?為何要幫朝廷?是公主殿下暗中布下的後手?
無數的疑問在王猛心中翻騰。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枚染血的鋼釘收進懷裏,目光再次投向那幽深的藏兵洞,眼神複雜。
濃烈的金瘡藥味混合著血腥氣,在溫暖的殿內彌漫。上官婉兒仔細地為李晟重新包紮好背部的傷口,打上最後一個結,指尖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他結實的肩背肌肉。李晟身體幾不可察地一僵。
“好了。”婉兒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,卻依舊清冷,“這幾日不可再動武,好生將養。張垍授首,吐蕃使下獄,城門之危暫解,將軍已是首功。”
李晟忍著劇痛,想要起身行禮:“謝殿下,臣…”
“坐著!”婉兒不容置疑地打斷,自己也在旁邊的軟榻上坐下,秀眉緊蹙,望著窗外鉛灰色的天空和依舊刺目的三道狼煙,“城門之危暫解,然吐蕃大軍兵鋒已至三十裏外,真正的考驗,才剛剛開始。論莽羅支的三萬鐵騎…不是趙德柱這等蠢貨可比。”
就在這時,殿外傳來一陣急促卻沉穩的腳步聲。一名身著玄色勁裝、麵容普通到扔進人堆就找不著的中年男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殿門口,單膝跪地:“啟稟殿下,金光門急報!”
“講!”婉兒精神一振。
“甕城內亂已平!叛將趙德柱欲引爆震天雷毀壞絞盤,已被生擒!城門無恙!”男子聲音低沉平穩,如同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婉兒眼中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光芒:“好!王猛做得好!本宮沒看錯他!擒下趙德柱,大功一件!參與平叛將士,皆重重有賞!”
“稟殿下,”男子微微一頓,繼續道,“甕城之內,另有高人出手相助。兩度發箭,一次斷趙德柱持雷之手,二次射滅震天雷引信。箭法通神,藏身暗處,身份不明。王校尉問及,對方亦未現身。隻留下此物。”說著,他雙手呈上一枚沾著少許血跡和硝煙痕跡的黝黑三棱鋼釘。
婉兒和李晟的目光瞬間被那枚鋼釘吸引!
小主,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,後麵更精彩!
婉兒接過鋼釘,入手冰涼沉重,三棱的鋒刃閃爍著幽光,尾部螺旋紋路清晰。她的指尖輕輕拂過釘身,眼神陡然變得銳利無比:“破甲錐!軍中製式!卻非羽林軍所用…這螺旋尾紋…是朔方軍的‘破風錐’!郭子儀老令公親衛營的獨門暗器!”
“朔方軍?!郭令公的人?!”李晟失聲驚呼,隨即眼中爆發出狂喜,“是了!定是郭老令公不放心長安,暗中派了精銳潛回!殿下!有此強援在暗,城門當可無虞!”
婉兒卻沒有李晟那麽樂觀。她捏著那枚冰冷的“破風錐”,指節微微發白,眼神深邃如寒潭:“郭令公心係社稷,暗中遣人回護,確有可能。然…此人箭術通神,藏形匿影,兩度出手皆在千鈞一發,時機把握妙到毫巔…這等人物,即便在郭老令公的親衛營中,也絕非無名之輩!他為何不現身?是奉了郭令公密令,還是…另有所圖?”
一股難以言喻的隱憂,如同冰冷的藤蔓,悄悄纏繞上婉兒的心頭。長安的水,比她想象的更深。
“傳令王猛,”婉兒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冷冽,“甕城守備,一切如常!暗中留意,但不必刻意搜尋那位‘高人’。是友,終會再見。是敵…本宮倒要看看,他藏到幾時!”
“是!”玄衣男子領命,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而退。
殿內再次陷入沉寂。婉兒疲憊地揉了揉眉心,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窗外。冰河…陛下…您到底在哪裏?
濃烈的血腥味和草藥味混合在一起,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。巨大的金狼帳內,炭火燒得通紅,卻驅不散那股透骨的寒意。
阿史那雲被安置在鋪著厚厚雪熊皮的軟榻上,臉色灰敗如金紙,嘴唇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深紫色,並且開始幹裂起皮。肩窩處,那柄淬毒的幽藍匕首依舊深深嵌在骨肉之中,隻留下短短一截刀柄在外。傷口周圍的皮肉已經呈現出一種可怕的青黑色,並且腫脹發亮,絲絲縷縷的黑色細線如同蛛網般,正緩慢而猙獰地向她的心口和脖頸蔓延!每一次微弱的呼吸,都伴隨著痛苦的抽搐,額頭上布滿豆大的冷汗,混合著血汙。
“父…父汗…”她艱難地翕動著嘴唇,發出如同蚊蚋般微弱的氣音,眼神渙散,仿佛隨時會熄滅的燭火。
磨延啜可汗如同石雕般跪坐在榻前,那雙沾滿女兒鮮血的大手緊緊握著阿史那雲冰涼的小手,紫貂皮袍上大片暗紅的血漬早已凝固。他死死盯著女兒肩頭那柄致命的匕首和蔓延的毒紋,布滿血絲的眼睛裏,滔天的怒火早已被一種更深沉、更可怕的恐懼和絕望取代。這位叱吒草原、令無數部落聞風喪膽的回紇雄主,此刻隻是一個無助的父親。
“巫醫!巫醫怎麽還不來?!都死了嗎?!”磨延啜猛地扭頭,朝著帳外發出如同受傷孤狼般的咆哮,聲音嘶啞絕望。
帳簾被猛地掀開,寒風裹挾著雪沫灌入。一個穿著肮髒油膩的皮袍、臉上塗滿詭異油彩、身上掛滿獸骨和鈴鐺的老巫醫,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,身後跟著兩個同樣打扮怪異的助手,抬著一個冒著熱氣、散發著刺鼻草藥味的木桶。
“偉大的…可汗…”老巫醫匍匐在地,聲音顫抖。
“少廢話!快救她!救不了我的雲兒,老子把你們全族都點了天燈!”磨延啜的聲音如同從牙縫裏擠出來,帶著濃重的血腥氣。
老巫醫嚇得渾身一哆嗦,連滾帶爬地撲到軟榻邊。當他看到阿史那雲肩頭的匕首和蔓延的毒紋時,渾濁的老眼瞬間瞪圓了,倒吸一口涼氣:“這…這是…高原‘黑寡婦’的毒!混合了雪山腐心草!無…無解啊可汗!”
“放屁!”磨延啜猛地揪住老巫醫的衣領,如同拎小雞般將他提了起來,布滿血絲的眼睛幾乎要瞪裂,“長生天在上!本汗命令你!救她!用盡你的一切辦法!否則,老子現在就剮了你!”
“是…是!老奴…老奴盡力!”老巫醫嚇得魂飛魄散,連忙示意助手將藥桶抬近。他從一個油膩的皮囊裏掏出幾塊黑乎乎、散發著惡臭的膏藥,又抓出一把曬幹的毒蟲和草藥,一股腦地塞進藥桶裏。刺鼻的煙霧瞬間升騰起來,彌漫了整個大帳。
老巫醫口中念念有詞,跳著怪異的舞蹈,將一些腥臭的液體塗抹在自己和阿史那雲的額頭上。然後,他顫抖著枯瘦的手,握住了那柄淬毒匕首的刀柄。
“雲兒…忍著點…”磨延啜緊緊握著女兒的手,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顫抖。
老巫醫一咬牙,猛地發力!
“呃啊——!”昏迷中的阿史那雲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!身體猛地弓起,又重重砸回軟榻!一股濃稠發黑、散發著惡臭的汙血,隨著匕首的拔出,如同噴泉般從肩窩的傷口激射而出!
磨延啜死死按住女兒掙紮的身體,心如刀絞!那噴出的黑血,濺在他華貴的皮袍上,如同地獄的烙印。
匕首被拔出,扔在地上,幽藍的刃尖依舊閃爍著不祥的光。傷口處,黑色的毒血汩汩湧出,周圍的青黑色毒紋蔓延的速度似乎更快了!阿史那雲的慘叫聲漸漸微弱下去,隻剩下斷斷續續、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,瞳孔已經開始擴散!
小主,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,後麵更精彩!
老巫醫手忙腳亂地將那些黑乎乎的膏藥糊在傷口上,又用沾滿藥汁的布條緊緊纏繞。然而,這一切似乎都是徒勞。阿史那雲的體溫在迅速流失,身體變得越來越冰冷,那詭異的深紫色正迅速向她的整張臉蔓延!
“不…不!雲兒!撐住!看著父汗!撐住啊!”磨延啜的聲音帶上了哭腔,他緊緊抱著女兒冰冷的身體,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,但杯水車薪!他能清晰地感覺到,女兒的生命力正在飛速流逝!
“可汗…”老巫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,老淚縱橫,絕望地搖頭,“毒…毒已入心脈…老奴…老奴無能啊…除非…除非有傳說中的‘天山雪魄蓮’…或許…或許還有一線生機…可那東西…百年難遇…隻在傳說裏…”
“天山雪魄蓮?”磨延啜猛地抬頭,眼中爆發出最後一絲瘋狂的光芒,“在哪裏?!告訴本汗!在哪裏?!”
“傳說…隻在天山絕頂…萬年冰窟之中…”老巫醫的聲音充滿了絕望,“此去萬裏…就算有神鷹…也來不及了啊可汗…”
萬裏之遙!天山絕頂!萬年冰窟!每一個詞都像一把重錘,狠狠砸在磨延啜的心上!最後一絲希望,破滅了!
他低頭,看著懷中女兒那張被死亡陰影徹底籠罩的小臉,看著她努力想睜開眼、再看看父汗,卻終究無力垂下的睫毛…一股撕心裂肺的劇痛和滔天的恨意,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轟然爆發!淹沒了最後一絲理智!
“吐蕃——!!!”磨延啜仰天發出一聲淒厲到極致的咆哮,如同受傷的遠古凶獸,震得整個金狼大帳都在簌簌發抖!他猛地將女兒輕輕放回軟榻,霍然起身!
紫貂皮袍無風自動,一股狂暴凶戾的殺氣如同實質般從他身上彌漫開來!他拔出腰間那柄象征著回紇可汗無上權威的金狼彎刀,刀鋒指向西方!指向長安!指向吐蕃大軍的方向!聲音如同從九幽地獄刮來的寒風,帶著刻骨的仇恨和毀滅一切的瘋狂:
“傳本汗金狼令!”
“點兵!全軍集結!”
“目標——長安城西!吐蕃大營!”
“本汗要用論莽羅支的三萬顆人頭!用尚結讚的狗命!給本汗的雲兒——陪葬——!!!”
喜歡大唐盛世重修:寰宇一統請大家收藏:()大唐盛世重修:寰宇一統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