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7章 冰眸燃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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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光門下,大地在哀鳴。
蘇定方那麵殘破的“蘇”字大旗,如同滴血的戰魂,引領著黑色洪流狠狠鑿進回紇人混亂的後陣。丈八馬槊組成的鋼鐵森林,每一次整齊的突刺都帶起一片腥風血雨,回紇輕騎單薄的皮甲在玄甲破陣的重槊麵前,脆弱得如同紙糊。人馬的慘嚎聲、骨骼碎裂聲、兵刃撞擊聲,匯成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死亡交響。
“擋我者死——!”蘇定方的咆哮蓋過戰場喧囂,槊鋒所向,無人能攖其鋒芒。他身後的玄甲重騎沉默如鐵,隻以更凶悍的劈刺回應主帥的怒吼。這支沉寂十三載的帝國利刃,甫一出鞘,便要以蠻族的鮮血重鑄鋒芒!
城頭上,壓力驟減的王猛幾乎要癱倒在地,他拄著卷刃的橫刀,嘶啞著嗓子吼:“援兵!是蘇帥!弟兄們,頂住!給老子頂住——!”瀕臨崩潰的羽林軍殘兵,如同被注入一劑強心猛藥,爆發出最後的力氣,死死將試圖攀爬垛口的回紇人踹下城去。
“蘇——定——方——!”磨延啜勒轉馬頭,赤紅的雙眼死死盯住那麵在回紇陣中肆虐的“蘇”字旗,如同受傷的獨狼盯上了獵手。金狼彎刀上的血槽已灌滿粘稠血漿,順著刀尖滴落。“分兵!右翼萬人隊,給我纏住那老狗!不惜代價!其餘人,繼續攻城!破城!就在此時——!”他聲音嘶啞,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。回紇大軍如同被劈開的潮水,一部分繼續瘋狂衝擊搖搖欲墜的金光門,另一股更大的洪流則調轉方向,嚎叫著撲向側翼的玄甲鐵騎,試圖用人海將其淹沒。
戰場瞬間被切割成兩塊沸騰的血肉磨盤。城下,回紇輕騎憑借著人數和靈活,如同附骨之疽般纏繞著玄甲重騎,彎刀砍在厚重的明光鎧上,迸濺出刺目的火星,雖難致命,卻極大地遲滯了玄甲衝鋒的勢頭。玄甲騎士每一次揮動沉重的馬槊,都要付出被數柄彎刀劈砍的代價,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。城上,羽林軍最後的箭矢早已耗盡,滾木礌石也已告罄,隻能用血肉之軀和折斷的槍杆、卷刃的刀鋒,死死堵在每一個垛口豁口,每一息都有人慘叫著倒下。
上官婉兒拄劍立於城樓,明光鎧上布滿刀痕箭孔,肩甲處一道深痕甚至透出內裏的軟甲,鮮血染紅了半邊臂膀。寒風吹散她鬢角淩亂的發絲,露出沾滿血汙卻依舊清麗逼人的臉龐。她的目光越過城下慘烈的廝殺,投向西方那片被號角聲撕裂的鉛灰色晨霧。
來了!終究還是來了!
“嗚——嗚——嗚——!!!”
第三陣號角,如同高原雪崩前沉悶的雷鳴,帶著凍徹骨髓的殺意,滾滾碾過戰場。大地在更劇烈、更整齊的踐踏下呻吟、顫抖!
晨霧如同脆弱的幕布,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猛地撕開!
地平線上,一片移動的、閃爍著冰冷金屬寒光的“烏雲”驟然顯現!那是論莽羅支親率的吐蕃三萬主力鐵騎!人馬俱披精良鎖子甲,《唐六典》所載“精光耀目”的環扣甲葉在熹微晨光下連成一片死亡的光澤。前排重騎平端著丈餘長的破甲槊,槊鋒組成一道令人絕望的鋼鐵荊棘之牆,後排騎射手控弦引弓,冰冷的箭鏃斜指天空,如同毒蛇昂起的頭顱。巨大的雪豹圖騰黑色大纛在風中狂舞,帶著碾碎一切的毀滅氣勢,整個軍陣如同一柄淬了高原寒冰的巨錘,目標明確無比——金光門!以及,正在回紇軍陣中左衝右突、攪亂戰局的蘇定方玄甲鐵騎!
吐蕃人終於亮出了最鋒利的獠牙,選擇了這個三方絞殺、筋疲力盡的絕佳時機!
“吐蕃狗!”王猛目眥欲裂,看著那碾壓而來的鋼鐵洪流,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心髒。城上城下的唐軍,無論是羽林殘兵還是玄甲騎士,心頭都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霾。人力終有窮盡,血肉之軀,如何抵擋這三萬養精蓄銳、武裝到牙齒的吐蕃生力軍?
論莽羅支端坐於高頭大馬之上,頭盔下的雙眼閃爍著豺狼般貪婪而冷酷的光芒。金光門近在咫尺,唾手可得!蘇定方那支討厭的玄甲,也即將被他的鐵蹄碾碎!他緩緩舉起了右手,準備下達那最後的衝鋒號令!
就在這千鈞一發、天地為之屏息的瞬間!
異變陡生!
在吐蕃大軍鋪天蓋地的鐵蹄洪流側後方,那片靠近涇陽河道、被殘雪和枯黃蘆葦覆蓋的低窪地帶!
“嗚嗷——!!!”
一聲淒厲、狂暴、飽含著無盡悲痛與毀滅意誌的狼嚎,如同炸雷般撕裂了戰場喧囂!緊接著,是成千上萬道同樣的狼嚎聲匯成一片複仇的怒濤!
一麵巨大的、用整張雪白狼皮縫製、以金線繡著猙獰狼頭圖騰的大纛,如同地獄深淵中升起的複仇之旗,猛地從蘆葦蕩中豎起!迎著凜冽寒風,獵獵招展!
磨延啜!
他竟不知何時,放棄了正麵攻打長安,如同最狡詐的草原幽靈,率領著麾下最精銳、也是最後的一支回紇騎兵,繞過了戰場正麵,借助河道窪地的掩護,神不知鬼不覺地潛行到了吐蕃大軍的側後腰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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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殺——!!!”磨延啜一馬當先,紫貂皮大氅在狂奔中如狂魔亂舞,虯髯戟張的臉上,刻骨的喪女之痛與冰冷的清醒殺意交織成最恐怖的圖騰!他手中的金狼彎刀,帶著劈開天地的氣勢,狠狠指向論莽羅支那麵高高飄揚的雪豹大纛!喉嚨裏迸發出泣血般的咆哮:
“論莽羅支——!狗賊——!償我雲兒命來——!!!”
沒有試探,沒有猶豫!這支被仇恨徹底點燃的回紇鐵騎,如同最鋒利的彎刀,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,狠狠捅進了吐蕃大軍毫無防備、最為脆弱的側後翼!
“噗嗤!”“啊——!”利刃入肉聲、骨骼斷裂聲、戰馬悲鳴聲瞬間在吐蕃後陣響起!正全神貫注準備向前碾壓的吐蕃重騎,猝不及防之下,側翼和後方瞬間人仰馬翻!鎖子甲能防箭矢、防正麵劈砍,卻難防這來自側後、角度刁鑽的瘋狂突襲!彎刀順著甲葉縫隙切入,帶起蓬蓬血雨!陣型瞬間大亂!
論莽羅支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,化為難以置信的驚怒!他猛地回頭,正對上磨延啜那雙燃燒著地獄烈焰的血紅眼眸!
“瘋子!你這個瘋子!”論莽羅支又驚又怒,他千算萬算,沒算到磨延啜會為了一個女兒,放棄唾手可得的長安,轉而襲擊他這個“盟友”!他倉促嘶吼:“後隊變前隊!擋住他們!放箭!射死磨延啜——!”
然而,晚了!被複仇怒火驅動的回紇騎兵,爆發出的衝擊力遠超尋常!磨延啜的親衛如同尖刀,死死護住大汗,金狼彎刀所過之處,吐蕃騎士紛紛落馬!兩股龐大的洪流在金光門西側狠狠撞在一起,彎刀與破甲槊絞殺,戰馬與戰馬衝撞,慘烈程度瞬間超越了城下的攻防!
整個長安城西,徹底化作沸騰的修羅血海!四股龐大的力量——浴血死守的唐軍、困獸猶鬥的回紇攻城部隊、陷入泥沼的玄甲破陣、以及被回紇複仇軍攔腰截斷的吐蕃主力——如同四頭洪荒巨獸,瘋狂地撕咬、衝撞、碾磨!血肉橫飛,屍骸枕藉,大地被粘稠的鮮血徹底浸透,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令人窒息!
戰場態勢,因磨延啜這瘋狂而致命的一擊,再次被推向更加混亂、更加慘烈、也更加莫測的深淵!
刺骨的寒氣依舊統治著這片幽暗的空間,如同千萬根無形的冰針,持續不斷地刺穿著蘇烈的骨髓。濃重的血腥味、刺鼻的硫磺味,與那萬年玄冰散發出的、混合著鐵鏽與極寒的奇異氣息交織在一起,形成一種令人絕望的壓抑。
冰台上,李琰臉色慘白得如同最上等的宣紙,呼吸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,每一次艱難的吸氣都帶著胸腔深處破碎風箱般的雜音。左手腕上,蘇烈用撕下的內襟緊緊捆紮的傷口,依舊有暗紅的血珠頑強地滲出,一滴、一滴,緩慢而沉重地砸落在身下那巨大、光滑、泛著幽幽藍光的萬年玄冰台麵上。
“滴答…滴答…”
那聲音在死寂的冰窖裏,如同催命的鼓點,敲在蘇烈的心上。他跪在冰台邊,一隻手用沾了冰冷雪水的布巾,徒勞地擦拭著李琰滾燙的額頭——那該死的陽毒在失血和重創之下,竟又有了反複的跡象!另一隻手則顫抖著,每隔幾息就去探一下宇文霜那微弱到幾乎消失的鼻息。
“貴人…霜丫頭…你們…你們一定要撐住啊…”蘇烈的聲音帶著哭腔,幹裂的嘴唇哆嗦著,重複著這毫無意義的祈禱。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鐵鉗,緊緊攥住了他的心髒,幾乎讓他無法呼吸。他不敢想象,若叔父蘇定方浴血歸來,看到的卻是…
就在這時!
“滴答!”
又一滴溫熱的、帶著帝王氣息的鮮血,重重砸落在幽藍的玄冰之上!
異變陡生!
那滴殷紅的血珠並未像之前那樣迅速凍結成冰珠,反而如同擁有了生命!它在光滑如鏡的冰麵上猛地一顫,隨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暈染開來,化作一片不規則的、妖異的暗紅圖案!
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,隨著這鮮血的暈染,那深邃幽藍、堅逾精鋼的玄冰內部,竟自血液接觸的中心點,倏然浮現出無數道極其細微、如同蛛網般迅速蔓延的——赤金色紋路!
那紋路玄奧繁複,似蘊藏著天地初開時最古老的秘密。它們蜿蜒伸展,相互交織,在幽藍的冰魄深處,勾勒出一幅神秘莫測的圖騰!與此同時,一股極其微弱、卻無比溫暖柔和的金紅色光芒,竟從這些赤金紋路中緩緩透出!光芒所及之處,冰窖中那刺入骨髓的絕對寒意,竟似被驅散了幾分!空氣中彌漫的絕望,仿佛也被這微光悄然融化了一絲!
“這…這是…”蘇烈猛地瞪圓了眼睛,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,臉上血色盡褪,隻剩下極度的震驚和茫然。他用力揉了揉被硫磺熏得通紅的眼睛,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失血和焦慮過度而產生了幻覺!冰…怎麽會發光?還是這種溫暖的光?
就在這赤金紋路浮現、微光籠罩冰台的刹那!
“嗯…”
一聲極其微弱、如同初生幼貓般的呻吟,猝然響起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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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烈渾身劇震,如同被一道電流擊中!他猛地扭頭,心髒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!
是宇文霜!
隻見冰台上,那個被厚厚皮襖包裹、仿佛已被凍成冰雕的小小身軀,那緊閉的眼瞼,竟在極其艱難地、一下、又一下地…顫動著!沾滿冰霜的長長睫毛,隨著眼皮的顫動簌簌抖落細小的冰晶。最讓蘇烈幾乎要狂喊出來的是,她那深紫色、如同凝固紫玉般的嘴唇邊緣,那抹觸目驚心的死黑之色,竟真的褪去了一絲!透出了一點點極其微弱的、屬於活人的…淡粉色!
“霜丫頭?!霜丫頭!!”蘇烈的聲音變了調,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和狂喜!他幾乎是撲了過去,顫抖的手指再次探向宇文霜的鼻下——那氣息依舊微弱冰涼,如同遊絲,但…那拂過指尖的微弱氣流,真真切切地比之前強了一絲!一絲生機,如同石縫中頑強鑽出的嫩芽,正在這極寒的冰獄中悄然萌發!
“活了…活了!貴人!您的血…您的血真的…”蘇烈激動得語無倫次,猛地看向旁邊的李琰。就在這一瞥之間,他眼角的餘光,死死捕捉到了李琰搭在冰麵上的右手!
那根染著血汙、蒼白修長的食指,指尖極其輕微地、卻又無比清晰地…勾動了一下!
緊接著,是第二下!幅度似乎更大了一分!
“貴人!貴人您也…!”蘇烈的心髒狂跳,巨大的希望如同熾熱的岩漿,瞬間衝垮了心頭的冰封!他撲到李琰身邊,緊緊盯著那張毫無血色的臉。
李琰依舊緊閉著雙眼,深陷在昏迷的深淵。然而,在那赤金微光的映照下,蘇烈分明看到,他那緊蹙的、仿佛承受著無盡痛苦的眉峰,極其輕微地…舒展開了一瞬!那並非蘇醒,更像是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、與冰台上蔓延的赤金紋路產生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共鳴!
冰窖內的赤金紋路隨著李琰指尖的勾動,光芒似乎明亮了微不可察的一分。那玄奧的圖案在幽藍冰魄中流轉,隱隱竟似勾勒出山川河流、城池關隘的輪廓,其中一道赤金紋路尤為明亮,如同燃燒的絲線,蜿蜒指向西北方向!
蘇烈的心神完全被這神異景象攫住,一個模糊卻帶著無上威嚴的意念,如同烙印般,隨著那赤金紋路的指向,猛地撞入他的腦海!
就在這時!
“報——!!!”冰窖入口處,留守鷹嘴堡的哨兵連滾爬爬地衝了進來,臉色慘白如鬼,聲音因為極度的驚恐而扭曲變形,帶著哭腔:
“少將軍!大事不好!吐蕃!吐蕃大軍!論莽羅支的先鋒鐵騎…打著雪豹旗…鋪天蓋地!從西麵鷹愁澗殺出來了!距離…距離鷹嘴堡…已不足五裏——!!!”
“什麽?!”蘇烈如遭雷擊,猛地從冰台邊彈起,巨大的危機感瞬間壓過了狂喜!不足五裏!對於騎兵而言,轉瞬即至!鷹嘴堡留守的不過是些傷兵和老弱,如何抵擋論莽羅支的虎狼之師?李琰和宇文霜還在這裏!
他下意識地再次看向冰台。玄冰深處,那道指向西北的赤金紋路,光芒似乎又熾烈了一分!那個威嚴的意念,如同洪鍾大呂,在他腦中轟然回響!
蘇烈猛地一咬舌尖,劇痛和血腥味讓他瞬間清醒!他不再猶豫,猛地轉身,雙眼赤紅,對著那驚恐的哨兵嘶聲咆哮,每一個字都帶著鐵與血的分量,仿佛冰台上赤金紋路賦予了他無上的權柄:
“傳令!所有能動的!給老子抄家夥上堡牆!滾木礌石!火油金汁!全給老子備上!死守!一步不退!”
他喘了口氣,目光如電,死死盯住哨兵的眼睛,一字一句,複述著腦海中那威嚴的意念指向:
“還有!立刻放信鴿!用最緊急的赤羽令!目標——朔方軍節度使郭子儀!內容:”
蘇烈深吸一口氣,聲音如同冰窖中刮起的寒風:
“‘陛下令:朔方全軍,即刻東出!不惜一切代價,截斷論莽羅支歸路!務使其一騎返高原!’速去——!!!”
徹骨的冰冷包裹著全身,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碴刮過喉嚨的劇痛。上官婉兒緊咬著牙關,強忍著左肩傳來的陣陣撕裂般的痛楚——那是被陳玄禮爪牙的弩箭擦過留下的傷口。失血和寒冷讓她眼前陣陣發黑,身體在冰冷的湖水中不由自主地顫抖。她隻憑著胸中一口不屈之氣,奮力劃動著早已凍得麻木的手臂,向著記憶中的方位潛遊。
身後,月華門方向傳來的喊殺聲和瀕死的慘嚎越來越遠,最終被湖水吞沒。隻有自己沉重的心跳和劃水聲在死寂的暗道中回蕩。
終於,腳尖觸到了濕滑冰冷的石階!婉兒心中一振,拚盡最後力氣,手腳並用地爬了上去。冰冷的空氣瞬間湧入肺腑,她劇烈地咳嗽起來,吐出幾口帶著血腥味的冰水。暗道出口隱藏在冰湖假山群一個極其隱蔽的石隙之後,上方覆蓋著厚厚的枯藤和積雪,僅有微弱的光線從縫隙透入。
婉兒癱倒在冰冷的石階上,急促地喘息著。濕透的宮裝緊貼在身上,如同裹著一層寒冰。她摸索著從懷中取出一個密封的油紙包,裏麵是火折子和一小塊珍貴的鯨蠟。顫抖著點燃,豆大的昏黃光芒勉強驅散了身周一小片濃重的黑暗,也映亮了她蒼白如紙卻依舊堅毅的臉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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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光下,她迅速檢查了左肩的傷口,還好,隻是皮肉翻卷,並未傷及筋骨。她撕下內裙相對幹淨的布條,忍著劇痛草草包紮止血。必須盡快離開!陳玄禮發現她跳窗遁走,封鎖後苑隻是第一步,以那逆賊的狠毒和縝密,掘地三尺也會把她找出來!
她撐著冰冷的石壁,艱難地站起身,舉著那微弱的燭火,辨認著方向。這條暗道是前朝一位失寵妃子為避禍所修,極為隱秘,通向宮外一處早已廢棄的尼庵。她幼時無意間聽宮中老宦官提起過,沒想到今日竟成了救命稻草。
借著昏黃的光暈,婉兒沿著狹窄潮濕的甬道,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。石壁上凝結著厚厚的冰霜,腳下的石階濕滑異常。暗道曲折向下,似乎深入地底,寒氣越來越重。除了自己的腳步聲和喘息,隻有水滴從頭頂石縫滲落,砸在積水中的“滴答”聲,更添陰森。
走了約莫半炷香時間,前方豁然開闊,似乎是一個小小的石室。婉兒心中一緊,握緊了袖中僅存的一枚淬毒銀簪,屏息凝神,小心翼翼地挪了過去。
燭光搖曳著,勉強照亮了石室。這裏似乎是當年修葺者的一個臨時歇腳點,角落散落著朽爛的木架和幾個破碎的陶罐。石壁上,似乎刻著些模糊的字跡。
婉兒舉著燭火湊近,拂去石壁上厚厚的塵埃和冰霜。刻痕很深,帶著一種癲狂的力道,顯然是用利器反複劃刻而成。字跡扭曲,卻依稀可辨:
“李氏竊國…武氏妖後…吾兒…吾兒…恨!恨!恨!——章懷”
章懷?!婉兒瞳孔驟然收縮!這是…前太子李賢的諡號!李賢,高宗李治與則天皇後嫡次子,才華橫溢,卻因謀逆被廢,流放巴州,最終被逼自盡!史稱“章懷太子”!
刻字旁,還有一個深深的、用利器反複鑿刻的圖案——一隻造型古樸、昂首向天、口銜玉璧的貔貅!
婉兒的心猛地一沉,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,比這冰湖的冷水更甚!貔貅…這分明是當年章懷太子隨身佩戴、象征其儲君身份的玉佩紋樣!此物隨其被廢而不知所蹤,怎會…怎會出現在這廢棄的暗道裏?這滿壁的刻字,這滔天的恨意…難道當年李賢被廢自盡的背後,還有更深的隱情?這暗道…莫非也曾是…
“這邊!有血跡!還有腳印!往這邊來了!”
“仔細搜!她受了傷,跑不遠!”
“陳將軍有令!抓活的!找到上官婉兒者,賞千金,封侯!”
石室入口方向的甬道深處,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、火把的劈啪聲,以及東宮士兵凶狠的呼喝!陳玄禮的人,竟然這麽快就追到這地底深處了!火光和人聲正迅速逼近!
婉兒臉色煞白!暗道已被發現!此地絕不能久留!她最後看了一眼石壁上那充滿恨意的“章懷”二字和猙獰的貔貅刻痕,猛地吹熄手中燭火,將身體緊緊貼在冰冷的石壁陰影之中,如同融入黑暗的石像。她屏住呼吸,握緊了冰冷的銀簪,目光死死盯住入口方向搖曳逼近的火光,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。
黑暗和刺骨的冰寒,再次將她徹底吞沒。追兵的腳步和火把的光芒,如同索命的鬼差,越來越近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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