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3章 奈良驚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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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金山島·深入神木林
    秦川手中的短矛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,矛尖鑲嵌的白色貝殼如同凝固的浪花。“做客?”王校尉瞪圓了眼睛,望著眼前這片仿佛無邊無際、散發著奇異桉樹清香的幽暗密林,隻覺得一股寒氣順著脊梁骨往上爬,“將軍,這…這林子看著就瘮人,誰知道裏麵藏著什麽?萬一是個陷阱…”
    “陷阱?”秦川掂量著短矛,目光銳利地掃過那幾個用植物汁液繪製的圖案——人形指向深處、波浪、發光的星星。“用這麽一根顯然花費了功夫的‘信物’做餌?代價未免太大。況且…”他指向地上幾處被刻意翻開的鬆軟泥土,露出下麵被踩倒的蕨類植物形成的清晰路徑,“他們留下了路標,笨拙,但足夠明確。這是邀請的姿態,也是試探我們膽量的門檻。”
    他轉身,對著身後整裝待發的五十名精銳府兵和工兵,聲音沉穩有力,穿透林間的寂靜:“弟兄們!我們腳下的土地,是陛下聖諭所至,是大唐新的疆土!這裏的林木,將化為我大唐戰艦的龍骨;這裏的礦藏,將鑄成我大唐將士的刀鋒!但疆土,非僅刀劍可拓!今日林中主人相邀,便是天賜良機!讓他們看看,大唐兒郎,懷仁義之心,亦有蹈險之勇!更讓他們明白,追隨大唐,便有享用不盡的麥餅鹹魚,有他們從未見過的綾羅鐵器!王校尉!”
    “末將在!”
    “選二十名精幹弟兄,隨我入林!輕甲,帶三日幹糧、清水、鹽巴、糖塊、少量布帛和幾把上好的短刀做禮物,還有那幾麵小銅鏡!其餘人,嚴守營地,壕溝加深,望樓加高!若有異動,烽火為號!”
    “將軍!太險了!末將替您去!”王校尉急道。
    秦川拍了拍腰間的橫刀,又指了指背後一張精巧的折疊鋼弩,那是工部火藥作的最新試製品,射程遠超尋常弩箭。“論近身搏殺,我或許不如你。論林間穿行、辨跡識途、以物易物,”他眼中閃過一絲後世穿越者特有的自信光芒,“還有這新式家夥的準頭,你不如我。執行命令!”
    “遵令!”王校尉無奈抱拳,迅速點齊人手。
    一行人,在秦川的帶領下,循著那些被刻意指引的、時斷時續的痕跡,踏入了這片從未有唐人踏足過的原始桉樹林。空氣瞬間變得潮濕而凝重,光線被高聳入雲的巨大桉樹切割得支離破碎。腳下是厚厚的、散發著腐朽氣息的落葉層,踩上去軟綿綿的,發出細微的“沙沙”聲,更襯得四周死寂。各種奇異的鳥鳴從頭頂濃密的樹冠中傳來,尖銳或低沉,帶著一種原始的韻律。
    秦川走在最前,精神高度集中。他後世作為頂尖特種兵的經曆,讓他在這種陌生複雜環境中的觀察力、方向感和危機預判遠超常人。他不斷停下,觀察樹幹上極其細微的新鮮刮痕——那是某種硬物留下的,位置不高,顯然是人為;留意著某些特定蕨類植物被反向壓折的痕跡;甚至俯身嗅了嗅空氣中殘留的、極其微弱的一絲混合著烤袋鼠肉和某種植物汁液的味道。他手中的指南針和一張粗糙的自繪地圖不斷被修正。
    “將軍,您這認路的本事,真神了!”一個年輕的工兵忍不住低聲讚歎,他們已經深入了近一個時辰,竟未迷失方向,始終沿著那些若有若無的指引前進。
    “多看,多想,記特征。”秦川低聲道,“天地萬物,皆有痕跡可循。這林子看似雜亂,實則自有其脈絡。水流方向,樹冠疏密,岩石苔蘚的朝向,都是路標。記住,在這裏,眼睛、耳朵、鼻子,甚至皮膚對風的感覺,都是武器。”他指著遠處一片顏色稍有不同的樹冠,“看那邊,樹冠稀疏,下方必有水源或空地。波浪圖案,很可能是指河流。跟著水流走,方向就不會錯。”
    又前行了約莫大半個時辰,地勢開始緩緩向下,空氣中水汽明顯加重,隱約傳來潺潺的水聲。轉過一片布滿巨大氣生根的榕樹屏障,眼前豁然開朗!
    一條清澈見底、寬約數丈的河流出現在眼前,在陽光下如同流動的碧玉。河對岸,不再是遮天蔽日的原始密林,而是一片相對開闊的穀地,生長著較為低矮的樹木和茂盛的草地。最關鍵的是,在對岸靠近河灘的一片空地上,站著幾十個身影!
    他們身形普遍不高,膚色深棕,頭發卷曲,身上塗抹著白色或紅色的條紋狀泥彩,幾乎不著衣物,隻在腰間圍著簡單的獸皮或草裙。他們手中握著打磨過的石斧、削尖的木矛,以及那種頂端鑲嵌貝殼的硬木短矛。眼神中充滿了警惕、好奇,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。為首的是一個身材相對高大健壯的中年男子,臉上塗著複雜的白色螺旋紋路,脖子上掛著一串閃亮的貝殼和獸牙項鏈,手中握著一柄明顯比其他石斧更精致、刃部磨得雪亮的大號石斧。他身邊,一個瘦小的少年,眼神格外靈動,正緊緊盯著秦川一行人,尤其是他們身上的鐵甲和武器。
    氣氛瞬間凝固!唐軍士兵下意識地握緊了刀柄弩機,對麵的人群中也響起一陣不安的低語和武器摩擦聲。
    秦川深吸一口氣,壓下心頭的激動。成了!第一步接觸!他緩緩抬起手,示意身後士兵放鬆戒備,然後獨自向前走了幾步,來到河邊,距離對岸人群約二十步的地方停下。他解下自己的佩刀,輕輕放在腳邊的石頭上,攤開雙手,掌心向上,這是一個通用的、表示沒有敵意的姿勢。
    接著,他從懷中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禮物——幾大塊用幹淨樹葉包裹的、烤得金黃噴香的袋鼠肉幹,幾塊雪白的海鹽結晶,幾塊晶瑩的冰糖,還有一麵打磨得光亮的小銅鏡。他將這些物品小心翼翼地放在河邊一塊平坦的大石頭上。
    做完這一切,秦川指著石頭上的禮物,又指了指對麵的人群,臉上努力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。然後,他拿起那根鑲嵌貝殼的短矛,高高舉起,對著那個為首的紋麵男子,又指了指河流上遊的方向,最後指向天空,模仿著邀請的動作。
    整個過程中,河對岸一片寂靜,隻有河水潺潺流淌。所有土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秦川和他放在石頭上的“寶物”上。那雪白的鹽和冰糖在陽光下折射出誘人的光芒,那麵小銅鏡更是映出了紋麵首領自己模糊而扭曲的臉龐,引得他身後的人群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驚歎騷動。
    終於,那紋麵首領眼中激烈的掙紮漸漸平複,被一種強烈的好奇和渴望取代。他對著身邊那個瘦小少年低語了幾句,用的是極其短促、帶著許多彈舌音的語言。少年點點頭,動作敏捷得像隻小獸,他深吸一口氣,竟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清澈的河水中,奮力向秦川所在的這邊河岸遊來!
    河水不深,隻沒到他胸口。少年很快濕漉漉地爬上岸,站在距離秦川幾步遠的地方,胸膛起伏,帶著水珠的卷發貼在額前,一雙明亮的眼睛毫不畏懼地直視著秦川。他身上塗抹的泥彩被水衝淡了一些,露出健康的深棕色皮膚。他指了指石頭上的禮物,又指了指自己,然後指了指對岸的紋麵首領,嘴裏發出幾個清晰的音節:“庫卡!圖瑪!”
    秦川心中了然。這少年是信使,也是對方派出的“試金石”。他微笑著,拿起一塊冰糖,遞向少年。少年猶豫了一下,小心翼翼地接過去,好奇地打量著這塊從未見過的、如同冰塊般透明的東西。他伸出舌頭,輕輕舔了一下。
    瞬間,少年那雙明亮的眼睛猛地瞪圓了!一種從未體驗過的、純粹的、令人愉悅的甘甜滋味在舌尖爆炸開來!他臉上露出了極度震驚和狂喜的表情,忍不住又舔了好幾口,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麽,強忍住繼續品嚐的衝動,將冰糖緊緊攥在手心,對著秦川用力地點頭,臉上綻開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,露出潔白的牙齒。他指著秦川,又指了指自己和對岸,用力拍著胸脯,發出更清晰的聲音:“跳鹿!朋友!庫卡!朋友!”
    “跳鹿?你的名字?”秦川嚐試著重複,“跳鹿?朋友?”
    “跳鹿!朋友!”少年“跳鹿”興奮地點頭,指向秦川放在石頭上的短矛,又指了指河流上遊,做了一個“跟我來”的手勢。然後他抱起石頭上的鹽塊、糖塊和肉幹,隻留下那麵銅鏡,對著秦川再次咧嘴一笑,轉身跳回河裏,飛快地遊向對岸。
    對岸的紋麵首領“庫卡”接過“跳鹿”帶回的禮物,尤其是親自品嚐了冰糖和鹽塊後,臉上的警惕徹底被震撼和喜悅取代。他高高舉起那包鹽,對著身後的族人們發出激昂的呼喊。人群爆發出熱烈的歡呼,揮舞著手中的武器,先前的緊張氣氛一掃而空。庫卡對著秦川,做出了一個莊重的、將手掌貼在胸前然後向前攤開的動作,接著指向河流上遊的方向,發出邀請的呼聲。
    “成了!”秦川心中巨石落地,一股難以言喻的成就感油然而生。他轉身,對身後同樣麵露喜色的士兵們下令:“收起武器,保持警戒,跟上!記住,我們是來做客的,不是來征服的!眼神要友善,動作要慢!”
    在少年“跳鹿”的引導下,秦川帶著二十名唐軍士兵,小心翼翼地涉過清澈的河流。踏上對岸的土地時,庫卡首領帶著幾位族中的長者迎了上來。雙方語言不通,但笑容和肢體動作是最好的橋梁。庫卡首領指著秦川帶來的禮物,又指向部落聚居地的方向,熱情地比劃著。
    秦川則趁機仔細觀察這個部落。他們的居所是半球形的窩棚,用樹枝搭成框架,覆蓋著大片的樹皮和茅草,散落在河邊的高地上。窩棚周圍有用樹枝圍起的簡單籬笆。一些婦女和兒童好奇地從窩棚裏探出頭來,眼神中充滿了驚奇。秦川注意到,一些窩棚前掛著晾曬的魚幹和不知名的植物塊莖,角落裏有打磨石器的痕跡,但最引人注目的,是幾處堆放著大量灰白色石塊的地方。
    他不動聲色地靠近其中一堆石塊,彎腰撿起一塊。入手頗沉,石塊表麵在陽光下閃爍著細密的、誘人的金色光點!他心髒猛地一跳!作為後世之人,他太清楚這石頭意味著什麽了!這是高品位的金礦石!未經任何提煉的原礦!他強壓下心頭的狂喜,裝作隨意地掂量著石塊,看向庫卡首領,指了指石頭,又指了指河流上遊的方向,露出詢問的表情。
    庫卡首領顯然明白了他的意思,臉上露出自豪的神情,用力拍著胸脯,然後指向河流上遊更深處的山穀,做了一個“很多很多”的手勢,又模仿著用石頭敲擊的動作。他的族人們也紛紛指向那個方向,發出興奮的叫聲。
    “將軍!這石頭…難道是…”一個眼尖的老工兵湊過來,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。
    秦川將那塊沉甸甸的石頭遞給老工兵,低聲道:“仔細看看,莫聲張。”
    老工兵是礦冶世家出身,經驗豐富。他接過石頭,用隨身的小鐵錘在邊緣輕輕敲下一小塊,露出裏麵更燦爛的金色,又用粗糙的手指摩挲著斷口,甚至放到嘴裏用牙齒小心地磕了一下,感受其硬度。他的眼睛越瞪越大,呼吸也變得急促:“錯不了!將軍!是金砂石!含金量極高!這…這簡直就是…露天金礦的跡象啊!上遊!上遊肯定有富礦脈!老天爺!這金山島…真他娘的是座金山啊!”
    秦川看著庫卡首領和“跳鹿”等人淳樸而熱情的臉龐,又看了看手中這塊沉甸甸的、預示著無盡財富和力量的石頭,一個宏大的藍圖在心中迅速成型。金礦,是撬動一切的支點!有了它,金山島將不再是流放之地,而是帝國最耀眼的明珠!他要用大唐的絲綢、鐵器、陶器、種子,換取他們的信任和引導,用公平的交易取代掠奪。當這些土人習慣了唐貨的便利,當他們發現追隨大唐能獲得遠超自己辛勞的回報,當他們看到一座座屬於大唐也惠及他們的礦場、工坊、城鎮在岸邊拔地而起…這片土地,才能真正融入帝國的血脈!
    他微笑著,對庫卡首領用力地點了點頭,指向河流上遊,大聲道:“走!去看!大唐,朋友!禮物,大大的有!”
    庫卡首領雖然聽不懂話語,但秦川眼中真誠的喜悅和指向金礦方向的手勢讓他倍感榮耀。他興奮地大吼一聲,帶著族人在前引路。少年“跳鹿”更是雀躍地跑到秦川身邊,好奇地摸摸他腰間的橫刀鞘,又指指他背上那張奇特的鋼弩,眼中充滿了向往。秦川解下弩,做了一個安全卸弦的動作,然後遞給“跳鹿”看。少年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冰冷光滑的鋼鐵弩身和緊繃的牛筋弦,發出由衷的驚歎。
    隊伍沿著河岸向上遊進發。隨著深入,兩岸山勢漸高,森林依舊茂密,但河穀卻顯得更加開闊。秦川注意到,河床的砂石中,在陽光下反射出點點刺目的金光!越往上遊走,這種閃光的砂金顆粒就越多,個頭也越大!他不動聲色地示意幾個工兵沿途采集樣本。工兵們強忍著激動,用隨身的皮袋裝起那些混雜著金砂的河泥和石塊,手都在微微發抖。
    終於,在轉過一個巨大的、如同屏風般的赤褐色砂岩山壁後,眼前豁然開朗!一片巨大的、相對平坦的河穀盆地展現在眼前。然而,更令人震撼的景象,在河穀兩側的山坡上!
    隻見向陽的山坡上,大片大片灰白色、夾雜著鐵鏽紅和明黃色的岩層裸露在外!在午後強烈的陽光照射下,那些岩體表麵如同灑滿了金粉,閃爍著令人目眩神迷的、連綿不絕的耀眼光芒!一些地方甚至有被水流衝刷出的淺溝,溝底沉積的砂礫中,金光點點,幾乎連成一片!幾條清澈的溪流從更高的山上流下,匯入主河,溪水衝刷過的河床上,同樣布滿了肉眼可見的金色顆粒!
    “嘶——”饒是秦川早有心理準備,也被眼前這如同神跡般的景象震撼得倒吸一口涼氣!這根本不是什麽需要辛苦勘探的礦脈,這簡直就是一座座露天堆放的、等待開采的金山!品位之高,儲量之豐富,遠超他最大膽的想象!後世澳洲那些著名的金礦產地,與眼前所見相比,恐怕也相形見絀!
    “天…天佑大唐!”那老工兵撲通一聲跪倒在地,抓起一把混雜著金砂的泥土,老淚縱橫,“將軍!這…這是潑天的富貴!是陛下洪福!是上天賜予我大唐的寶庫啊!老朽…老朽挖了一輩子礦,做夢也沒見過這樣的…神跡!”
    所有的唐軍士兵,包括那些最沉穩的老兵,此刻都激動得渾身顫抖,望著那在陽光下流淌著金色光芒的山坡,眼神熾熱無比。財富!足以讓整個家族、幾代人享用不盡的財富,就在眼前!
    庫卡首領和他的族人們看著唐人的反應,臉上也露出了與有榮焉的笑容。他們指著那些金光閃閃的山坡,驕傲地拍著胸脯,發出“庫卡!庫卡!”的呼喊,仿佛在說:看,這就是我們的土地!這就是我們的財富!
    秦川強迫自己冷靜下來。巨大的財富背後,往往伴隨著巨大的凶險。他環顧四周,這片河穀盆地雖然富饒,但地勢相對開闊,易攻難守。庫卡的部落規模不大,顯然不足以獨占如此寶地。那些隱藏在更深處叢林中的部落,那些未曾接觸過的“鄰居”們,一旦得知金礦的消息…貪婪和衝突將不可避免。
    他走到庫卡首領麵前,表情變得嚴肅。他先是指了指那些金山,用力地點點頭,豎起大拇指,表示極度的讚賞和認可。然後,他抽出自己的橫刀,寒光一閃!在庫卡首領和族人們瞬間緊張起來的目光中,秦川並未指向他們,而是猛地將刀尖指向河穀四周那幽暗的、仿佛潛藏著無數眼睛的茂密叢林深處!
    接著,秦川做了一個雙手交疊、用力掰斷的動作,又模仿了不同裝束的人互相投矛射箭的動作,最後指向庫卡首領和他的族人,做了一個被圍攻、倒下的手勢。
    庫卡首領臉上的笑容僵住了,眼神中閃過一絲深深的憂慮和恐懼。顯然,他完全明白了秦川的意思。這片寶地,同樣也帶來了巨大的麻煩。他身後的族人們也騷動起來,竊竊私語,臉上浮現出不安。他們望向四周叢林的眼神,充滿了忌憚。
    秦川要的就是這個效果。他收起刀,臉上重新露出堅定的、讓人安心的笑容。他先指了指自己帶來的唐軍士兵,用力捶了捶胸口,又指了指他們手中的精良武器和身上的鐵甲。然後,他指向這片富饒的河穀,做了一個挖掘的動作,又做了一個在河穀入口修築高大圍牆、建立堅固營寨的動作。最後,他指向庫卡首領,又指向自己,伸出雙手緊緊握在一起,聲音鏗鏘有力:
    “朋友!一起!保護土地!保護金子!打敵人!大唐,保護庫卡!庫卡,幫助大唐!一起…強大!”
    秦川的話語他們依舊聽不懂,但那清晰的手勢、堅定的眼神、以及“朋友”、“一起”、“保護”、“強大”這些反複強調的詞匯所傳遞的決心,像一道強光,驅散了庫卡首領和他族人心頭的陰霾!庫卡首領看著秦川和他身後那些裝備精良、氣勢彪悍的唐軍士兵,再想想那些威力巨大的“噴火棍子”,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安全感湧上心頭!
    “朋友!一起!強大!”庫卡首領激動地重複著秦川的話,猛地伸出粗糙的大手,緊緊握住了秦川的手!他身後的族人們爆發出熱烈的歡呼,“庫卡!朋友!大唐!強大!”的呼喊聲響徹河穀!少年“跳鹿”更是興奮地跳了起來,學著秦川的樣子,用力揮舞著小拳頭。
    秦川感受著庫卡首領手上傳來的力量和信任,心中一塊大石落地。第一步,以利結之,以威示之,以信守之,成了!他指著河穀入口那片地勢較高、背靠山壁、俯瞰河流的開闊地,對身邊的工兵校尉下令:“立刻繪製詳細地形圖!標記金礦位置、水源、主要山勢!回營後,調集所有工程力量!第一步,在這裏,給我建起一座最堅固的‘金山堡’!堡牆要用巨石壘砌,要能架設床弩!堡內要有營房、倉庫、冶煉工坊!這裏,將是我們立足金山島、撬動整個大陸的支點!”
    “遵命!”工兵校尉激動地領命,立刻帶人開始忙碌地測量、繪圖。
    秦川則拉著庫卡首領,指著河流下遊的方向,又指了指自己營地的方向,做了一個大量運輸的動作:“庫卡!朋友!帶人!去營地!拿更多禮物!鹽巴!糖!鐵刀!好布!換…向導!換人手!幫我們…建大房子!保護大家!”
    庫卡首領看著秦川比劃的巨大堡壘輪廓,再想想那些雪白的鹽、甜蜜的糖和鋒利的鐵刀,眼中充滿了期待和幹勁。他用力點頭,對著族人們一陣呼喝。很快,一支由數十名部落青壯組成的隊伍,在庫卡首領親自帶領下,興高采烈地跟著秦川派出的向導和部分士兵,向下遊營地進發,去搬運那些能徹底改變他們生活的“寶物”。
    奈良·東大寺·暗湧
    誌賀島焚天烈焰的濃煙尚未完全散去,神火兵造院驚天動地的爆炸又撕裂了平城京的黎明。兩處巨大的火光,一在西南海隅,一在東南城郊,如同兩隻猙獰的魔鬼之眼,將奈良的夜空映照得一片血紅。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焦糊味和硫磺氣息,還有…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。
    皇宮深處,孝謙天皇在禦醫的全力施救下悠悠轉醒,然而精神卻已徹底崩潰。她眼神渙散,蜷縮在層層錦被之中,身體不受控製地瑟瑟發抖,口中反複呢喃著破碎的詞語:“天雷…火…八幡大菩薩…道鏡…騙子…完了…都完了…” 任何一點稍大的聲響都會讓她發出驚恐的尖叫。宮女內侍們噤若寒蟬,整個寢殿籠罩在一片死寂的絕望之中。
    道鏡封鎖宮闈、暫攝朝政的命令,在絕對的恐懼麵前,顯得蒼白無力。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公卿貴族和惶恐的市民中蔓延。
    “天罰!絕對是天罰!”
    “誌賀島那是海龍王發怒!神火院是雷神降罰!都是因為…因為褻瀆了神明啊!”
    “聽說…聽說陛下在明州港燒死了好多唐人…還用了邪火…”
    “什麽神風!分明是招來了滅頂之災!大國師他…他才是禍根!”
    “藤原大人呢?長明公現在何處?隻有藤原家才能平息天怒啊!”
    藤原長明的府邸,此刻成了奈良城中另一處無形的權力中心。燈火通明的密室中,藤原長明一身莊重的墨色直衣,端坐主位。他麵容沉靜,眼神深邃如古井,隻有微微撚動佛珠的手指,透露出內心的波瀾。下首坐著幾位藤原一門的核心人物,以及幾位在公卿中素有聲望、主張“隱忍待機”的貴族。
    “諸位,”藤原長明的聲音低沉而清晰,“如今天象示警,民心惶惶。陛下受驚過度,無法視事。大國師…道鏡…” 他刻意頓了頓,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,“他引以為傲的‘神風’化為灰燼,寄予厚望的‘神火’反噬自身。平城京內外,怨聲載道。此乃天時。”
    一位年長的藤原氏長老接口道:“長明公所言極是。道鏡根基,一在陛下寵信,二在‘神佛’之名號令愚民,三在手中那點僧兵和忍眾。如今陛下驚厥,神佛之名因天罰而蒙塵,僧兵在兩次爆炸中折損不少,忍眾…哼,百騎司的手段,諸位想必也見識了。此乃人和。”
    “地利,”藤原長明眼中精光一閃,“就在這奈良城!就在這紫宸殿!就在萬千驚懼、渴望安穩的民心之中!道鏡封鎖宮禁,不許探視陛下,已是授人以柄!他越是強硬,越顯得心虛!”
    “長明公的意思是…?”另一位貴族試探地問。
    “明日朝議!”藤原長明斬釘截鐵,“召集所有在京五位以上官員!以關心聖體、安定民心為由,請見陛下!道鏡若敢阻攔,便是坐實了挾持天子、引發天怒的罪名!屆時…” 他目光掃過眾人,“隻需有人登高一呼,道鏡便是眾矢之的!他手中那點力量,在公議沸騰、民心所向麵前,不堪一擊!”
    “妙計!”眾人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。利用朝議公論,占據道德製高點,逼迫道鏡放權,甚至…將其作為平息天怒的祭品!
    “不過,”藤原長明語氣轉冷,帶著一絲警告,“百足之蟲,死而不僵。道鏡經營多年,必有後手。他身邊的僧兵統領‘鬼麵僧’玄海,武功詭譎,心狠手辣。其控製的‘影番’忍眾,更如跗骨之蛆。我等行事,務必周密!聯絡宮中內應,收買關鍵禁衛,調集家族死士…明日朝堂,不動則已,一動,便要雷霆萬鈞,讓道鏡再無翻身之機!”
    “遵命!”眾人齊聲應諾,密室中充滿了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息。
    同一時間,東大寺深處,道鏡的禪房。
    濃重的檀香也掩蓋不住那股焦躁和…一絲虛弱。道鏡盤坐在蒲團上,臉色在昏暗的燈火下顯得灰敗。他麵前的案幾上,攤著兩份染血的密報:一份詳細描述了誌賀島被某種恐怖火器摧毀的慘狀,火油引發的烈焰焚燒了一天一夜仍未熄滅;另一份則記錄了神火兵造院爆炸後的廢墟——核心匠師全滅,囤積的硝石硫磺化為烏有,現場殘留的痕跡直指內部有人被收買,引爆了存放成品火藥的庫房!
    “唐狗…百騎司…”道鏡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,手中的佛珠幾乎要嵌入掌心。他精心布置的兩張王牌,還未真正發揮威力,就被對方以絕對暴力和無孔不入的滲透徹底摧毀!更可怕的是那無形的“天罰”之名,如同瘟疫般侵蝕著他的根基。
    “大國師!”心腹僧人“慧明”跌跌撞撞衝進來,臉色慘白,“宮…宮裏傳來消息,陛下雖醒,但神智昏聵,無法理事!藤原長明聯合了十幾位公卿大臣,還有…還有幾位親王,明日一早就要齊聚紫宸殿外,以探視聖體、商議賑災安民為由,要求麵見陛下!他們…他們來勢洶洶啊!”
    道鏡猛地睜開眼,眼中血絲密布,再無半分寶相莊嚴,隻剩下困獸般的猙獰和瘋狂!
    “藤原老賊!終於按捺不住了!”他嘶啞地低吼,“想趁火打劫?想拿本座的人頭去平息所謂的‘天怒’?做夢!”
    他霍然起身,身上的紫色袈裟無風自動,一股陰冷暴戾的氣息彌漫開來。
    “慧明!傳令玄海!‘影番’全部出動!給我盯死藤原長明和他所有黨羽!紫宸殿內外,凡有異動者…格殺勿論!”
    “調‘護法金剛’僧兵!封鎖所有宮門!沒有本座手令,任何人不得出入!尤其是陛下的寢宮!”
    “還有…”道鏡眼中閃過一絲孤注一擲的狠絕,“去‘地藏院’!把那些‘東西’準備好!若明日藤原老賊敢帶人硬闖…本座就讓他們見識見識,什麽叫真正的‘神罰’!讓這平城京,徹底化為修羅場!要死,大家一起死!”
    “大…大國師!這…這…”慧明被道鏡話語中那玉石俱焚的瘋狂嚇得魂飛魄散。
    “快去!”道鏡厲聲咆哮,狀若瘋魔,“唐狗想滅我?藤原老賊想奪權?本座偏不如他們的意!要亂?那就亂個徹底!看誰能活到最後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