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8章 毒蠍折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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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長安甕城:銀貂試毒,圖窮匕見
    長安城,四方館。
    這座專門接待外國使節、商隊的巨大館舍,此刻卻籠罩在一種異樣的肅殺氣氛中。高大的朱漆大門緊閉,門前站著兩排盔明甲亮、手按橫刀的北衙禁軍“千騎”精銳,眼神銳利如鷹,掃視著每一個試圖靠近的路人。館內各處的回廊、庭院暗影裏,更有無數身著便服、卻目光如電的百騎司暗探在無聲遊弋。空氣仿佛凝固了,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。
    館舍最大的宴會廳“萬國廳”內,燈火通明,卻無半分宴飲的歡愉。數十張矮幾排開,上麵擺放著來自西域各國的所謂“貢品”:葡萄美酒盛在鑲金的銀壺裏,散發著誘人的甜香;烤得金黃的羔羊腿滋滋冒油;各色精致的胡餅、幹果琳琅滿目。然而,席間坐著的“使節”們卻個個麵色僵硬,眼神閃爍,強作鎮定。他們衣著各異,有粟特商人的錦袍,有吐火羅武士的皮甲,也有於闐王使的華服,但仔細觀察,不少人坐姿緊繃,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腰間或靴筒的隱蔽處。
    主位上,大唐宰相狄仁傑一身紫色常服,麵帶溫和卻深不可測的笑容,正與身旁幾位看似身份最高的“使節”寒暄,談笑風生,仿佛真的在舉行一場盛大的招待宴會。刑部尚書宋璟、京兆尹李朝隱等重臣陪坐兩側,神色平靜。太醫院院正孫思邈的親傳弟子林元化,則帶著幾名禦醫和幾個精巧的銀籠,安靜地侍立在狄仁傑身後不遠。籠子裏,幾隻毛色雪白、眼神機警的銀貂正不安地抓撓著籠壁。
    “諸位遠道而來,獻上珍寶美酒,實乃我大唐之幸。陛下心係萬邦,特命本相設宴款待,以示天恩。” 狄仁傑端起一杯清澈的酒液,笑容可掬,“來,共飲此杯,為陛下賀,為大唐與諸邦永世交好賀!”
    “為陛下賀!為大唐賀!” 眾“使節”連忙舉杯附和,聲音卻參差不齊,帶著緊張。
    酒液入喉。狄仁傑放下酒杯,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全場,隨即對林元化微微頷首。
    林元化會意,立刻上前一步,朗聲道:“陛下感念諸位使節辛勞,特賜宮中禦製珍饈,請諸位品嚐!” 說罷,他一揮手。幾名內侍捧著托盤上前,將一小碟碟精致的宮廷點心——水晶龍鳳糕、金乳酥、玉露團等,分送到每一位“使節”的矮幾上。
    點心香氣撲鼻,賣相極佳。然而,這突如其來的“禦賜”,卻讓一些“使節”臉色微變,眼神中的慌亂幾乎掩飾不住。
    “陛下隆恩,我等感激不盡!” 一名粟特商人模樣的使節反應最快,立刻滿臉堆笑地拿起一塊金乳酥,作勢要放入口中。但他的動作明顯有些僵硬。
    “且慢!” 狄仁傑的聲音依舊溫和,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諸位使節皆是貴客。為保萬全,彰顯我大唐待客至誠,按宮中新規,凡入口之物,皆需經‘銀貂試膳’。”
    他話音未落,林元化已親自打開一個銀籠。一隻雪白的銀貂被小心地抱住。林元化用銀箸夾起一小塊那名粟特“使節”矮幾上的金乳酥,遞到銀貂嘴邊。
    那銀貂小巧的鼻子嗅了嗅,似乎有些猶豫。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它身上!時間仿佛凝固了!
    突然!
    “吱——!”
    那銀貂發出一聲淒厲尖銳的慘叫!小小的身體猛地劇烈抽搐起來!雪白的毛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暗!口鼻中溢出黑色的血沫!掙紮了不過數息,便徹底僵直不動了!
    “有毒!”
    “護駕!”
    “拿下他們!”
    死寂被瞬間打破!驚呼聲、怒吼聲、刀劍出鞘的鏗鏘聲幾乎同時炸響!
    那粟特“使節”臉色瞬間慘白如紙,眼中凶光畢露!他猛地掀翻矮幾,金乳酥和杯盤飛濺!同時手閃電般探入懷中,抽出一柄淬著幽藍光澤的淬毒匕首,合身撲向近在咫尺的狄仁傑!動作快如鬼魅!
    “狄相小心!” 旁邊的刑部尚書宋璟驚駭欲絕!
    千鈞一發之際!
    “砰!”
    一聲沉悶如重錘擂鼓的巨響!
    那撲向狄仁傑的刺客如同被狂奔的烈馬撞中胸口!整個人倒飛出去,狠狠砸在殿柱上!胸骨塌陷,口中鮮血狂噴,手中的匕首“當啷”落地!他掙紮著想抬頭,卻看到一個如同鐵塔般的身影,不知何時已擋在狄仁傑身前!那人一身千騎營的明光鎧,猩紅披風,豹頭環眼,虯髯戟張,手中一柄沉重的熟銅鐧還保持著揮出的姿勢,鐧頭上沾著鮮血和碎骨!正是聞訊親自坐鎮四方館外圍、早已按捺不住的左衛大將軍——薛訥!
    “狗賊!敢爾!” 薛訥須發戟張,如同怒目金剛!他那一鐧,含怒而發,勢大力沉,直接將刺客胸骨砸碎,眼看是不活了!
    “動手!” 幾乎在薛訥出手的同一瞬間,廳內其他幾個矮幾旁,數名偽裝成使節的大食死士和“古拉姆”精銳也暴起發難!有的抽出藏在胡餅下的短刃,有的從靴筒拔出匕首,有的甚至直接抓起桌上的銀壺、銅盤當武器,嚎叫著撲向最近的唐廷官員或侍衛!一時間,廳內刀光劍影,亂作一團!
    “保護大人!”
    “格殺勿論!”
    埋伏在暗處的百騎司精銳和千騎營士兵如同潮水般湧入!他們訓練有素,配合默契,盾牌手在前結陣,長槍手突刺,弓弩手占據高處,瞬間將暴起的刺客分割包圍!
    “噗嗤!”
    “啊——!”
    利刃入肉聲、垂死慘嚎聲、兵器碰撞聲不絕於耳!那些大食死士和古拉姆雖然悍勇,但在早有準備的唐軍精銳麵前,如同撲火的飛蛾!尤其是薛訥,如同虎入羊群,熟銅鐧揮舞起來帶著沉悶的呼嘯,沾著就死,碰著就亡!所過之處,一片腥風血雨!他憋了幾個月的怒火和對兒子薛直的擔憂,此刻盡數傾瀉在這些刺客身上!
    戰鬥爆發得突然,結束得也極快。不過半盞茶功夫,廳內除了唐軍將士粗重的喘息聲,再無其他聲響。參與暴動的十幾名偽裝成使節的刺客,全部伏誅!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,鮮血染紅了華貴的地毯和打翻的酒菜。剩餘的“使節”早已嚇得癱軟在地,瑟瑟發抖,屎尿齊流。
    狄仁傑在薛訥和盾牌手的嚴密護衛下,安然無恙。他看都沒看地上的屍體,目光銳利如刀,掃過那些癱軟的幸存者,聲音冰冷:“宋尚書!李府尹!將所有‘使節’,無論是否參與行刺,全部拿下!押送刑部大牢!分開關押!嚴加審訊!本相要他們知道,敢在長安,在陛下眼皮底下玩火…”
    他頓了頓,一字一句,如同寒冰:
    “就要有被燒成灰燼的覺悟!”
    刑部煉獄:鐵嘴銅牙也撬開
    刑部大牢,最深處的特製水牢。
    渾濁腥臭的汙水齊腰深,冰冷刺骨。牆壁上掛滿了各種叫不出名字、但一看就令人頭皮發麻的刑具,在昏暗的油燈下反射著幽冷的光澤。空氣裏彌漫著濃重的血腥、腐臭和絕望的氣息。
    一個被扒光了上衣、渾身鞭痕交錯、奄奄一息的大食漢子被鐵鏈吊在汙水裏,隻露出腦袋。他有著典型的古拉姆特征:深目高鼻,滿臉虯髯,肌肉虯結,眼神中充滿了桀驁和仇恨。他是被薛訥親手擒獲的刺客頭目之一,也是負責保管“塵夢散”和聯絡暗號的關鍵人物。此人極其硬氣,尋常鞭打、烙鐵、夾棍,竟都咬牙挺住,一聲不吭。
    刑部尚書宋璟親自坐鎮,旁邊站著刑部最冷酷、經驗最豐富的掌刑老吏,人稱“鬼見愁”的趙黑塔。薛訥也抱著雙臂,如同一尊煞神般站在陰影裏,冷冷地盯著水中的犯人。他需要口供,需要知道還有沒有同黨潛伏在長安,需要知道這毒藥的來源和所有細節!
    “說!‘塵夢散’藏在何處?還有哪些同黨潛伏?如何接頭?” 宋璟的聲音在水牢中回蕩,帶著官威。
    那古拉姆頭目猛地抬起頭,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,用生硬的漢語嘶吼道:“異教徒!休想從真主勇士口中得到任何東西!殺了我吧!哈倫哈裏發會為我們複仇!新月的光芒終將籠罩你們肮髒的都城!”
    “冥頑不靈!” 宋璟臉色一沉,“趙黑塔!”
    “卑職在!” 趙黑塔獰笑一聲,露出一口黃牙。他拿起旁邊一個特製的木枷,枷上布滿細密的尖刺。“給這蠻子上‘仙人獻果’!讓他嚐嚐什麽叫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!”
    幾名膀大腰圓的獄卒立刻上前,將犯人從水裏拖出來,不顧其掙紮,強行將他的雙手手腕套進那布滿尖刺的木枷孔洞中,然後猛地收緊機括!
    “呃啊——!”
    木枷收緊的瞬間,尖刺深深紮進手腕皮肉,鮮血淋漓!劇烈的疼痛讓硬漢也發出淒厲的慘嚎!身體劇烈抽搐!
    “這才開始呢!” 趙黑塔陰惻惻地笑著,拿起一根細長的、帶著倒鉤的鋼針,“再嚐嚐‘繡花針引線’的滋味!” 他示意獄卒按住犯人,將那鋼針緩緩地、一寸寸地刺進犯人的指甲縫裏!
    “啊——!魔鬼!你們是魔鬼!” 十指連心!這種鑽心蝕骨的劇痛,讓古拉姆頭目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嚎,渾身痙攣,豆大的汗珠混合著血水滾落!
    薛訥在陰影中看著,眉頭都沒皺一下。戰場上的廝殺他見得多了,這種場麵還不足以讓他動容。他隻要結果。
    鋼針在十個指甲縫裏輪流穿刺了一遍,犯人已經疼得幾近昏厥,眼神渙散。趙黑塔又拿起一個小瓷瓶,倒出一些粘稠的、散發著刺鼻氣味的黑色藥膏,抹在犯人鮮血淋漓的手腕傷口和指甲上。
    “這叫‘萬蟻噬心膏’,” 趙黑塔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,“抹上去,傷口不會愈合,隻會又疼又癢,如同千萬隻螞蟻在骨頭縫裏啃咬!一天比一天難受!直到你把自己抓撓得露出白骨!”
    藥膏剛一抹上,那犯人原本因劇痛而麻木的手腕和手指,立刻傳來一陣難以忍受的奇癢!癢得鑽心!癢得他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剁掉!他瘋狂地扭動身體,想用鐵鏈去蹭,卻被死死鎖住!
    生理和心理的雙重折磨,如同潮水般不斷衝擊著他堅韌的意誌防線!疼痛可以忍,但這種深入骨髓的奇癢和隨之而來的絕望感,足以摧毀最堅強的神經!
    “殺了我…求求你們…殺了我…” 犯人終於崩潰了,涕淚橫流,聲音嘶啞地哀求。
    “想死?容易!” 薛訥終於從陰影中走出,蹲在犯人麵前,如同看著一條瀕死的野狗,眼神冰冷,“把你知道的,一字不漏地說出來!‘塵夢散’藏在哪?同夥是誰?怎麽接頭?毒藥哪裏來的?說出來,給你個痛快!否則…” 他指了指趙黑塔手中那瓶黑膏,“這‘萬蟻噬心’的滋味,你慢慢享受!我們有的是時間!”
    看著薛訥那雙毫無感情的眼睛,感受著手腕和指尖那如同萬蟻啃噬、越來越難以忍受的奇癢,想到那種生不如死的日子將無窮無盡…古拉姆頭目最後一絲抵抗意誌徹底崩潰了。
    “我說…我都說…” 他如同爛泥般癱軟下去,聲音微弱而絕望,“‘塵夢散’…在…在於闐使團的…駱駝鞍韉夾層裏…接頭人…是西市‘胡姬醉’酒肆的…粟特老板康蘇密…毒藥…是巴格達宮廷大藥師…阿維森納親手調製…還有…還有一支真正的古拉姆小隊…偽裝成商隊…走河西走廊…已經…已經快到沙洲了…”
    口供如同竹筒倒豆子般被撬了出來!每一個名字,每一個地點,都如同毒蠍的毒刺,被暴露在陽光之下!
    “很好!” 薛訥站起身,對宋璟道,“宋尚書,這裏交給你了。給他個痛快。” 說罷,他看都沒看那癱軟的犯人一眼,大步流星向外走去,猩紅披風帶起一陣寒風。
    “來人!備馬!點齊百騎司最精銳的‘夜不收’!隨本將出城!目標——沙州驛!”
    沙州月夜:假馬匪的致命截殺
    河西走廊,沙州以西百裏,戈壁荒灘。
    一輪冷月高懸,清冷的月光灑在無邊無際的灰黃色戈壁上,將嶙峋的怪石和稀疏的駱駝刺拉出長長的、扭曲的陰影。夜風呼嘯,卷起沙礫,發出嗚嗚的聲響,如同鬼哭。一支由二十多匹駱駝和十餘騎組成的“商隊”,正沿著古老的驛道,在月光下沉默地前行。駝鈴聲在空曠的夜裏顯得格外單調而詭異。
    騎在駱駝和健馬上的人,雖然穿著普通的粟特商人服飾,裹著頭巾遮擋風沙,但身形健碩,眼神銳利,腰間鼓鼓囊囊,顯然藏著兵刃。他們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死寂的黑暗,行進間保持著一種無聲的默契。這正是哈倫·拉希德派出的真正殺招——那支攜帶了大部分“塵夢散”和偽造國書、由精銳古拉姆騎兵組成的毒蠍主力!領頭的,是一個名叫紮因丁的百夫長,他是哈倫的心腹死士,經驗豐富,心狠手辣。
    “加快速度!天亮前必須趕到沙州驛!在那裏休整補給,然後換裝,混入東去的商隊!” 紮因丁壓低聲音,用大食語命令道。不知為何,他心中總有一絲揮之不去的不安。這片荒涼的戈壁,太安靜了。
    然而,就在他們經過一處兩側布滿巨大風蝕岩柱的狹窄路段時——
    “嗚——嗚——嗚——!”
    一陣淒厲尖銳、如同狼嚎般的骨哨聲,毫無征兆地從四麵八方響起!瞬間撕裂了夜的寂靜!
    “敵襲!結陣!” 紮因丁反應極快,猛地拔出腰間的彎刀,厲聲嘶吼!
    但已經晚了!
    “咻!咻!咻!咻!”
    密集如雨的弩箭,帶著刺耳的破空聲,如同死神的鐮刀,從兩側高聳的岩柱陰影中暴射而出!目標精準地覆蓋了整個商隊!
    “噗嗤!噗嗤!”
    “呃啊!”
    猝不及防的古拉姆騎兵和駝夫瞬間被射成了刺蝟!慘叫聲、駱駝的驚嘶聲響成一片!鮮血在月光下噴濺,染紅了黃沙!
    “嗖!嗖!嗖!”
    緊接著,數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岩柱後、沙丘頂躍出!他們清一色穿著破爛的皮襖,臉上塗抹著黑灰,手持彎刀、長矛、短斧,口中發出野獸般的嚎叫,凶狠地撲向陷入混亂的商隊!動作迅猛,配合默契,一看就是常年刀口舔血的悍匪!
    “是馬匪!頂住!殺光他們!” 紮因丁又驚又怒,揮舞彎刀格開一支射來的弩箭,指揮著殘存的部下拚死抵抗。他心中驚疑不定,河西走廊的馬匪雖然凶悍,但何時有了如此精良的弩箭和如此專業的伏擊戰術?
    兩支人馬瞬間撞在一起!彎刀對彎刀,長矛對長矛!凶狠的搏殺在月光下的戈壁灘上慘烈展開!刀鋒砍入骨肉的悶響,垂死的慘嚎,兵器碰撞的火花,構成了一曲血腥的死亡樂章!
    這些“馬匪”極其凶悍!他們不懼生死,以命搏命!更可怕的是,他們的搏殺技巧帶著明顯的軍中痕跡,進退有度,攻防一體!古拉姆騎兵雖然精銳,但在先遭箭雨突襲損失慘重、又被分割包圍的情況下,漸漸落入了下風!
    紮因丁睚眥欲裂!他奮力砍倒一個撲上來的“馬匪”,卻發現對方臨死前眼中竟閃過一絲冰冷的嘲諷!那不是馬匪的眼神!那是…軍人的眼神!
    “不好!中計了!他們是唐…” 紮因丁的驚呼尚未喊完!
    一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!一柄沉重的、帶著鋸齒的狼牙棒帶著呼嘯的風聲,狠狠砸在他的後腦勺上!
    “哢嚓!”
    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!紮因丁的頭顱如同熟透的西瓜般爆開!紅的白的濺了一地!無頭的屍體晃了晃,轟然栽倒!
    隨著首領斃命,殘餘的古拉姆騎兵士氣徹底崩潰!很快便被凶悍的“馬匪”斬殺殆盡!戰鬥結束得幹淨利落。
    月光下,屍橫遍野,血腥味濃得化不開。一個“馬匪”頭領抹了把臉上的血汙,走到紮因丁的無頭屍體旁,彎腰從他懷中搜出一個用油布嚴密包裹的羊皮卷,以及幾個密封得極其嚴實的琉璃小瓶。他打開其中一個瓶塞,借著月光看了看裏麵無色無味的粉末,又湊近聞了聞,隨即重新封好。
    “百將!找到目標了!” 他對著岩柱陰影處沉聲道。
    薛訥高大的身影從陰影中緩緩走出。他依舊一身千騎營的明光鎧,隻是外麵套了件破爛的皮襖,臉上也塗著黑灰。他接過羊皮卷和琉璃瓶,仔細看了看,嘴角勾起一抹殘酷而冰冷的笑意。
    “做得幹淨!把屍體處理掉,偽裝成遭遇仇殺或被大股馬匪劫掠的樣子!駱駝貨物帶走,充作繳獲!這‘禮物’…” 薛訥掂量著手中的琉璃瓶,眼中寒光四射,“給老子用最快的驛馬!八百裏加急!連同這偽造的國書和哈倫的手令,原封不動地,送到巴格達!送到哈倫·拉希德的床頭!告訴他——”
    薛訥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:
    “大唐的‘回禮’,他…收好了!”
    四、巴格達驚魂:毒瓶現禦案
    巴格達,哈裏發皇宮,“金門宮”。
    夜已深沉,但宏偉奢華的宮殿內依舊燈火通明,絲竹悅耳。一場為慶祝“毒蠍計劃”順利實施的宮廷夜宴正在進行。哈倫·拉希德一身華貴的金線刺繡長袍,斜倚在鑲嵌著寶石的象牙禦座上,手中把玩著金杯,臉上帶著誌得意滿的笑容。下方,心腹重臣、宮廷樂師、美豔的舞姬濟濟一堂。空氣中彌漫著美酒、香料和奢靡的氣息。
    “讚美真主!讚美英明的哈裏發!” 宰相葉海亞·伊本·哈立德舉杯諂媚道,“那東方的異教徒皇帝,此刻恐怕還在做著‘化鈞萬邦’的美夢!殊不知,致命的‘塵夢’已悄然降臨他的餐桌!隻待時日一到…哈哈,大唐必然大亂!屆時,便是我大食雄師收複失地,飲馬黃河之時!”
    “哈哈哈!葉海亞,說得好!” 哈倫開懷大笑,將杯中琥珀色的美酒一飲而盡,“李琰?一個狂妄的異教徒罷了!任他有千軍萬馬,也擋不住真主賜予的智慧!這‘毒蠍’之計,定叫他…嗚!”
    哈倫的笑聲戛然而止!他猛地瞪大了眼睛,如同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東西!手中的金杯“哐當”一聲掉落在華麗的地毯上,酒液四濺!
    大殿內瞬間安靜下來!所有人都順著哈倫驚恐的目光望去——
    隻見禦座前的巨大金漆桌案上,不知何時,悄無聲息地多了一個東西!
    那是一個用上好絲綢包裹的方形木盒。木盒很普通,但此刻在滿殿的珠光寶氣中,卻顯得如此突兀,如此…刺眼!
    哈倫的心髒如同被一隻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!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!他認得那包裹絲綢的紋路!那是他親自挑選,用來包裹送給紮因丁的“塵夢散”和偽造國書的!
    “誰?是誰放的?!” 哈倫的聲音因極致的恐懼而變調嘶啞!他猛地跳起來,如同受驚的野獸,瘋狂地掃視著大殿!所有的樂師、舞姬、大臣都嚇得跪伏在地,瑟瑟發抖,無人敢應。
    侍衛長慌忙上前,小心翼翼地解開絲綢,打開木盒。
    盒內,靜靜地躺著:
    幾卷熟悉的羊皮紙——正是他交給紮因丁的偽造國書和手令!
    還有…幾個他無比熟悉的、密封完好的琉璃小瓶——裏麵裝的,正是那無色無味、足以讓帝王在睡夢中無聲死去的“塵夢散”!
    在瓶子和卷軸之上,還壓著一張折疊整齊的素白宣紙。
    侍衛長顫抖著拿起宣紙,展開。上麵是用極其工整、卻帶著凜冽殺意的漢字寫著一行字:
    “哈倫陛下惠存:承蒙厚贈,原物奉還。他日長安再會,定當‘麵謝’!”
    落款處,沒有名字,隻有一個朱砂印拓——赫然是一條張牙舞爪、栩栩如生的盤龍!
    “噗——!”
    哈倫·拉希德隻覺得一股腥甜直衝喉頭!他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!眼前一黑,天旋地轉!
    “陛下!”
    “哈裏發!”
    驚呼聲中,這位以“英明”和“謀略”著稱的阿拔斯王朝哈裏發,在滿朝文武驚恐的目光注視下,直挺挺地向後倒去!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麵上!
    那封來自大唐的“回禮”和那行如同詛咒般的漢字,如同冰冷的毒蠍之刺,狠狠紮進了他的心髒!